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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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游随着她一路退后,面不改色道:“我劝你不要出去,放下簪子,我或可救你一命。”
“别废话!”林姿紧了紧手上握着的簪子,一双眼警惕着四周。
待瞥见角落里站着的护卫小甲,便对那护卫厉声喝道:
“叫他们都退下,否则我这簪子就扎下去了!”
小甲环着双臂一派淡定自若,歪头打量了那个簪子一瞬,低眉冷笑一声,一个特殊的挥手姿势后,便有十几护卫上前围住了林府的一众人,只单单给她们二人留了条路出来。
那边老妇人捶胸顿足道:“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的贱种,林家断断容不下你,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花游:嗯?这位夫人你不对劲啊,不劝她放下屠刀,还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林姿的生母含着泪喊道:“姿儿啊,你让为娘今后可怎么做人呐!”
(花游:自己亲妈居然还只顾着自己的生存问题,这林姿恐怕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林姿眼中噙着泪,但依旧恨意十足,“回去也是被你们活活打死,林府的庶出小姐我过够了。”
话音刚落,林姿猛力掰转花游的脖子,使她跟着自己转向了大门那一边。
二人站在驿站门檐下,林姿最先看到的是王府卫队,他们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将驿站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停在距离此处五十步开外的王府马车,却是毫无动静。
“我想不通,”花游顾自猜测道,“挟持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就算你从这里顺利逃脱又能如何?”
林姿冷笑一声,“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信不信,即使你设局害我到如此境地,将来我照样能进应天王府,只要……”
林姿在她耳中低声说了句什么,花游瞬间脸色青白一片……
这边林姿警惕着四周情况,朝着马车方向喊道:“王爷可在?”
车帘被缓缓掀开一角,露出了谢琏精致雕琢的侧脸,一双丹凤眼惺忪淡漠,好似刚从梦中醒来一般,看向二人时目光从林姿手上的簪子转到了花游的脖子上,又从花游的脖子转到了她的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林姿正要开口,却见谢琏放下车帘走了出来,待在车沿上站定,他向着一旁的近卫看了一眼,缓缓递出了手,掌心朝上摊开。那近卫立刻心领神会,连忙将一把长弓稳稳放到了他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握住长弓,另一只手随即接过护卫递来的一支箭矢,就这么对准了她,缓缓抬手……搭箭……拉弓满弦,林姿这才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喊道:“殿下?”
花游垂眸飘远的思绪被近在咫尺的惊叫声打断,她豁然抬头,却只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咻——”,箭矢从自己的一侧鬓边擦过,她纤长的睫毛下意识抖动了几下,无奈地盖住了双眸……
耳边是利物入肉的闷哼,几滴温热溅到了她的侧脸上,那抵着她脖颈的簪子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当脆响刚刚还在她耳边叫嚣的女子,当下已经香消玉殒了。
……
伴着兵器和铠甲的摩擦碰撞声,护卫们散开,重新排成了整齐的方队。
谢琏来到花游身前,略有歉意地说道:“方才在车里睡着了。”
随即又轻柔地捏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她的脸,低声笑道:“今日怎得描了妆?”
“可惜了……都毁了。”花游呢喃着回道,抬手正要摸向自己脸上的那点猩红温热,却被谢琏抬手阻下。
“无碍,让人带你重新去梳洗一番便是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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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房里,驿官夫人正帮着花游揩拭着脸上的血痂,双手轻颤不停,再不似早上那般能说会道。
见花游坐在浴桶里只是垂眸不语,不见半分后怕,驿官夫人心下骇然:方才她是远远站着观望,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转瞬惨死,当场吓得两腿发软,可眼前这位年轻夫人呢,她先是被挟持,又在咫尺之间体验了一把热血呲脸,如今却能不惊不惧、神志清醒地坐在这里,想见这等场面她在王爷那里早已司空见惯了。
应天昭王,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幼弟,天资聪颖,因年少时容颜过于俊美,大魏国闺阁女子常在背后称其“玉面公孙”,没几人真正在意过他战场上杀伐果决背后的真正意味,就是去年北境平定战役中,他一箭射穿了蛮族首领的头颅,举国皆惊如斯,但传到了那帮子贵女们耳朵里,却变成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若是叫那些成天只知臆想的女子们亲眼来看看他今日肃杀狠厉的血腥一面,也不知会否依然能肆意畅想着成为他的怀臂之人。
那可是雍州刺史的女儿,颍川陈氏的表亲,这样的身份,王爷杀她也是毫不犹豫。
可见王权威势原是如此不容轻慢,个人的生死不过就是他的一念之间。
“你方才可看清了,那支箭射中了她何处?”花游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整室的沉寂。
驿官夫人连忙回道:“奴婢胆儿小,不敢上前看,但方才奴婢是见她刚要转头与您说话,突然就……”
驿官夫人连“奴家”都不敢自称了,直接改为“奴婢”,生怕对她不够恭敬,落得与那林家姑娘一样的下场。
“可是颞颥[nièru]……阳穴?”花游继续问道。
驿官夫人连忙点头称是,“正是,夫人果真了解王爷。”
连王爷的射箭习惯都能了如指掌,可见这位夫人是王爷极为珍视之人。
花游脸上闪过一瞬的灰败……
她还记得青袅姑姑死时,身上除了纵横交错的刀痕之外,还有一处似被箭镞射出的血洞,呵呵,也在太阳穴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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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花游坐在车窗边闭目小憩。
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谢琏掀开一侧窗帘往外看去,“顺利的话,申时便可入京。”
“嗯……”花游不欲说话,只懒懒应了一声。
“入了京师便要即刻去东宫,你可做好了准备?”谢琏依旧看着窗外,看见几株开得正盛的夹竹桃,他心想着她已经尝过这种花了,并不喜欢。
“嗯……”依然是一个字,简单而敷衍。
谢琏转头看她,“刺史府的事,与你无关。”
这回连“嗯”都没有了。
……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从朱雀大街一路直行到底,皇城的东华门前早已站好了两排宫人,谢琏只掀了帘子递出去一块玉牌,那边宫人便迅速让出了道,马车轱辘一转,径直驶入了东华门。
等车子停下,谢琏照旧先行下了车,这次却不需他再将她带下来,已经有宫女在一旁候着了。
她先是笔直走上了慢道,此后便是九级台阶,这才在一扇殿门旁站定。
待谢琏先进了殿内,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老公公前来领她进去,她跨进门槛的时候,感觉到旁边有几人擦身而过,身上都有隐隐约约的药味,想来是宫中的太医们了。花游摸黑了几日之后,对周遭的感受已逐渐比以往更为灵敏。
待绕过一道屏风之后,殿内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花游仔细嗅闻了一阵,不禁眉头一皱:看来那些太医们什么能用的药都用过了,这里的空气都快变成十全大补“气”了。
到底是什么病要这么进补?
花游上前几步,闻到了熟悉的崖柏沉香便停下来站定,再仔细嗅闻了那股子隐隐约约的龙涎香,这才站定了方向,也不必谢琏提醒,自己就开始鞠躬行礼:
“民女花游,参见陛下。”
只听对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她就是你府中的那位神医?看着未免也太年轻了些,你确定她可以?”
一旁谢琏淡定的声音响起:“皇兄或可一试。”
老皇帝拈着胡子沉思了片刻,对她说道:“那就上前来先为孤诊上一脉。”
就在花游上前之际,老皇帝默默朝一旁站立的老宦官挥了挥手,那老宦官是伺候惯了的老人了,皇帝只需一个动作,他便福至心灵地悄默声儿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早已备着的脉枕上。
半盏茶的功夫,花游收回了手,但见花游起身沉思,面有凝色,渐渐的,老皇帝笑不出来了,老宦官也早已面露焦虑。
“不知……”花游犹豫了一瞬,“当讲不当讲。”
老皇帝干咳一声,“但说无妨。”
“脉虚形,浮大而软无根基,来盛去衰,有波涛汹涌之势。又如石沉海底,里虚寒实……”
“说人话。”谢琏坐在一旁撇着茶盏中的茶沫子,直接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是肾虚啊公公。”
老皇帝喝下去的一口茶“噗”了出来,朝一旁的谢琏瞪了一眼。
谢琏朝他点了点头,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这才轻笑着放心喝下自己手中那盏茶。
老皇帝放下茶盏问道:“你怎知不是孤?”
花游行了一礼,“陛下是真龙转世,天命所归,恩泽宇内,受万民敬仰……”
“说人话,”这回换成老皇帝打断了她的吹嘘。
“皇上用的是龙涎香,这位公公方才领民女进来时,我闻到的是沉水香的味道。”
老皇帝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倒是有几分聪敏。”
刚说到这儿,外头一个小宦官踉跄着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又犯病了。”
皇帝老躯一震,从位置上豁然起身,对谢琏说道:“随孤去看看。”
随即看了一眼花游,“你也跟上。”
……
太子原本是住在方才那个殿里,但是因为破坏力太大,今日方把他弄去了偏殿。
花游在路上听一旁的宫女如此解释,不免有些纳闷:什么病还能病出破坏力?
忽然大家就止了步,只听前头噼里啪啦,叮铃咣铛,唰咔啦咔一阵响。
“皇兄留步,臣带她过去便可。”
皇帝思忖片刻,点头同意。
谢琏转身来到花游身旁,亲挽了她的手,花游按照他的提醒,亦步亦趋地往前又走了十几步远。
感觉到脚底偶尔踩过些许凹凸之物,似是不知名的碎片残骸,看来方才是有人在这里猛砸了一堆东西,花游心下就越发地警惕起来:难道是个病得发了狂的?
对面传来栏杆被猛力晃动时不断发出的砰砰砰声,随即花游听见一名男子中气十足地喊叫着:
“父皇,为什么关着我?让我出去!让我……”男子的声音突然变成了野兽的嘶吼,响彻云霄。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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