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昨夜

唐明焕二十一岁的时候，其长子唐盘文出生，是他与第一任老婆彭小雨所生，不过遗憾的是，彭小雨在孩子出生之后，因为大出血而亡。

四年之后，唐明焕迎娶了第二任老婆高红娟，次年次子唐盘韬出生。

        直到唐明焕三十六岁的时候，唐家第四子唐盘略出生，期间还有三子唐盘武。说巧不巧，每子各相差五岁。也就是从这开始，唐家渐渐有了其他变化。

        这段时间，经历战乱之后，唐明焕的想法在慢慢转变，看着外敌入侵，家破人亡的惨像，他迷茫了，意志慢慢消沉下去，之前富裕优渥的生活在慢慢消失，时不时想起爷爷活着的时候所讲的故事，若是在那个世界真是存在该多好啊，可凭一人之力将全部倭寇消灭，也可将其灭国。但是，事实且并非如此，只能存留在幻想之中，自己却什么夜做不了。夜深人静时，他偶尔拿出那方砚台，希望奇迹发生，出现爷爷所说的那种景象，但是终究是徒劳罢了。但他仍不死心，还是抱有希望，希望有朝一日……

        战争是无情的，经过炮火的洗礼，唐家大院，早已被炸的破烂不堪，仆从和下人也早已逃命离去。幸好唐家还有三百多亩的农地，于是便举家搬到姬家镇下面的一个叫徐家林的小村庄，在那里安家落户。在那里他们盖了两处院子，一处为唐家长子唐盘文所居住，一处为唐明焕、高红娟以及唐家剩余三子居住。

        战争过后，民无粮可食，大人都没吃的，更何谈生孩子，所以，唐家祖传的药方也无用武之地了。唐明焕没有吃过苦，没有种过地，不知如何耕种粮食，为了养活一家老小，没有办法，只能靠变卖农地维持生计。再大的家业，也抵抗不住如此大的开销。即使这种情况下，唐明焕对孩子也是不管不顾，照样吃好的穿好的，所有的苦力皆由高红娟和他的三个儿子去干。

        在清除外敌的前一年，唐明焕的二儿子结婚了，迎娶了距离他家二十多里地外娰家庄的娰萍。

        又过了三年，赶上饥荒，唐家的日子过得越来窘迫，每天都为吃饭发愁。这一年，高红娟为了节省粮食，最后饿死了，此时唐盘韬正好二十岁。从此之后，唐家二房的全家老小吃喝拉撒的任务，全部落到了唐盘韬的肩上，他的两个弟弟年龄还小，只能干些零散的碎活，老婆除了照顾自己的孩子外，还要伺候他那啥都不干的老爹。

        自从高红娟死了之后，唐明焕一直在唐盘韬家，很少去唐盘文那，长子家住着不方便，毕竟房间太少。唐盘文娶的媳妇，是唐明焕用几十亩地作为聘礼，给他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三寸金莲，啥活也干不了。

        唐明焕每天按时起床，穿的板板正正，吃完早饭，便到处溜达，要么看看别人干活，要么就是晒晒太阳，并无他事。到了晚上，准点回家，他不回，全家老小都不能动筷子，直到等他回家，反而全家人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可能骨子里被打上烙印。

        八年之后，又来一波饥荒，不过这次与之前大有不同，而是大规模大范围的饥荒。这一年，唐盘韬儿子唐万启呱呱落地。

        此时唐盘武和唐盘略已经长大成人，唐盘韬又开始给他们张罗娶媳妇的事情。首先他在村里找了两个地方，分别给两人盖了婚房。既然都已成家，干脆把家分了。那时家中早已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农地也被变卖完了，最终众人商议把基本的生活用品分了作罢，老三唐盘武拿走两只暖壶，老四唐盘略拿走一口锅。唐明焕看到分家竟然分成如此地步，心中略有惭愧，下定决心将祖上的传下来古方中治疗不孕不育的配方告诉大家，但是说了又感觉没说，他只告诉孩子们方子的成分，而没有明确各成分的配比。

        就这样，唐盘韬家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三间空房，一间为唐明换居住，一间为唐盘韬两口子居住，另外一间就是唐盘韬的孩子们居住。

这次饥荒来的过于凶猛，整整持续了三年之久，饿死的饿死，逃命的逃命。没吃的怎么办？后来他们无奈之下，便刨树根，剥树皮，吃树叶，挖野菜，整天清汤寡水，孩子们饿的瘦骨嶙峋，反而唐明换的面色红润有光泽，身上行头一尘不染。

        熬过了饥荒，全家一人都没少，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日子过的清淡，但逐渐好转起来。唐明焕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想想都这么大年纪了，儿孙满堂了，该有的都有了，何不在研究下爷爷的那方砚台。

        唐明焕做了五十多年的梦，还不死心，还抱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追随先人的脚步，但终究不得法门。他心有不甘，为何让他知道那些传说故事，但又为何不让他入法门。他恨，恨自己穷极一生，最后什么也没得到。为了防止后辈们重蹈覆辙，做了一个违背祖训的事情，就是将那些传说全部带入坟墓，不能再毒害后人。

        刚过完六十大寿，唐明焕自知身体状况，明白自己离那越来越近了，之前幽怨稍有呆滞的眼神之中，却渐渐地出现了少许光亮。

        第二日，唐明焕招来老二说道：“去把咱家院子西侧的那片地整顿一下！”

        “弄啥？怎么弄？”唐盘韬不解的问。

        “沿着院墙向西挖一个长十五米，宽十米，深两米的大坑。”唐明焕回答。

        “好好的地，为啥要挖坑？要埋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的坑？”唐盘韬追问。

        “让你挖，你便挖，哪这么多废话！”唐明焕喝道。

        没办法，唐盘韬召集一家老小，按照老爷子的要求挖坑。这个工程量可不小，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完成。

        “爷爷，为啥要挖坑啊！”在一旁玩耍的唐万启问道。

        “呵呵，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昨夜我盘算了一番，这个地方是块宝地，挖成坑之后便是一个聚宝盆，有聚气生财之意。”唐明焕神秘的笑道。

十月，不仅是秋收的季节，也是万物凋零的开始。

        某一天早晨，唐明焕早早起床，洗漱完之后，穿好衣服鞋子，然后安静的躺在了床上。当唐盘韬喊他吃饭时，发现了父亲的异常，于是匆匆忙忙的通知亲朋好友。

        晚上守灵，唐家四子在外，儿媳在堂屋。老大媳妇是富家小姐，经历少，胆小怕事，老三和老四媳妇还太年轻不经事，而娰萍自从嫁到唐家之后，便一直照顾唐明焕的日常起居，于是众儿媳要求老二家一人在屋内守灵。

        半夜，娰萍一脸迷糊的守着灵堂，忽然一阵疾风吹来，顿时将她惊醒。只见，唐明焕突然坐起，向四周扫了扫，看到儿媳娰萍在跟前，便轻叹一声：“老二家，去把老四叫来！”接着再次躺下。

        娰萍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实。她转头看了看贴在唐明焕脸上的黄符，发现已掉落在地，回想起来公公的话，便立马跑出堂屋喊道：“咱爹醒了……咱爹醒了！老四你赶紧进去，咱爹叫你！”

        “嫂子，你睡迷糊了吧！咱爹不是死了吗？”唐盘略惊恐的问。

        “没有迷糊，咱爹真的醒了，不过他好像找你说点事，你赶紧进去！”娰萍再次确认说道。

        “大哥、二哥，不会是诈尸了吧？！”唐盘武小心翼翼的问。

        “瞎说什么！咱爹从没干过苦力活，自从战乱之后，他便像掉了魂儿似的，整天叨叨念念一些奇怪的话。后来和平了，就很少出现那种情况，不过最近几年又开始有点反常。平时他对我们管教不多，或许感觉对我们有所亏欠，咱爹走的太突然，可能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回光返照过来特意嘱咐一下。老四，你在我们中最小，可能咱爹不太放心你，想给你说几句话，你过去吧，没事！我们在外面等着。”唐盘韬说道。

        老大唐盘文一言不发，他对这个爹的了解更少，成年之后便很少走动。

        “二哥，我怕……”唐盘略哭丧脸。

        “怕个屁，那是咱爹，还能吃了你不成，赶紧进去！”唐盘韬呵斥道。

        没有办法，唐盘略只能蹑手蹑脚的走进堂屋，慢慢靠近床前。

        “爹，我是小四，您叫我？”唐盘略小声问道。

        床上的唐明焕没有说话，动了动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儿。

        这时，唐盘略差点吓的跳起来，没想到他爹真活过来了，但是他又害怕，不敢将脑袋伸过去。唐明焕见儿子没有反应，拽了拽他的衣角。无奈之下，唐盘略只能硬着头皮将耳朵伸过来。

        “老四啊，数你最小，生不逢时啊……之前我将方子告诉你们，但是……但是没有告诉你们……配比，现在我就把配比告诉……告诉你一人，你千万……记好！另外，咱家还有一副……一副古方，那副方子主要是生……生儿子的，你也要……记住！听到没！”唐明焕使劲全身力气艰难的说道。

        “好，爹，您说！”唐盘略眼中放光。

        半刻钟后，唐盘略总算将方子的内容记住了大概。

        “老四，记……记住……了吧？”唐明焕的气息越来越弱。

        “爹，我记住了！”唐盘略应道。

        “另外，老……四，还……还有……一件……事，砚……砚……砚……”唐明焕还没说完，便咽气了。

        “爹，烟什么？烟什么！您要抽烟？您是要抽烟吗！”唐盘略还想问出点什么，但是他爹已经没有回应了。

        次年，因为唐家一穷二白，最后被判为赤农，也算是唐明焕给后代做了一件大好事，也是仅有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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