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橙色洋甘菊

第二天,  整个剧组都坐飞机去了海城。

        海城是个非常南边的沿海城市，四季如夏，所以大冬天能去海城度假,  一直是人们心中幸福感排名很靠前的事情。

        而且因为拍摄的剧情是团建出去玩,  所以大部分的镜头也真的是在各种玩。

        整个剧组都提前进入到了一种度假的气氛中。

        这种带薪休假的感觉很难让人心情不好。

        除了主角以外，其他演员的戏份都不多，所以不拍戏的时候都是自由活动，很多演员带了非常多的行头，打算好好玩耍一番。

        沈知还的服装大部分都是品牌方赞助的,  所以是造型师负责打理，所以并没有带什么行李，就简单带了一些日常生活要用的随身物品。

        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拍戏，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感。

        到了海城的第一天,  一下飞机到酒店，先是安排好了所有人的房间。

        这次的酒店是沿海的五星级酒店，出门就是海，也可以算得上是vvvip级待遇。

        沈知还拿房卡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嘴大家都住哪里。

        意外的发现好巧不巧,  这次又和顾星辞住在对面。

        沈知还的房间是靠海的,  而顾星辞的居然是背海的。

        据说这是他和导演组主动要求的。

        沈知还还好奇，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靠海的房间呢。

        沈知还虽然没有主动和导演组提要求,  但其实拿房卡的时候还是很期待自己是海景房的，毕竟推开阳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让人看着都舒心。

        所以当她如愿住上了海景房的时候,  沈知还的心情一下子就飞升了。

        不过海城拍摄的节奏很紧，三天内要把所有的戏份拍完，所以主创团队是肯定没机会休息放假的。

        沈知还刚到房间才放下行李刚打算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叫去拍戏了，一直拍到了晚上十点多。

        酒店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型的室内游乐场,  今天有不少戏份会在这里完成。

        为了拍摄效果，节目组在营业结束后租了两个小时的包场。

        剧本里本来的设定就是桑慕无意间吐槽了一句游乐场人太多玩一个项目要排队很久，温叙言就很豪的包了场让所有员工撒欢放开了玩。

        这场戏除了男女主稍微有点感情戏以外，其他的演员只需要认真的“玩”就行了。

        那种欢快的氛围简直不需要演，自然而然就表现出来了。

        群演的戏很快就拍完了，剩下还有一些就是男女主单独的感情戏。

        其他的演员也都纷纷离场，因为所剩时间不多，导演组争分夺秒地赶着进度。

        最后一场戏是两个人在一个空中秋千上玩的戏。

        桑慕穿的是一条碎花连身裙，温叙言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

        两个人坐上了空中秋千，慢慢升了起来。

        这是沈知还第一次来到游乐园玩这种项目，当然除了期待，还有一丝紧张。

        秋千一开始的速度很慢，随后慢慢加速。

        随着风速变大，沈知还的裙子开始飘了起来，顾星辞下意识用手按住她的裙子。

        非常绅士的动作，没有任何直接的肢体接触。

        这场戏没什么难度也没什么对话，只需要两个人在空中时不时眼神交汇拉丝就可以了。

        很容易就过了。

        在导演说“卡”的同时，整个室内游乐场的灯全灭了。

        刚刚还晃着的秋千也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就像是猛地踩了一下刹车，沈知还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然后急速停止。

        那一瞬间，无论是突然的漆黑还是身体遭受的撞击，都让沈知还吓得尖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沈知还听到下面导演的声音传过来，“问问什么情况？”

        “哦哦，我去问问，”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摸出手机打开了闪光灯后一路摸索了出去。

        导演摸索到游乐场门口的时候对着里面喊：“知还，星辞，你们别害怕，在上面等一下，我去问问什么情况，可能是时间到了停止供电了。”

        “好。”顾星辞朝着远处喊了一声。

        过了几秒之后，空气安静得出奇。

        游乐场本来就是室内的，也没有天窗，一下子断了电，漆黑笼罩了整个世界。

        本来面对这种黑暗就快让她窒息，现在脚下踩空，稍微动一动椅子也会跟着晃。

        这种未知的恐惧感在沈知还的体内密密麻麻地渗透开来。

        沈知还一开始抓着两边的铁索，但在这种环境下，她会下意识想抓着自己的双臂。

        沈知还的呼吸明显急促，指甲在手臂的肉内越陷越深，一开始还尝试用鼻子呼吸，后来发现氧气摄取根本不够，她开始用嘴呼吸。

        但是那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很明显的颤抖。

        那种记忆深处的恐惧和痛苦，正如同千万只蚂蚁攀爬至她的全身。

        顾星辞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尽量用柔和的声音安抚着：“没事的，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沈知还无声地点头，甚至没意识到顾星辞现在根本看不见。

        两个人的位置坐着靠着很近，顾星辞靠近沈知还那边的手臂可以感受到她正浑身发着抖，担心她看不见乱动，关照道：“抓着铁索吧，否则有点危险。”

        沈知还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听话的伸手去抓。

        但是黑暗中根本没办法掌握好位置，她一抓，不小心抓到了旁边顾星辞的手臂。

        不如铁索那么冰凉，带着温热。

        顾星辞吓了一跳，在这么炎热的季节，沈知还的手居然冷得跟冰块似的。

        沈知还知道自己抓错了东西，但是她太害怕了，她不敢放手，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吗？”

        “嗯，我在。”低醇的声音给人一种安心，像是冬日里突然涌入的一股暖流。

        “虽然很失礼，也很不合适，但是可以……”沈知还想问，可不可以借她抓一下手臂。

        但后半句话沈知还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但她又实在没勇气放开，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只听到耳边富有磁性的声音飘了过来。

        “可以。”

        那一瞬间，沈知还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似是暴风雨来临快要被吹走之际，抓到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沈知还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身份合不合适，顾不上一会儿灯光来了别人看到会怎么议论了。

        此时此刻，她只是凭借着本能，想往让她有安全感的东西靠近。

        沈知还抓住了顾星辞的手臂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他那里靠近。

        两个人就这么肌肤贴着肌肤，没有任何东西的阻挡。

        非常直白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沈知还一开始依然特别用力地握着，就像平时抠自己手臂那么用力。

        顾星辞被她抓得生疼，只是黑暗中他颦眉的表情没有被人发现。

        沈知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她在无尽的恐惧中迷失了自己。

        沈知还靠得顾星辞越来越近，越是靠近，他身上的那阵特殊的香味越是清晰。

        这个味道或许是带着点安抚作用，沈知还一下子感觉恐惧感减弱了不少。

        手上的力气微微放松，顾星辞也终于感觉不那么疼了。

        他听到沈知还刚刚急促紊乱的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问道：“很怕黑吗？”

        沈知还轻轻吐了口气：“嗯，很害怕，很没安全感。”

        顾星辞尽可能用着低沉温润的声音缓慢地说着：“不过平时应该很少有机会在这种完全没有光的环境下，不习惯也是很正常的，别担心，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知还心想，她还真的很频繁地在这种完全没有光的情况下，而且隔一阵就会呆上一晚上，所以她的恐惧和他想象的那种应该不一样。

        沈知还从抓着顾星辞变成搂着他的胳膊，虽然看不见，但这个画面能想象出有多亲昵。

        “如果他们回不来或者灯光没办法恢复怎么办呀……”沈知还都害怕得开始流冷汗了。

        又在高空，又在全黑的环境下，感觉多待一分钟都很煎熬。

        “不会的，”顾星辞说着往沈知还的方向偏过头，语调带着慰哄，“相信我。”

        耳边的声音突然距离自己很近，沈知还能感觉到此时顾星辞正面对着自己。

        她也往顾星辞的方向转去。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两个人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睛正直视着自己。

        两个人在黑夜中对视，看不见彼此，却能感受到彼此。

        “给你变个魔术吧，”顾星辞说着，把自己的手慢慢抬起，摸索中找到了沈知还的鼻尖，然后稍稍往上微微移动，整只手覆盖住了沈知还的眼睛，“一会儿我放开手的时候，就不黑了。”

        一阵温暖肆无忌惮的席卷而来。

        听觉和嗅觉变得特别敏感，顾星辞轻微的呼吸声和他身上特有的香味都被放大。

        都是能让她安心的东西。

        果然，不是所有的黑夜，都让人焦虑和紧张的。

        这种感觉让沈知还想到了生日的时候被人蒙住眼。

        对方会兴致高昂地告诉你，不许看，不许看。

        你知道当你再睁眼的时候，会看到让你惊喜高兴的事情。

        所以那种期待感，压过了对于黑暗的恐惧。

        虽然依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只要眼睛上的温度还在，她就不害怕了。

        顾星辞能感受到手掌间被她的睫毛轻轻扫过的微痒的触感。

        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过。

        这种感觉很新奇，很神奇。

        可能是因为完全被黑暗包裹的原因，居然还觉得有点刺激。

        顾星辞一直觉得沈知还对任何人都很疏离很难走近。

        但偏偏正是因为这样，让人更想去一探究竟。

        她就像是个未经发现的宝藏，从外面看布满了尘土，但其实里面的闪耀和价值，没有被真正的发现和挖掘。

        “你怕黑，还怕冷，”顾星辞好奇地问，“那有什么是你喜欢的事情吗？”

        沈知还想了想。

        很认真地想了想。

        她喜欢什么。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好像真的想不到什么喜欢的事。

        很少有事情能让她觉得开心快乐向往的。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排斥的讨厌的害怕的东西。

        看她沉思了这么久，顾星辞都忍不住笑了：“也不用这么这么认真地想吧。”

        沈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什么感觉算得上是喜欢。”

        “就是……”顾星辞拉了个长音说，“会让你觉得舒服，安心，放松，产生愉悦，心动的感觉。”

        “这就是喜欢吗？”

        “是啊，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会有以上我说的这些感觉，那你就是……”

        话说到这里，突然听到一阵声响。

        一道橘黄色的浅光从顾星辞的指缝间洒了进来。

        沈知还知道，光来了。

        但她居然没有想马上扯开顾星辞的手。

        放在往常，她一定在黑暗中一秒也不愿多呆。

        顾星辞的手徐徐从沈知还的眼睛上挪开，似乎突然的强光刺伤她的眼，还刻意遮住了光源一会儿才挪开。

        沈知还本来眼睛看着下方，稍微习惯了一下光线后，她的眼睛慢慢往上移动。

        随着纤长睫毛划过的弧度，最后两人的视线相遇交错。

        刚刚那句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顾星辞突然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沈知还这双眼，有点被惊艳到了。

        她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了，如人间不灭的星辰，如梦境中浪漫的终点。

        太清澈，太纯洁，太灵动。

        她的人虽然是淡的，但眼睛是甜的。

        顾星辞看得太入迷，突然忘记了后半句话想说什么。

        突然机器动了起来，开始缓缓下坠。

        沈知还马上拽住铁索。

        落地之后，导演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正好赶过来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两人同时说。

        “他们也太坑了，超一分钟都不行，故意把电给停了，我们只能再续了半小时，”导演无奈道，“本来设定在游乐场的戏都拍完了，这下还有半小时，要不就把之后一场女主角和闺蜜打电话的戏改在今天拍完吧，否则也是浪费。”

        “好没问题。”沈知还说。

        导演看着顾星辞道：“那星辞，今天你的戏就杀青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具体的行程可能会有点变化，现在还不确定，一会儿我们商量好再通知你哈。”

        “好，没问题。”顾星辞走的时候略带依恋地看了沈知还一眼。

        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欲言又止。

        沈知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刚才的话说完。

        顾星辞走后，沈知还又拍了一场比较长的独角戏之后就收工了。

        临走之前，导演和编剧正在商量着什么，然后给了沈知还两份薄薄的新打印的剧本：“知还，我刚查了一下天气，从后天开始可能还会下雨，所以明天我们会集中把一些室外戏给拍掉，我勾出来的这几场主要都是你和星辞的感情戏，明天要趁天气好抓紧拍掉，稍微修改了一些台词，星辞的那一份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今晚可能得辛苦背一下。”

        “嗯，好的。”沈知还接过剧本打算走。

        导演又提醒了一句：“哦对了，提醒一下，吻戏提前到明天拍了。”

        一般导演在拍摄亲密戏之前都会和演员提前告知一下，方便有些演员提前做一些准备。

        至少为了礼貌，当天和前一天不会吃味道比较重的东西。

        虽然知道两个人的初吻戏是在海城的海边拍摄的，但是本来定的计划是最后一天拍摄，这突然提前一天——

        即使已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要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措手不及。

        沈知还一路回去的路上都很忐忑。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星辞开口讲。

        虽然这种交代就跟同事间说“明天要开会”一样，都是工作而已。

        但因为性质的特殊，多少让人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拍吻戏的对象是自己，这种事情让她来通知，感觉像是在索吻。

        沈知还就这么一路想着心事走到了房门口。

        抱着视死如归的觉悟按了顾星辞的门铃。

        不出十秒钟，对方就来开门了。

        平时晚上一直会有场务来送剧本或者第二天的服装，所以对于晚上有人来按门铃这件事情顾星辞并不觉得意外。

        不过意外的是，开门看到的是沈知还。

        顾星辞看上去刚洗完澡的样子，穿着纯白的t恤和灰色的长裤，头发被打湿，柔软地落在额前。

        “那个，导演说明天拍戏的安排稍有变化，让我把修改过的剧本带给你。”沈知还把剧本塞给顾星辞。

        “好的，谢谢。”顾星辞接过。

        沈知还低头在腹诽着什么。

        顾星辞看她一副这么难开口的样子，主动问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那个……导演说……”沈知还轻轻咬了咬下嘴唇，“明天要拍吻戏。”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很短暂，然后眼尾微垂，嘴角倒是不由自主地上扬，柔声询问道：“那你……有什么忌讳的吗？”

        “嗯？”沈知还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就是……接吻的时候，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沈知还感觉瞬间整个脸都烧红了起来，忙着摇头：“没有没有……您随意。”

        沈知还连敬语都慌出来了。

        她转身回头，突然意识到似乎也需要礼貌性问一下对方，又折了回去问：“那……你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有啊，不过……”顾星辞半调戏半认真，微微倾身，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呼吸都几乎打到她的脸上，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力，“等明天再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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