第56章 怕

不远处突然传来密切的交火声，划破屋内二人对峙的空气，公寓外有士兵急匆匆跑来，接着是急匆匆上楼来的脚步声。

        应凌墨微眯起眼，察觉出不对劲，将茶杯噹的一声放回原位，这时，士兵推门而入。

        “少将，不好了，有人劫狱了，对方人多，兄弟们快抵挡不住了。”士兵微喘着粗气，额头渗出细汗，面色紧张。

        应凌墨站起身，冷着脸，戾声道：“人呢？”

        小士兵扶正跑歪的军帽，眼睛慌张的瞥了眼面色凝重的男子，心虚道：“跑……跑了。”

        “什么？！”应凌墨一拳砸在桌上，忽而侧过脸喝道：“没用的废物。”

        随即，男子敏捷地戴上军帽，“通知罗师长，把三区的军队全部调过来支援！”

        “是！”小士兵答。

        一旁的姜旧影听此动静，难以压制心中的喜悦，有人来救应先生了，太好了，有救了！或许是喜悦的表情太过显眼，就在应凌墨转身要走的一瞬，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幽森的笑意：“

        另外，把姜小姐给我看好了，要有什么差池，饶不了你们，听清楚没有？！”

        男子冷硬的声音掷地有声，士兵被骇的一震，随即条件反射应道：“是，是，少将。”

        看着女子脸上惊愕又失望的表情，应凌墨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随即，房门被重重关上。

        姜旧影跌坐在地上，耳边传来窗外激烈的战火声，监牢离这里并不近，可竟能听到二者的交战声，可见战况激烈，可应先生身上的伤那么重……，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揣揣不安着，思绪纷杂，双方交战的枪声忽而远了起来，可每一下都激得人头皮发麻，不，不，她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姜旧影站起身悄悄走近门口，透过缝隙，她窥见门外把手的四五个士兵，她收回视线，看来从这里是出不去的，忽而，目光扫到被紧紧关闭的窗户，没记错的话，顺着窗外爬下去，是一处偏僻的后院，而后院与外面只一墙之隔，她望了望门前士兵把守的背影，深呼一口气，只好赌一把了！

        月清如水，只是空气中却漫着不合时宜的硝烟，不远处的一所居民楼正冒着熏烟，隔壁的那座已被炸毁了半边，路边横倒着断梁残垣，偶尔路过拐角，有三两尸体堆积着，横躺一起。

        一堵被烧得黑漆漆的断墙处，几簇人影隐在黑暗中，目光机警的打探着四周的动静，忽地，一男子微弱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是孙伯派你们来的？”

        蹲在最前面领头打探的男子，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应先生，您醒了？”

        男子微弱的点点头，身上流血的伤口刚刚凝固，意识模糊中，跟随着前来营救人的脚步，枪林弹雨，这一折腾，伤口又撕裂来开，可眼下他并没功夫管。

        应缭尘顿了顿，语气微弱却冷静得很：“孙伯他们没事吧？”

        “哎呀，应先生，您放心好了，眼下您还是担心担心咱们该怎么出去吧！”一小鬼头发声。

        应缭尘这才注意到身旁说话的小少年，可看清来人的脸时，突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是？……”

        那小鬼头狡黠的笑笑：“是我阿，应先生，王离。”

        “王离……。”应缭尘重复这名字，脑海中闪现出几个月前那位瘦弱安静的女孩，那一张绝望无助的脸…；一想到这儿，他的心突然就像被什么拉扯着纠缠，闷得难受，说来，他好像在狱中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地做了个梦，梦见那女子来看他。

        “应先生？”王离见他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嗯。”应缭尘收回思绪，看了眼已经成长不少的王离，一别多月，这位少年已然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皮肤黝黑了不少，浑身带着股机灵狡黠气儿。

        应缭尘又问了两句王离独自一人离开后的情况，得知他是在去往广州的半路遇到正要起义的革命军，正逢上革命队伍到处宣讲扩招起义队伍，王离想着反正自己也无处可去，跟着这波起义军，好歹有口饭吃，再加上自己这聪明的脑袋瓜，说不定这事业就干起来了！

        于是，跟着革命军队伍，几个月来从南方几个城市搞了几场起义，收效甚微，起义军又接到指令支援京城的地下革命军暗杀活动，于是又跟着跑回北方，说来也倒霉，暗杀活动还没开始，队伍里就出了内鬼，结果，策划人身份暴露，应缭尘被捕；他们这支队伍在京城内躲躲藏藏，辗转几日，终于和另外几支革命军队伍接头，受到上方命令，尽快将应缭尘营救出来。

        可此时，一切都万事俱备，就差计划中安排好来营救的车辆，领头的男子谨慎地看了眼已被子弹打得快要识别不出来的路牌号，再三确认是“梅林路23号”，才微微放下心来，回过头看了眼应缭尘的伤势，道：“应先生，您再忍耐一下，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应缭尘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加上他，一共五人。

        “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领头男子憨厚一笑，：“叫我老吴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嗯，吴叔。”一阵简短的寒暄过后，四周又恢复了静寂，月光澄澈，刮来的风却是凛冽地无情，忽地吹起几片落叶，几人手里将手里握着的q又牢牢抓紧了几分，神经紧绷。

        突然，枪声再度响起。

        “站住！干什么的！别跑！”

        紧接着是一阵追赶脚步声，夹杂着胡乱扫射的枪声，应缭尘警惕的盯紧四周，身后的几人更是面色凝重，随时准备好来一场恶战。

        追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街道传来骂人的尾音，“那女的跑哪去了？m的！”道路上的石块被人无辜踹到一边，那人气急败坏道：“你，还有你，兵分两路，剩下的跟我走，他奶奶的，我就不信还能飞了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阿？！”

        “是，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街道又恢复寂静，应缭尘沉默着，身旁几人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忽地，王离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口，小声道：“我怎么瞧见那边好像有个人影在动？”

        几人目光扫过去，果不其然，巷口处有一团黑影在止不住的身形抖动，似乎是……害怕？？

        王离：“怎么办？不会是鬼吧………”

        他身后许久未开口的一男子道：“去你的，竟扯这些没用的，你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王离回头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去呢，你怎么不去？”

        吴叔回头瞪了两人一眼：“好了，都给我住口，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敌不动我们不动，再说还没摸清情况呢，就自乱阵脚，像话吗？”

        话音未落，一冷静自持的男声响起：“我过去看看情况。”

        几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不行，应先生，您可是我们重点保护对象，不能让您冒这个风险。”

        吴叔：“应先生，您一定不能去，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护您周全，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得把您带出去。”

        应缭尘舒了口气，音色平静如水：“吴叔，您放心，我只是过去打探下情况，您没发现那位似乎受伤了吗，好像还是位女子，如果真是我们的敌人，那也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

        “您放心，我自有打算。”他的目光沉静淡定，身上散发出运筹帷幄的淡定从容，让人忍不住服从，吴叔突然知道上级为什么即使耗费这么大人力物力，也定要把他救出来了。

        这样的人，如果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可谓是大患。

        在众人的注视下，应缭尘悄无声息的缓慢靠近那巷口的女子。

        一步，两步。

        那团黑影好像感知到背后有人的靠近，她悄悄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瓦片，大有破釜沉舟之势，她能感知到身后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双手攥紧瓦片，尽管手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怕是见不到他了。

        感知那人的下一步动作，忽地，她握紧手中的利器转身便朝来人刺下，可同时间，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扣住，无法挣脱，惊慌失措着。

        她奋力挣扎着，手中攥紧的瓦片几乎要被她磨出血来，“旧影？。”

        男子清冷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边，姜旧影以为她出现了幻觉，后知后觉地，她看向眼前的这个人；手上动作停止了挣扎。

        弯月已升起许高，乌云遮挡住清辉，月光下，将人灰暗的影子拉得很长，不远处的歪掉的路灯拖沓着身形摇摇欲坠，寒风依旧那么刺骨。

        姜旧影愣了许久，才确认眼前这张熟悉的，狼狈的清俊的脸，真的是应缭尘。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只是呆望着他：“应先生，您……没事儿吧？”

        应缭尘轻轻皱了皱眉，女子小脸灰扑扑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耳边，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因为刚刚的追击，胸膛还剧烈起伏着，气息微喘，只是一双眼睛仍旧那么清澈。

        记忆中，她似乎一直都这么客气疏离，可女子那双清亮的双眸分明饱含着万语千言，染着刻意隐去的浓烈的情感，他们两人，似乎本应没什么交集，可渐渐地，淡淡的，却成为对方不经意间相互最为挂念的人。

        若即若离，却始终未断未离。

        男子轻轻“嗯”了声，依旧那么清淡从容，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却盛满了压制的情感，欣喜，怜惜……。

        姜旧影羞赫的避开他的目光，这才注意到他胸前渗出的一大片血红的伤口，大骇：“应先生，你的伤口……。”

        话还未说完，只见男子温柔的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轻柔的接过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石块，扔到一边，一声脆响，石块再次梅开二度，碎裂开来。

        她感受到男子掌心的温暖，以及他突然逼近的气息，与应凌墨带给她的恐惧害怕不同，她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姜旧影下意识唤了声：“应先生。”

        男子力度轻柔的握着她的手，原来他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梦，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脑袋上，拥她入怀，男子嗓音低沉，道：“真的是你。”

        姜旧影不敢触碰他，直到男子将拥抱收紧，感受到男子宽阔胸膛的温暖，那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温暖，将她疲惫的心融化释放，她一直四处漂泊，寻找一处庇护所的渴望，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安放。

        上天就是喜欢和她开玩笑。

        她以为，……一切都会在这个夜晚结束，她会带着不曾完成的梦想，带着自己可怜无用的挣扎，接受这个时代，凌驾给的大多数底层人民的悲惨命运离开这个世界。

        可偏偏，上天只是给她开个玩笑。

        她真的被吓到了，她一点也不勇敢，一点也不坚强，她怕得要s，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没事了，有我在。”

        他说得那么笃定，那么坚定，他的话总是会让她在最慌乱无助的时候，让她稳定心神，姜旧影闷声“嗯”了一下，鼻间突然酸涩。

        “可是，应缭尘，我真的很怕……。”她怕巷子里那横躺的几句尸体，那一瞬，她几乎惊叫出来，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不住颤抖，她不敢看他们的面容，她甚至不敢多斜视角度，她不知道她的身后还躺了多少具尸体，这里，除了尸体还有更可怕的屠杀者，她怕这种全世界只剩自己的孤寂，她怕枪声，她怕那些士兵不怀好意的声音，她怕得太多了，她还怕，永远，再也无法见到这位男子。

        女子的声音压抑的惊颤，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可身体下意识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最本能的恐惧，应缭尘不自觉得将这个怀抱放得轻柔，让女子整个娇小的身躯裹紧他的胸膛，他闻着女子淡淡的香味，声音低沉有力：“有我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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