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穆辰的声音清朗，传遍鸦雀无声的礼堂。

        主婚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正从旁边的桌上捧起一枚手椭圆形的的紫色晶石，闻言示意道，“按照苏家的家规，需要录入两位精神力录入紫晶石进行融合保存。”

        这是许多世代占据联盟高层的大家族的家规。精神力融合后不止进行保存，还会用于研究，或者预测后代的天赋。

        “少将无法自主控制精神力，需要牵引仪的帮助。”

        “为了这个破规定，你们一点也不顾及少将的身体？”穆辰提高声音，“精神力牵引仪本来可不是干这个用的。”

        “沈意先生。”堂下第一排左侧坐着的一名中年男人沉着脸开口，“你在质疑我对我侄子的关心？”

        穆辰向下看了一眼。

        礼堂第一排右侧坐着沈宏良和沈舒荣。

        此刻沈宏良面沉如水，强压着怒火，看着像是要上台来打他一顿。旁边的沈舒荣面带诧异，嘴边挂着讥讽的笑容。

        而第一排左侧则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应该是苏青的叔叔苏南和叔母霍梦莹。开口的就是苏南。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沈宏良小些，面色不逾，带着一股子身居高位的气场。霍梦莹挽着他的手，脸上带着得体笑容，安抚丈夫道，“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懂，小意是在关心我们苏青呢，这可是个大好事。“

        “苏青这孩子向来认真，肯定不愿意在婚礼上落下这么重要的环节。他的精神域受损，精神屏障也已经非常薄弱。”霍梦莹柔声解释道，“只需要一点点刺激……”

        “就有可能引发精神力暴动。”穆辰接道。

        “……”霍梦莹噎了一下，嗔怒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悲观。”

        苏南沉着脸，不愉道，“你懂得什么？苏青那孩子经历过数次战场，从血与火中走出来，怎么可能轻易精神力暴动。”

        穆辰冷笑一声，心道确实。

        苏青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精神力强大，意志坚定，从后世的情况来看，确实也没有因为这场婚礼精神力暴动。

        但他本来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

        礼堂里传出窃窃私语，各色眼神落在穆辰身上。穆辰看了一圈，见这些人眼里大多带着点看戏的意思，知道他同不同意没用。

        没人给苏青说话，主婚人伸手一拧就能激活牵引仪。在苏家的礼堂，穆辰又不能带着昏迷不醒的苏青赤手空拳的逃跑。

        “那我想提两个条件。”穆辰于是竖起两根手指，心说婚礼到了这个地步，苏家为了面子也不可能轻易站起来说这婚不要结了，再说他提的条件也不过分。

        “第一，我要跟母亲的姓，改姓穆，改名穆辰。以后与沈宏良的沈家无关。”

        穆辰在沈意的回忆里见过沈意母亲的墓碑，确实姓穆，也算巧合。

        “第二，既然少将需要使用精神力牵引仪，我也需要用一下。”他笑了笑，“毕竟是夫妻，共患难嘛。”

        换了个壳子，他的精神域外面不知道为何重新罩着一圈薄薄的天然屏障环。穆辰心说干脆自己也用一下精神力牵引仪，省着再费事寻找自己突破精神域屏障的方法。

        他话音刚落，礼堂中一片哗然。

        沈宏良脸色铁青，主要是被穆辰的第一个条件气的，被沈舒荣拉着才没上来打人。

        “小弟弟勇气可嘉啊。”后排有人吹了声口哨，轻佻道，“没想到这仪式安排的还有点可圈可点。”

        穆辰闻声看了他一眼，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脸上带着笑，一双灰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他礼服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白菊花，比起来参加婚礼，更像是参加葬礼的。

        这人的身份大概不低，以至于苏南回头扫了一眼，尽管神色难看，却没有开口斥责。

        他眼里烧着怒火，全都落在穆辰身上。

        穆辰说一句‘共患难'',这词就是在打他的脸。

        霍梦莹处事圆滑，赶紧打了个圆场，拍了拍丈夫的手臂道，“小年轻就知道搞些浪漫。“她又转向穆辰，笑着教训道，”搞点浪漫仪式倒无所谓，说话总要学学，别把好事说的那么难听。”

        这就是同意了。

        穆辰笑了笑，心说一个两个，从沈宏良到这个霍夫人，不干人事，但蒙着的那块遮羞布却不肯让人扯下来。

        苏南不再说话，只在下面黑着脸打了个手势。家务机器人从门外滑进来，采集穆辰的指纹瞳纹，连接星网，在线提交了更名申请。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很快在线审核通过。紧接着，管家带来了第二台精神力牵引仪。引线前端带有迷你激光刀，切开穆辰太阳穴的皮肤，导线由前端扫描辅助，顺利由手掌探出。

        婚礼仪式总算能继续下去了。

        导线放置在皮下，带着明显的异物感与痛感。穆辰不为所动，在主婚人的示意下伸出双手，捧住紫晶石。

        主婚人抬起苏青的双手，穆辰单膝跪下，视线与苏青平齐。

        少将的双手被放在紫晶石上方。他的手指修长，自然垂下，触碰到了穆辰的手掌。

        苏青的手很冷。

        在苍白的皮肤下，他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明显。

        这双手曾操纵联邦最精密的机甲，击沉过无数敌人的机甲战舰，守护着人类联盟，现在却和它们的主人一般无力，被人任意摆弄。

        两台牵引仪被同时开启。

        仿佛有人用一把尖锥猛地刺入太阳穴，又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牵引仪输入的冲击波冲撞过大脑，涌向四肢百骸。心脏剧烈收缩，血液快速的奔腾似乎要冲破血管。骨骼在吱吱作响，喉管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近乎窒息。

        穆辰竭尽全力控制身体的颤抖，稳住身体没有摔倒。听力丧失，视野一片昏黑模糊，一片混乱中，一点亮光骤然从思绪深处出现，仿佛密封的容器忽然炸裂，精神力似一股热流，突破屏障，流向全身。

        “滴滴滴——”牵引仪亮起持久的绿灯，示意牵引成功。

        穆辰额头冒汗，深深喘气，熟练的在精神域四周重新筑起属于自己的后天屏障。他抬起眼，却看见连接着苏青的牵引仪仍旧亮着工作中的红色指示灯。

        苏青腿上的牵引仪已经被主婚人提高至了最高功率。

        强烈的刺激下，少将的眉头皱起，鲜红的血线从惨白的唇间滑落。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发抖，近乎要从轮椅上跌落。穆辰心中一惊，抓着他的手指，就要站起来去关掉仪器时，混乱的精神力终于冲破屏障，牵引仪亮起绿灯。

        冲击波停止，苏青的身体瘫软下来，倒在轮椅上。

        主婚人重新把他在轮椅上摆好。

        苏青的唇边在向外溢血。

        血迹沿着下颌线划过颈部，落入衣领。主婚人帮他擦了两次都擦不干净，干脆也不再管了，只从穆辰和苏青手掌中拿出紫晶石，脸上洋溢着笑容道，“仪式完成——”

        旁边的机器人将采集过的，穆辰与苏青指纹和瞳纹输入系统，进行结婚登记。

        “新人请这边走——”主婚人笑着宣布，礼台背后的大门应声打开。

        “宾客请移步花园，宴会即将开始——”

        穆辰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不看礼堂里的荒唐场景，没理会沈宏良和沈舒荣，更懒得去和苏南霍梦莹，推上苏青的轮椅走入大门。

        原本推着苏青入场的侍者以及那个跟着主婚人一起去引领礼堂中的宾客，只有家务机器人滑着轮子在前面给穆辰引路，带穆辰乘坐电梯升上三楼，进入一间卧室。

        庄园外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庄园内的人工天气系统却仿造出的淡金色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洒在苏青脸上。

        少将脸上不再是刚被推进礼堂时因为神智昏沉而安静的神色。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半边的唇都染着血红，垂下的眼睑一阵阵的颤动，好像将要苏醒，但其实却是收到过度刺激后导致的生物反应。

        穆辰将比自己高了一头的苏青抱上床，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衣物下仍旧小幅度的发着抖。

        “我需要一台治疗仪。”穆辰转向一旁的机器人，机器人并未装载发声模块，头部的屏幕闪烁了两下，从背部弹出治疗仪探测环。

        “病人身体情况危险——”治疗仪第一时间检查了苏青的身体数据。机器人的屏幕上滚动过一长串字符。

        “内脏受损，精神域大面积受损，精神域有崩塌迹象，精神力有暴动迹象，精神力暴动预警1级——2级——危险——”

        数值没有停止，还在一路向上飞快攀升。

        “3级——4级——”

        穆辰：……不是吧？！

        苏青不该精神力暴动啊？！否则他怎么可能在三年后清醒……

        穆辰：“有没有精神域缓解剂！”

        “系统未检测到库存。“机器人屏幕上的字符仍旧在滚动，代表精神力危险等级的数字持续上升。

        穆辰无计可施，环着苏青的肩膀摇了两下，焦虑道，“少将，你的精神力要失控了……少将，苏青，苏青！”

        “8级——9级——”

        屏幕上的预警颜色增长至深重的橘红色，逐渐变为象征精神力暴动开始的深红色。

        “嗞——”

        精神力暴动警报刚刚响起又突兀停下。苏青的眼睑剧烈颤动，骤然掀开。

        穆辰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那目光是冷的，凝聚在穆辰脸上，锐利得像是一把杀人的刀。

        身体的主人取得了控制权，狂暴的精神力收拢、驯服，不再在破碎的精神域钟横冲直撞，只盘桓在精神域中央最后的完好区域。

        屏障重新竖起，层层加固，将精神力禁锢在其中。

        穆辰愕然与他对视。

        只有短短几秒时间，少将的目光已开始涣散。在穆辰的注视下，他的瞳孔倏忽失去焦距，头向侧歪，抵在穆辰肩上，再次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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