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神农引

“怎么，你也想打架？”

        小七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想提醒下十娘，他是我捡来的病人，别看他长得全须全尾的，但是吧他的病却不能与外人说，我也是出于好意事先告知十娘，免得十娘后悔……”说着小七踮起脚尖凑近十娘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十娘脸上悚然一惊。

        “所以他是来治这个病的？但这也没法治啊……没有的东西怎么凭空长回来呢？”十娘犹豫着问道。

        小七点点头，“是说呢，我虽然有一身医术，但也不可能如此逆天不是？他非不信，非要我试试治他，我也正头疼如何开解这样的人。”

        十娘犹疑着打量起了小七，“你别是又诓我呢吧？”

        “我怎么敢啊，你看方才闹成这样，族长爷爷都不来调解，就是碍于这是难言之隐，不好当众传扬，怕他寻死觅活的，所以我才等到人散了只剩十娘一个了，才敢上前来相告，十娘若不信，吶，身后有的是人，随便找个男子让他帮你进去验证验证就知道了。”

        十娘转身看了看院外的人，眉头微微蹙起，正踟蹰间，看见院内角落里正蹲着嗑瓜子的小男孩，眼前一亮，朝他招了招手，“阿四，过来。”

        站在一旁的小七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默不作声地看着阿四将手上的瓜子往怀里一揣，边掸落身上的瓜子壳边这边跑来。

        只听十娘俯下身对他耳语了一番，阿四便瞪大了双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裆部，又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小七。

        小七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把身后的门推开，将阿四推了进去，趁着此刻背对着十娘的工夫，她朝阿四使了个他们两人才懂的眼色，这才放心地又关上了门。

        阿四再次开门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震惊不似装的，就连小七都忍不住赞叹他这次的演技，只见他朝十娘笃定地摇了摇头，十娘马上垮下了脸，“这不是瞎胡闹么？我要个花枕头做什么，好看却不中用，算了，走了走了。”

        目送着十娘离开，院外的人群也悻悻然散了。

        阿四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会选我呢？”

        小七眉毛微挑，“门口站的都是些成年男子，你要她一个未成亲的女子如何同成年的男子说，帮她进去看看她赢来的相公有没有钉钉？只有你年纪最小，什么都还不懂，最容易开口了。”

        阿四摸了摸后脑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我觉得他的和我的不太一样。”

        小七瞪大了双眼，愣愣地转头看他，“我让你佯装进去看看，你真去扒他裤子了？！”

        阿四点了点头，“没戳啊，我也好奇。”

        “要被你害死了，看我今天不揍死你！”说着小七转身拿了门边的扫帚，阿四早已溜出了院门。

        她气鼓鼓地关上了院门，转身看着自家的房门，踟蹰了半晌，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谢琏被五花大绑在房中的梁柱上，嘴里还被塞了团布条，此刻的脸色青白交加，看见小七进来，眼中尽是狠戾，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小七心下一寒，看也不敢看他，连忙绕到梁柱后为他松绑，嘴上嘟囔道：“我都给你留了字条的……”

        待绳索一松，小七刚一折身过来，只觉着眼前一晃，喉咙便被人狠狠掐住抵在了梁柱上。

        “臭皮囊……虚有其表的孬种……自私自利的渣滓……还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我。”

        谢琏眼中逐渐阴寒，直掐着她将她整个身子渐渐提离了地面。

        直到眼前的小女孩从满脸惊愕到痛楚地涨红了脸，那红色又逐渐转为紫涨，他才将手陡然一松，任她掉落在地。

        小七摸着自己的脖颈，深深呼吸了几口，干咳着说道，“咳咳，你简直不识好歹，咳咳，我也是为了助你摆脱麻烦。”

        谢琏冷笑一声，“我堂堂男儿，不必你相帮。”

        小七气绝，指着门外说道：“给我出去！”

        “正好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同你这个骗子虚与委蛇。”谢琏说着便要跨出房门。

        小七揪着他的衣袖，“你说谁是骗子？把话说清楚！”

        谢琏狠狠抽回衣袖，冷冷看了她一眼，“说的就是你，不仅满口谎言，嘴里没一句实话，也根本不懂治病救人，只会一些下作之术，只为诓骗男子与你同床共枕。”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一只脚刚跨出门，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心悸之症又发作了。

        谢琏一手抓住胸口，手上青筋爆起，一手仓皇扶住了门沿稳住了摇晃的身形，脸色瞬间煞白，痛到闷哼了几声。

        “先喝了它吧。”

        眼前递过来与昨晚一样的药盏，他顺着药盏冷冷看向小白，“别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我就是痛死了也不会……”

        话还未说完，小白不耐烦地箍紧他的下颚，直接将一盏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怔然甩开她的手，汤药早已灌下，他只呛了一两口出来，口齿间满是那熟悉的清凉微甜。

        “你这恶女！”谢琏狠狠盯着她。

        小七并不理他，顾自去找了块巾帕，将满地的药盏碎片仔细收拢，之后便跨出房门去收拾她的那些草药了。

        谢琏原以为这次又要被这盏药给放倒，却没想到在喝了这药没多久，不仅没有昏睡过去，就连那种锥心的疼痛感也很快消失了，他茫然地转身望向院中那个背对着自己收拾草药的小小身影，眼神忐忑了起来。

        没想到她真的可以治他的病……

        小七挑拣着草药，原本郁郁的心情慢慢淡了下来，手上的动作熟练，眼神变得专注而仔细。

        感觉到身后有人站着，她转头瞥了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形色略有焦灼，跟刚才恶狠狠掐着她脖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心内叹了口气：我果然是医者父母心呐……

        “站着干嘛，还不帮忙。”小七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挑拣着草药。

        谢琏一愣，赶紧找了个小凳子坐到了她对面，睫毛轻颤着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小七简单教了他如何挑拣出她想要的那种草药，他马上领会，帮着挑拣了起来，眼神却是时不时飘向她，见她垂头不语，只专注挑拣着草药，他便也收拢了心绪，转而也认真挑拣起来。

        小七瞥了眼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匀称，肤色洁白无瑕，不像是个干粗活的手，但方才他掐着她脖子时，除去他力道极大，她还能感觉到他掌心隐有薄茧，想来平时也是有注意强身健体。

        是个想活下去的人。

        “方才给你喝的药只能暂时止住你的疼痛，你的病我还得琢磨几天，暂时还没想出对症的药来。”小七一边挑拣着草药一边说道。

        谢琏微微蹙眉，并未问出心中的疑惑，只是点了点头，“已经很好了，见效很快，多谢你。”

        小七想起方才那些女子们的争执，转而又解释道：“我们族中人丁不太兴旺，男多女少，女子的地位可能比外面会高一些，所以她们要是看上了哪家的男子，只要给那人送一盒自己做的糕饼示好，对方若接了就表示同意了，你今天接了她们所有人的糕饼，她们才会为你大吵特吵起来的。”

        谢琏脸上一赧，说道：“我还以为是你们族人好客，不接又怕拒人千里之外……这次多谢姑娘解围，以后不会了，我定会小心。”

        以后？以后应该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

        只听谢琏又好奇问道：“你去过外面？怎知外面女子地位的高低？”

        小七摇了摇头，“没去过，其实你不是我捡回来的第一个外人，我以前也捡回来过一个，后来我治好了她的病，她同我说了很多外面的事情，挺有趣的，可惜她的病好了之后便离开了……”

        谢琏点了点头，这才状若自然地问起：“那你可曾听说过外界对你们赤水族的传闻？”

        小七眉毛微微上挑，“当然知道，神农后人，还有神农引，其实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未免夸张了……”

        谢琏微微蹙眉，正要继续问，却见她起身抖落了身上的草药，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我得先去族里拿些吃食来，你在这儿继续帮我挑拣着，我很快回来。”

        谢琏抬头朝她颔首，目光落在她乌青的脖子上，“方才是我误会你了，脖子还疼么？”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说呢？”

        谢琏面色赧然，眸光闪烁着不知如何回应，最终只得闭上眼扬起了脖子，“那姑娘掐回来吧，我绝不还手。”

        “噗——”小七轻笑了起来，“算了，我知道你今日也受了委屈，既被那么些个人绑在柱子上，还……算了不提了，也是我没有提醒到位，让你平白引了麻烦，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谢琏嘴角微扬，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不计较。”

        小七别扭地摸了摸后脑勺，“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怪不适应的，我叫花游，这一辈里排第七，大家都叫我小七，你以后也这么叫我便是。”

        “那多谢小七姑娘不计较。”

        小七：“……”

        这个人一会儿雷霆万钧，跟个大魔头似的，一会儿彬彬有礼，跟个翩翩公子似的，莫名其妙。

        ……

        小七一边扒着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他一口饭一口菜吃得细致缓慢，再比对自己吃饭的架势，她默默放下了搁在板凳上的腿……

        她看了看院子外面那些已经铺晒好的草药，对他说道：“两个人干活就是快，你说是吧？”

        谢琏只点了点头，依然垂眸吃着饭，姿态端然，神色淡淡。

        “你家里吃饭也不让说话么？”小七好奇问道。

        谢琏点头。

        小七看着面前一大盆野菜炖兔肉，“吃得惯么？”

        ……

        “你不挑食？”

        ……

        “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

        “比这个好吃？”

        ……

        “那你觉得最好吃的是什么？”

        ……

        谢琏放下了碗筷，这才说道：“我用完了，不挑食，吃得惯，有很多好吃的，比这个好吃，但野味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不可相比，最后，我平时不太关注吃的东西。”

        嗯？刚才问了他这么多问题么？

        小七扒拉了几口饭，眼神闪烁而期待地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谢琏问道。

        小七指了指那盆里的野菜，“这是我试的第一种药，它叫……”

        话音未落，谢琏感觉双眼一热，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他正要去擦，却被小七抬手制止。

        只见小七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竹管，倾身按在他两侧脸颊上，“拿着，就这样，接住。”

        谢琏照做，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它叫美人泪，顾名思义，吃了它的人会不停掉眼泪，我需要取一些研究研究，再对症配药。”

        “然后呢？”

        “然后你就负责试药啊，直到我们找到对症之药为止。”

        谢琏犹豫了半晌，终是说道：“其实姑娘不必如此费心，实不相瞒，我此次就为神农引而来，你和你的族人们尽管开条件即可。”

        小七眉尾微挑，戏谑着说道：“所以……你也是觉得神农引能救你性命？你就这么闯入神灭林难道就不怕自己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机缘之人’？”

        “自然是怕的，但试一试或有一线生机，不试就真的没有了，我很清楚自己的病情。”谢琏面色坦然而森冷，只是与当下两手拿着竹管接着眼泪的样子格格不入。

        小七点点头表示赞同，“是这个道理，敢于尝试，至少这一点上，我们算是志同道合了。”转而她又斩钉截铁说道，“只是神农引却不能与任何人做交易。”

        谢琏双眉骤然蹙起，“古往今来，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是有价的，不过价高价低罢了，或金银玉石，或财富地位，或面首美人……”

        “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交易的，神农引就是。”小七打断道。

        谢琏俊美而冷漠的丹凤眼微微一眯，“若姑娘不便出面与族中掌事者相谈此事，不妨告诉我你们掌事所在，我亲自与他商量。”

        小七斜睨了他一眼，起身绕过四方桌，没好气地夺过两支小竹筒，“商量什么？商量怎么把我卖了？”

        谢琏一愣，转而如遭晴天霹雳一般，脸上尽是惊诧，“你是说……神农引并不是什么药，而是你，是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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