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一章母爱

睁开眼睛是医院刷白的天花板，病房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怜南一觉醒来，只感觉整只左手臂都是又麻又痛的。

        她一看，手背上插着吊针，还在输液，怪不得。

        怜南动了一下身，想要下地，不小心牵扯到。“嘶疼……”

        “呜哇！小怜南你终于醒了！”一直照看着怜南的及川只是去倒了杯水，转头回来就看见这孩子又在折腾自己，简直手足无措，“你哪里痛？！我立刻叫护士来！”

        “等等！不用，我只是手背有点疼……”

        及川拎着杯子走到床边，扶着女孩喝水，有点憋气道：“笨蛋小怜南，当然痛啊。失眠和血糖低到晕倒，你的血管太细，新来的实习护士小姐姐扎了好几针，才成功输液呢。”

        怜南被凶了一下，很委屈，低头看了看手背，果然多了几个孔。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及川，“先不说这个了。天亮了吗？我觉得我好多了，我现在就想出院……我也真是的，怎么就睡过去呢，我还没跟妈妈说够话呢。”

        及川有些生气：“外面的雪积得厚到都可以堆雪人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得好好休息，不可以伤神劳碌，你知道吗？”

        “没有这么严重的，前辈你忘了？我可是运动员，身体好着呢。”怜南讪笑，然后催促道：“好啦，前辈去叫护士帮我把针拔掉吧。我想找妈妈……”

        “不可以。”

        “……”怜南：“……我要去找妈妈。”

        “不可以。”

        “前辈！”

        怜南倔脾气上来，很不满的语气道：“你没听到吗？我都说我好了，我只是想要去找妈妈。”

        “不可以。”及川的语气也很强硬，他冷着脸，说：“我已经决定，绝对不能再放任你去做傻事了。”

        “什么傻事？”怜南不解，她反思自己刚才语气有点冲了，调整了一下，还是有点急躁：“我和妈妈那么多年没见，现在正要一下子补回来呢。刚好也放寒假了，也不会耽误上学，怎么会是傻事呢？”

        “前辈，你不知道，我跟妈妈说了一会儿话，我又想起来她的面容了,还有笑，全部都很清晰。所以我想和妈妈待在一起久些，那我就能想起更多点滴了……”

        及川只是一脸悲伤的看着她，他知道，他能够理解。

        他早就发现她这种倾向了。而如今更甚，怜南她眼前所见仿佛只有她的妈妈，看不见别人，更顾不及自己……这孩子自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很有活力，可她根本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顶着一副什么模样……

        满眼血丝，一身戾气。

        她之前还疯到去讨打，受了伤，身子根本还没养好。她都已经憔悴得近乎濒死，他又怎能放她任性。

        “怜南，你听话好不好？你要先照顾好自己，再去找她，不然你把自己搞得满身是病去见面，她真的会开心吗？”及川怜悯的望着怜南，摇摇头，“逝者已矣……怜南你至少要让她走的安心。”

        怜南恼火的撇开头，这话她听不进去。

        别人靠不住，她索性自己挣扎着起身，就算扯到吊针也不管，没想到刚起床的身体还很虚弱，使劲挣扎着的后果就是跌在地上。

        “小怜南！”

        及川连忙来扶她，想把她抱回床上，却被坐在地上的怜南冷言冷语地一手推开，“不要管我，及川前辈，我就是歇一下，歇一下我就能走！”

        “怜南！”

        说反脸就反脸，及川简直被她气疯，直接拦腰把她抱回床上死死摁住。怜南使劲也推不开，全身被压得无法动弹，在男女绝对的力度压制下，她的反抗好像都不管用，气得她肺部快要炸掉一样难受。呜……手疼，嗓子疼，眼睛疼，哪里都疼，无名火把她活活干烧，怜南张嘴，报复性的咬着前辈的肩膀，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想让他感受到与她同样的痛苦！然而直到最后她用尽了手段，他还是不肯放手，哈，哈……

        及川干脆直接拥抱住怜南，二人滚到床上，他任她打骂。

        怜南放弃了，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沉默在彼此的喘气声中蔓延。

        过了许久，及川抬起头关心怜南：“你还好吗？”

        “你说呢？”她失望的看着他，“让开。”

        及川没她法子，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巴巴，“小怜南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不。”

        怜南拒绝接收外界一切冷酷无情的劝告，就算连及川也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情。不是他们事不关己,没有同理心，而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到她的绝望和希望。

        “前辈你让开，我现在没有余裕说别的，妈妈在等我。现在我非去不可，我已经让她久等了。”

        “怜南！”

        “及川前辈——！”怜南攥紧着及川衣领，忍不住压抑的哀泣：“为什么连你都要拦我？我只是想要妈妈而已，全世界都在阻挠我……”

        “为什么啊啊……我只是想要去找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去，为什么要分开我和妈妈，我连她最后一面都看不见，我们在一起生活就真的这么罪不可恕吗？我等了多少年！没用，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好恨！”

        怜南怨恨的目光看着及川，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那么清晰的倒映出她面目全非的模样，就像刚上小学到处找不到妈妈而撒泼耍赖的小孩子，只会胡乱发泄脾气，横蛮无理，丑陋可憎。

        所以，不要管她了，好不好？

        就是所有人,甚至这个社会都在保护着她，管束着她，所以才会把她和妈妈硬生生分离……

        她一直都想问一问，是不是如果没人再管她，她就可以和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怜南，”及川无比艰难的说，觉得自己就像在捅心爱的女孩刀子：“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你要我如何？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只能臆想她在跟我说话，可是难道你让我再见见她也不行？！我已经一无所有啊啊……”怜南咽呜着,情绪激动的睁大眼睛，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委屈、怨怼、愤恨爆发，眼泪涌出眼眶，像扯断线的珠子不断掉落。

        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让人看了何止心疼得无以复加。

        及川心都揉烂了。

        “……当然不是！”他拥紧她，一边不停的帮她擦泪：“不是没有意义的！怜南，你不要钻牛角尖，不要怪自己，奈绪小姐不会想要你这样子的！”

        “你也不会通灵，你去墓园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可是，你先看看奈绪小姐留给你的信，她想跟你说的话都留在这里，你看了，才知道她想跟你说什么呀！”

        “哈哈哈，信……？这种东西你以为我没看过吗？”

        怜南不以为然，猛地摇头：“我都不知道看过几多次，就是一次次看它我看傻了，我居然只知傻等，我多可笑……我等来等去的就是这个结果……”

        都是骗人的！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怜南知道她会说什么，可这些都是哄人的，她们根本不可能再见面，天上的星星也好，仅有的回忆也好，再也无法引领她们见面。

        为什么？

        妈妈……

        妈妈……

        她只想要找妈妈而已。

        “笨蛋小怜南听我说话！”

        及川几乎是用强迫的让女孩子安分下来，他甚至不能控制力度。都已经在她崩溃的边缘了，会不会弄疼她，他担心不了那么多。

        崩溃……

        对，在他眼里，怜南现在就是要疯不疯的状态。

        及川把昨晚连夜看的信掏出来，索性把里面的字句念了出来。

        “继美へ——”

        “——我后悔了。”

        ……啊？

        身下的身体停止挣扎了。

        女孩不可置信的听着，黑色的眼眸里失去一切光泽，被黑泥般的绝望涌没。

        ——什么后悔？

        “……她后悔什么了？”片刻的沉默过后，她缓缓地、冷静地问出了这个太过滑稽不曾设想的问题。

        明明,尽管在无数次的亏欠与抱歉里，她都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过这件事。

        及川没有理她，狠下心的撇开头，继续：

        “继美，

        “我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

        “所以我怀着对你未来的担忧和期盼，想把我的心情告诉你。

        “首先，我想说说我和我的妈妈。那时你还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住她们。

        “我希望你能帮我记住，她们是你的铃原婆婆和粗心婆婆，或许我们之间，缘分早就注定……

        “我和继美你是多么的相似，曾经的我也被抛弃过，成为孤儿，我直到长大后也不曾有安全感……

        “怕被背叛、怕被再次抛弃，在遇见继美之前，我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无论面对谁，我的生命都仿佛死气沉沉，毫无意义。

        “可我终究拥有了两位深爱我的母亲。

        “其实养母一直很爱我。但年轻的时候我一直自认为对那个家没有价值，现在想通了，是庸人自扰。

        “我啊，突然想到继美会不会在遇到新的家人时也有这种顾虑呢。我担心你，所以想告诉你，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要害怕去承受它。

        “我做妈妈，都没有教过继美什么，最后，我仅想教你这件事。

        “爱与被爱。

        “继美，一直都拥有爱人的能力，这点我最是深有感悟。所以我希望，你学会被爱。

        “还有你的粗心婆婆，她是我的生母，多不可思议。在我们旅途的最后，我能够与她重逢。

        “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曾经误解她,埋怨她，以为她把我抛弃。后来她对我的爱终于让我醒悟，可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

        “我一度后悔得无地自容，可到头来，也是妈妈开解了我。在和继美,和粗心婆婆三个人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我很快乐，我终于放下了从小以来所有的戒备。

        “说来真是惭愧，我是那么的任性，妈妈她们却永远都会包容我，爱我。

        “继美，我比你幸运。

        “我的妈妈教了我如何做你的妈妈，我感到深深的幸福，我以为，这是一件很难得,仿佛奇迹一样的事。

        “我有了你，懂得了成为母亲的心情。

        “谢谢你，继美，你对我而言，是我的重生。

        “可是，继美，我要对你失诺了，你怪我吗？”

        “我对你许下未来的承诺，然而我的生命已经无法支撑到那个时候。那么我的承诺会束缚住你吗？

        “我后悔了，我不愿这么想，我却无法制止自己这样想。

        “所以，我希望继美你答应我，一定要从痛苦中早日走出来。

        “这样我才能安心，答应我，好吗？

        “继美，

        “我多想见到你如今的模样，我在梦里描绘着你。

        “你肯定从那个可爱的小女孩长大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的笑容依然能够治愈我。

        “我多想继续喊着你的名字，

        “继美，

        “继美，

        “你要勇敢。

        “你要坚强。

        “你要幸福。

        “你要快乐地记住我,然后替我走下去。

        “好吗？

        …………

        ……

        “爱你的，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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