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演出

饶杏当真乖乖地去买了个相机，背着偌大的机器回来，韩蕊还在大厅等她，她似乎等了许久，饶杏有些许愧疚，低下头就要与韩蕊道歉，韩蕊已经先她一步说：“你怎么还买了个相机回来？”

        “是有个戏迷姐姐让我拍了发给她的，她有事看不了演出，她给我转了钱。”韩蕊点点头，接过了她手里的咖啡：“没想到你还认识了新朋友。”

        饶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韩阿姨，这个要怎么用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没有摄影的爱好，以前也没学过，手机拍照还好说，这相机真用不好，机型镜头都是跟老板说要拍舞台，老板推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推荐，饶杏早早地就拆了包装盒，用背包把相机镜头背回来的，在包里翻着说明书：“我看看使用指南。”

        “你这也来不及了。”韩蕊看着她临时抱佛脚，无奈摇摇头：“我给你想办法吧。”

        这都在检票入场了，她带着饶杏在大厅晃了晃，终于锁定了熟悉的身影：“小杨，过来一下。”

        韩蕊招招手，就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跑了过来：“蕊姐。”

        “帮我拍下照片。”韩蕊将相机包递了过去，青年调皮地问：“蕊姐，开工资吗？”

        “待会儿就给你发。”韩蕊说开工资，那青年打开相机包看了眼：“好设备啊。”

        韩蕊也给饶杏介绍着：“这是杨鹏，话剧院宣传部的摄影师。”

        等他摸完相机，注意力才投给饶杏：“蕊姐，这就是你那学生啊，挺漂亮的，喊她毕业以后来考我们院啊。”

        “她是要当明星的，可不来话剧院。”韩蕊一句趣话，饶杏却不高兴了，她拉了拉韩蕊的衣角，韩蕊觉得奇怪便回头问她：“怎么？”

        “韩阿姨，我不想当明星。”韩蕊便点点头：“我知道你想回家歇着。”

        “我也不想回家歇着，韩阿姨你把我好点教，等以后我考你们院吧。”

        那青年哈哈大笑：“小妹妹有眼光，等着你以后真成我们同事。”

        惹的韩蕊不悦，他察觉了，拔腿就跑。

        韩蕊这才跟她说：“你别听杨鹏的，你在沪城读书，真要去话剧院也是考当地的更好些，来我们院做什么。”

        当然是——

        饶杏望着韩蕊那张脸，心口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说，你该靠近她的，你一定要靠近她。

        饶杏自认为她不是见色起意的那类人，可面对韩蕊就像是有些不一样的因子存在。

        “这里有韩阿姨。”饶杏的直白，成功让韩蕊哑口无言，她试图转移话题：“你给我看看那个给你钱的阿姨是谁？”

        饶杏乖巧地把手机递了过去，韩蕊翻着头像微微呆滞：“姜蕊平。”

        她精准地叫出来了女人的名字，韩蕊无意识地低头喝了口咖啡，头像照片过于雪白的女人让韩蕊脑海一片空白，那咖啡不知怎的就洒了，洒在了手背上。

        还好，已经不是滚烫的了。

        “韩阿姨，咖啡！”饶杏看她走神，咖啡洒了满手，连忙将她手里的咖啡夺过丢进垃圾桶，带着她去卫生间整理，不仅是手背，外套上也沾了咖啡。

        韩蕊一定是认识姜蕊平的，要不然不会有这个反应。

        “韩阿姨，你认识啊？”韩蕊一下一下地擦着被冷水冲过，也早已泛红的手背，就连呼吸都痛苦了几分，她望向饶杏，眸里深意是饶杏探究不清的，她问：“姜蕊平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她是顾老师女友粉。”韩蕊更沉默了，她像是有着许多难以言说的秘密。

        “演出要开始了。”韩蕊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带着她去检票进场，剧场里的人坐的很满，看来顾吟秋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有那样的粉丝也不奇怪吧。

        韩蕊找到了座位：“坐着吧，演出快开始了。”

        她招呼着饶杏坐下，看着手里的票根，神情恍惚：“她大概是真想看。”

        “谁？姜蕊平吗？”

        饶杏追了问题，韩蕊终于是不好意思不回答了：“嗯，是她，只是她不该来的，来了对谁都不好。”

        饶杏听不懂，也没等再问，那锣鼓声就敲响了，大戏要开演了，饶杏便安静了下来，只是凑近韩蕊小声嘱托一句：“韩阿姨，我没看过戏，如果我睡着了，你记得把我掐醒。”

        “好。”

        可真等大戏拉开帷幕，饶杏比韩蕊看的还起劲。

        像极了一个戏痴，那目光就没有一刻从台上移开过，韩蕊微微垂下视线，她想到了李明杏，想到了那个逝去的人。

        李明杏就是个戏痴，大概是被其祖父母影响的，她从小就爱看戏，她们刚认识的那会儿，李明杏就天天带她泡在戏园里，她从前还总念叨，要是她身体好，一定也要登台的，她爱的都痴了，没事就喜欢哼哼两句。

        不过她祖父母爱京昆，她偏爱地方戏，京昆反而看的少，刚认识顾吟秋那会儿，她一眼就迷上了，恨不得将那颗心都掏给顾吟秋，还闹了些不愉快。

        顾吟秋的确是个好角，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的好角，她从前是唱生的，正儿八经在艺校学了六年，十八岁毕业正式登台，一炮而红，嗓子扮相都是一绝，那会儿还有个称号叫做“小郎君。”

        女戏迷们常常聚在戏院门口只为多瞧上她两眼，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捧她的场，那会儿顾吟秋天天收情书，李明杏也写了一封，是她代笔的。因为李明杏觉得她字好看，为了让她写那封信，李明杏可是磨了她许久。写完了还是特地带着她去后台，亲手送的，那也是第一次看到没有扮男装的顾吟秋，她实在是美，美的让人望而却步，那封信到最后也没送出去，她们两枝还没长开的嫩芽都被顾吟秋的美貌震慑住，呆愣愣地望了许久，原是不礼貌的行为，是顾吟秋觉得她们两个年纪小，还请她们吃了个饭。

        那会儿也的确年纪小，她和李明杏才十三岁，在顾吟秋眼里还是孩子。

        再后来，李明杏就死了，顾吟秋改唱旦角了。

        没有了那个惊艳舞台的小郎君，也没有牵着手去捧场的人。

        顾吟秋的旦角不是不好，相反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毕竟当初她要改行当时是惹了许多票友反对的，院领导也不同意，好难得出了个坤生，谁也舍不得，顾吟秋的一意孤行让许多人都觉得她是疯了。

        可等顾吟秋真正扮上了，又不一样了，她旦角扮相更美，嗓音条件也好，柔媚入骨，端庄温柔都能拿捏三分，这才说她天生该站在舞台上的，无论是唱生角还是旦角，她都是有一定水平的。

        她很爱顾吟秋的演出，每每看顾吟秋演出，都能同悲同泣，她在台上落泪，她必定要在台下落泪的。

        “韩阿姨，有纸么。”她侧目，饶杏已经是眼睛红肿，鼻尖泛红，她哭了。

        既然是从未看过，又为何入戏三分。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一少女倚在她肩头，带着哭腔问她：“阿蕊，顾吟秋的戏也太好看了，咱们下次还来好不好？”

        李明杏当然不是独爱顾吟秋的，只不过顾吟秋是她欢喜的当中年纪最小的，再有就是京都的陈姜阮杜文心，奉天的江沥箬……那些都是前辈了。

        唯有顾吟秋与她们只相差五岁，最能靠近的了。

        她和顾吟秋成为闺蜜，又何尝不是有李明杏的缘故。

        又想的远了，眼前女孩青涩腼腆的面容的确和李明杏如出一辙，所以她不是李明杏，三十八岁的李明杏不会有一张十六岁的脸。

        她在提醒自己，清醒。

        可饶杏的种种会让她变得不清醒，等着戏落幕，到了后台，那个嘴里说着从未看过戏，担心在剧场睡着的女孩居然是情不自禁给顾吟秋一个拥抱：“顾吟秋，你怎么这么棒啊！”

        像极了——

        她的思绪被一声巨响打断。

        “砰！”饶杏被顾吟秋一个背摔，摔在了地板上。

        她忘了提醒饶杏了，如今的顾吟秋有恐女症，挺严重的，不能跟陌生女性有肢体接触，就算她跟顾吟秋再好，也只能碰碰胳膊拉拉手。

        虽然顾吟秋一直在积极治疗，但于事无补，成效并不显著。

        轻一点只是发抖犯恶心，严重的会出现身体应激反应，就比如此刻。

        看着饶杏蜷缩在地上哀嚎的模样，韩蕊更清醒了些，李明杏身子骨一直很弱，如果换做李明杏被摔一下，估计只能送医院了，哪里还有嚎叫的力气。

        顾吟秋捏着拳头，望着地上的饶杏，轻轻扯动嘴角：“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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