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梦

顾吟秋当然知道的，她们当时的玩笑话谁不知道呢。

        姜蕊平还说，她们要真人人都跟她抢顾吟秋，那她就去跳楼，楼是没跳成，但故事也结束了。

        吃饭的时候，韩蕊也心不在焉，下午带着饶杏去排练厅，还真给饶杏讲了戏，内容就是她上午读过的书里的，饶杏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盯着韩蕊发呆。

        还被王婧一顿嘲笑，私人补课都不懂珍惜。

        她倒是想珍惜，但她就是犯困。

        回到家里了，晚饭都没吃，她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地又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还有淡淡的脂粉味。

        化妆台挤着满满当当的人，铺着油彩，一张张美人面被油彩勾勒，被细笔描绘，她看得出神，顺着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

        终于是在角落里瞥见了正在吊眉的美郎君，她抱着鲜艳的花朵，轻轻咳了两声，面红耳赤对着那俊俏郎君说道：“顾吟秋，我喜欢你！”

        顾吟秋从镜子里细细看她，唇边是浅浅的笑意：“你来了。”

        她还没来及应上一句是我来了，那另有一双美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花，抱在怀里，与她搬了椅子：“行了，病秧子快坐着吧。”

        “姜蕊平你怎么接我的花，那是我的。”她不太高兴，但还是被姜蕊平抱到了椅子上，她身子不好，自然是挣不开的，姜蕊平的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嘻嘻笑着：“她的不就是我的。”

        那张上了彩妆的脸，还没勾勒好，不美可吓人嘞。

        她推着姜蕊平离她远些，姜蕊平日日与顾吟秋待着，也不见跟顾吟秋那般玉树兰芝，温润如玉，顾吟秋虽是女儿身，但骨子里的温润、气度都有些少年郎的感觉。

        公子润如玉，绝世又无双。

        顾吟秋的小生好极了，但身为搭档，姜蕊平的旦角可称不上极字的。

        她总觉得姜蕊平配不上顾吟秋舞台，可同辈同院当中也确实是无人可配顾吟秋，她对顾吟秋的欣赏崇拜从不掩饰。

        顾吟秋还在收妆，她安静，姜蕊平聒噪，她插着头花也不忘与她说上两句话：“病秧子，你未婚妻呢？”

        “去给你买花了，她说不能只有顾吟秋有，而你没有。”姜蕊平满意极了这个回答：“你未婚妻可比你贴心多了。”

        “她这不是贴心，是会做人，我们李小姐谁敢得罪，不需要会做人。”听到声音，她才再角落里看见了那脖颈上有着红色胎记的漂亮女孩，她说：“温晗，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这眼里只有顾吟秋，哪里看得到我。”满满的揶揄，姜蕊平都笑出了声：“你别挤兑她，她身子不好，嘴也没你快说不赢你。”

        这厢还在说呢，就有个女孩抱着鲜花过来了，还是那个女孩，还是看不清容貌，但她觉得一定是极美的，比她们所有人都要美，女孩说："蕊平姐，给你的花。"

        将花递给了姜蕊平，她这才跟温晗说：“晗姐，她刚吃过药，你别惹她动火。”

        “人不大脾气不小，要是没我你们还认识不了呢。”温晗晃了晃脑袋，很是不满意，女孩就凑过去哄了温晗两句，化妆间里越来越吵了，都争先恐后地去换衣服，顾吟秋说：“去观众席等着吧，快开场了。”

        她们应了，温晗带着她和女孩往外走。

        恍惚之间，已经身在观众席，那台上的人俊美无双，声声凄楚，她唱，她赞：“你瞧，她真好！”

        女孩笑着应她：“怨不得你喜欢呢，但我还是喜欢蕊平姐姐。”

        她不服气，那感觉像是将心爱的娃娃捧给了最好的朋友，朋友却选择了更为廉价的娃娃，极力辩驳：“你再仔细瞧瞧，顾吟秋的舞台造诣，台风唱腔那在同辈演员里都是第一的，台风这东西可不分行当，她能镇住场，姜蕊平可不行。”

        “我就是喜欢蕊平姐姐。”女孩的坚定惹得她十分郁闷，温晗在边上憋不住笑意：“她怕没有姜蕊平，你就移情别恋了。”

        怕她真嫁给了顾吟秋？

        怎么会呢，追角和感情她还是分得清的。

        “怎么会。”她在掌声如雷的剧场，讲那句话说出口：“我要是活到二十岁一定会娶你的。”

        再然后的就听不清了。

        忽然间狂风大作，天地变色，再不是锣鼓声声，琴弦阵阵的剧场，是一片黑色的天，黑沉沉地压了过来。

        狂风肆虐，耳边有轰隆隆的声音，密密麻麻的雨滴从高空砸向地面。她分不清方向，辩不清身在何处，只有一声声：“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怎么能娶一个女人。”

        一股诡异的冷意笼罩住了她。

        很冷。

        五感渐渐模糊，听觉又渐渐清醒，耳边有人在轻轻唤她：“小杏，起来了。”

        饶杏猛地惊醒，眼角落了一行清泪，眼前是韩蕊。

        她真实又遥远。

        饶杏又做梦了，梦到了那个女孩，梦到了一张属于她的脸，她还是看不清女孩的容颜，却将温晗她们记得清清楚楚，她有些苦恼，也有些魔怔，她伸出手摸到了韩蕊的脸颊：“韩阿姨，等我二十岁娶你好不好？”

        她像是着了魔，眼神着迷，语气坚定。

        韩蕊慌了神，立刻远离了她的掌心：“又在说什么胡话。”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温姐姐，顾老师——”似乎，似乎还有韩蕊的，还有她的，那个女孩是韩蕊的吧，应该是的吧，不然为什么会和温晗顾吟秋她们有所交集，剧烈的疼痛搅乱了神经，她痛苦地捂住脑袋：“啊！”

        听到饶杏痛苦的□□声，韩蕊心里一颤，轻轻握着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抚上她凸起的眉心，想要给她安慰。

        指尖滑过她的肌肤，一片细腻柔软，是小孩子该有的娇嫩肌肤，带着些潮湿的凉，韩蕊都感到属于饶杏身上的凉意了，她身上还在往外冒汗，那汗珠都是冷的，呼吸也越来越紊乱。

        她小声念叨着：“等我二十娶你好不好？”

        那是李明杏说过的话，没有给韩蕊细想的时间，饶杏身体也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她瘦小的身躯只有抱起来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她一共都没有多少肉，她还以为看起来健康许多的饶杏应该会肉嘟嘟的，可她怀里居然跟那个人抱起来一样，瘦骨嶙嶙。

        韩蕊用力将她拥在怀里，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就是个噩梦而已，没事了没事了。”

        不是噩梦，不是噩梦。

        是好梦，只是没做完。

        那该是个好梦的。

        饶杏在她的呼唤中渐渐回归了意识，她张了张嘴：“韩阿姨等我二十娶你好不好？”

        她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

        韩蕊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只小鹿在乞求一点点怜惜，韩蕊心疼地抚着她额角被汗打湿的碎发，当然，她虽然心疼，也没有丧失理智：“又在说胡话了，你以后就算要娶老婆，也该娶个小姑娘。”

        饶杏将脸颊贴紧韩蕊的脸，额头贴到韩蕊的额头上，她说：“不，你不就是那个小姑娘么。”

        她觉得韩蕊是她，是女孩，是仙女，可她没有证据，她梦不到这张脸，眼神越发苦涩起来。

        韩蕊能感受到饶杏身体冰凉，能感受她心中的悲苦，可她听不明白饶杏的话，她将饶杏重新塞进被褥里，摸了摸她的额头，处处展露着她是个温柔的长辈：“别说胡话了，你再歇会儿就起来，我去给你做饭。”

        不对的，不对的。

        肯定有哪里不对的，可她拼凑不出来哪里不对。

        等着她渐渐平复，韩蕊已经做好了早饭：“快吃些，我们该去上班了。”

        她像是没听清她的话，饶杏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没有再提。

        心里却埋了颗种子，关于她和韩蕊的种子。

        韩蕊到了排练厅都心神不宁，温晗也没瞎，早早就看见了。

        便走了过来，捏住了她的手，坐到了她身边，问道：“你这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不仅这点奇怪，还不跟饶杏坐在一起。

        两人今天过来就没有挨着一起，饶杏都凑到王婧边上了，韩蕊好容易没什么事，还不说正儿八经给小孩教一下，她要是饶杏的家长都得凶她不敬业。

        韩蕊人还有些恍恍惚惚，她说：“晗姐，她今天醒来拉着我说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莫非是暗恋我？”温晗爱开玩笑，也不分什么场合，韩蕊瞥了眼她：“还有吟秋姐。”

        真没意思，又有顾吟秋。

        不过，谁还没梦过顾吟秋呢。

        温晗等着韩蕊的下文，韩蕊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但她问我，说等她二十岁娶我好不好。”

        “那是，是阿杏说过的。”

        她声音放轻，温晗控制不住手在她背上拍了下：“蕊蕊，你还是得分清一下，她和她不是一个人。”

        再像，也不是。

        韩蕊痛苦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可有时饶杏甚至会亲自将这些模糊，她这辈子做过最笨的事就是答应蒋平芝把饶杏带在身边了，是她自己一时的贪欲，让故事越来越偏。

        她是饶杏，不是李明杏。

        韩蕊提醒着自己，应该清醒。

        “韩蕊。”温晗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望向韩蕊的目光柔软带着怜惜：“你说会不会真有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如果有，她希望有，她真的很想李明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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