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人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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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日周莘跳完舞,便一个闪身到了郭城跟前,倒把郭城吓的无所适从,立刻跳了起来跟她问好。
周莘额上渗着细汗,脸颊也红扑扑的,整个人更加生动,郭城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周莘将剑抵在地上,双手叠在剑柄上,歪着头问他,“郭小公子,我瞧你在玉人阁待了也有些日子,难不成还是为了我?”
郭城抿唇点头,轻声道,“是我唐突了,没想到来看你练剑也会打扰到你。”
这么说,周莘还觉得他挺委屈,一副正经样子也收敛起来,剑也提在手上。
周莘不知道这事要怎么开口,皱着眉深思熟虑的样子。
郭城站在一旁解释,神色认真,“我自小没有母亲教导,父亲说,喜欢一个人就要直说,若错过了心意,便是后悔也没用,所以我才想要来告诉姑娘的。”
周莘愣神,她以为这郭公子图一时新鲜,没成想都这么几天,还有这样的心思,还真是无心开了朵铁桃花,周莘怎么想不通,这实诚孩子,怎么看上的自己。
周莘犹犹豫豫的劝解,“嗯…郭小公子,你兴许是瞧我新鲜,喜欢这回事,并不是几日就能清晰,你还年轻,碰到的人太少,以后还会碰到更喜欢的姑娘的。”
“周姑娘,那夜我瞧见你在客栈窗台,你在玉人阁喝酒,我自小见过的人虽然少,但我都记得清楚,从未有人像你这样明晰的出现在我眼里,你对我来说并不是一时兴起,书中说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样,若你肯,我去回禀我爹,他一定同意我们的亲事。”
郭城话头说的急,人也紧张的手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他年纪小,不太爱说话,从小只有父亲教养他,等长大了也不敢轻易与人交朋友,唯独看见一个周莘。
他蹲在玉人阁这些日子,知道周莘不是鲁国人,知道她终究要离开,知道她和那个人关系不一般,郭城怕她离开了,急得只能在玉人阁等她,却不敢打扰她。
郭城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对她和对别人的感觉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在玉人阁初见她,她脸上都是灿烂笑意,眼里都是孤寂,她坐在那里喝酒,玉人阁的热闹都和她无关,郭城一眼就入了迷。
须知感情这回事,从来没有起因和结果,有的人只一眼就足以惦念一生。
他看着周莘,似乎神情震惊,欲言又止像要安慰他,她沉默许久,郭城听见她的话脑袋直嗡嗡作响。
周莘惋惜说道,“郭小公子,实在对不住,我已经成亲了。”
郭城隔着周莘的肩头,看到正出现卫玘和他父亲郭乾的身影,卫玘虽微微笑着,看起来却并不友善。
周莘见他眼神直愣,回头看方知道是卫玘来了,只是旁边还多了一个人,年纪大些,穿的似是鲁国纹竹官服,一派正肃模样。
那人一上前就笑着拱手,“昭华夫人安好。”
昭华夫人?
郭城不解,周莘也有些没想起来,等她看向卫玘时,才隐约记起来,昭华夫人是她在叶家成亲是北晋明宗帝千里迢迢送过来的封号。
周莘拱手回礼,笑的有些勉强,大概也猜出来这位郭某正是郭城的父亲,樊阳城主郭乾。
郭乾一来就作礼,到了跟前和郭城站在一旁,话里满满歉意,“侯爷和夫人见谅,城儿年纪小不懂事,怕是惹了夫人不高兴。”
北晋庆阳侯在陈国叶家完婚,明宗帝封了那女子为昭华夫人这事,十三州尽知。
天知道他儿子到如今唯一选中的人,以为是玉人阁的舞姬,还想着跟玉娘要人,没成想是万金之躯,他不过鲁地小小一个城主,还没好得罪庆阳侯。
郭城以为周莘那句话是来堵他的,还想着如何禀告父亲,谁知她当真成亲了,对方还是庆阳侯,他满腔爱意都付了东流水,人立在那一言不发,憋着眼圈都发红。
周莘听人这么叫她还有些不太自在,只是卫玘也在跟前,满眼笑意的看着她,只好收回眼神看着委屈的郭城宽慰道,“无妨,郭小公子很是单纯,到底是年纪小点,多见见人,开拓开拓交际,也就好了。”
眼见着郭乾带人离开,周莘也不强留,不过她总觉得卫玘和郭乾之间没这么简单,可她又不好奇,索性也就没问。
“还要多谢侯爷解围,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跟郭小公子解释。”不管卫玘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帮她解了围,她还是要道一声谢的。
“小周姑娘不必客气。”
周莘甚觉得有些奇怪,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她称呼卫玘为卫侯爷,卫玘喊她小周姑娘,可偏偏两人明明是拜了堂成了亲。
周莘苦笑一声,卫玘问她笑什么,周莘不语,等再次谢过卫玘,才想起来卫玘这几日不再,她多练了剑,这会正想使给卫玘看。
周莘一套招式行云流水一般,卫玘看到中段就赤手空拳袭了上去,指尖堪堪碰上周莘衣角,周莘立刻将剑换手抵在卫玘指尖。
几个回合下来,周莘接他的招也不虚了,卫玘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夸她道:“难为夏侯老先生夸你有天赋,倒还没叫他失望。”
周莘能听出来是真心赞扬,心里也不禁有些开心,能得卫玘指点,这些日子也不算白白留下来。
她细算了下,一转眼来樊阳玉人阁已经快一个月了,玉娘是守信之人,她这几日也该离开了。
周莘本想问卫玘为什么留下来,总该不会是为了她留下来吧,这不太合理,周莘还是甩甩脑袋把要问出口的话憋了回去,毕竟卫玘之前还说了要和她各凭本事争夺鲛珠。
一月之期将近,周莘忙的分不了神,还要想着怎么跟玉娘开口提阿娘和离开的事,没想到玉娘自己找上了门。
那日周莘练剑到深夜,回来看到玉娘在她房间坐着喝茶,似初见那夜清冷,周莘离了半丈远,隐隐觉得肩上作疼,咬了咬牙向玉无心行礼。
玉无心坐在露台边,夜色正浓,微风过处她瑰红的衣摆微动,手指举着杯,侧目看了周莘一眼,示意她坐到旁边的位置。
玉无心有百年修行,九尾道行,周莘近了两步觉得玉无心今夜散发的妖气甚浓,便不再靠近,动了动肩膀等着玉无心说话。
“觉得疼么?”玉无心嗓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周莘心头微颤,原来她都知道,除魔鞭留下的穿肩伤,无疑是试探周身妖气的最佳仪器。
周莘来时玉无心的强大妖气让她顿感压迫,可来了之后的这些天里,她一丝妖气都不曾察觉,她起过疑心,没寻到源头也就弃了,原来这一切都在玉无心的掌控之中。
周莘释然一笑,感受周身的妖气渐渐散去,才坐在玉娘一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玉娘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玉无心略有感慨,像有万千往事要一一道来,“白岑来时,身上也有除魔鞭的伤痕。”
周莘顿住,脑海里的破碎的线索像是要串在一起,“我阿娘?她那时候也被天玄伤过?”
天玄,那个刻在在周莘脑海里的名字,他是越国的国师,是越国的神,也是周莘不共戴天的仇人。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天玄早已经和她阿娘有仇了。
“偶然一次听她提起过,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白岑长得绝色,还是魅族的女妖,寻常男人很难不心动,听说偏偏有个人看中她的资质,想邀她同修邪道。”
“那人便是天玄么?”周莘眼中仿佛出现两年前的那个身影,暗红袈裟披在身上,眉心细红长纹,眸光如炬,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等到身上染了血才暴露出他的修罗本性来。
“跟我们妖族不一样,天玄修的是用怨念堆起来滋养自身修为,至邪至恶,短短几十年修行,细算起来连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别提你阿娘了。”
周莘眼中仇怨深重,手握成拳头垂在一侧,捏的骨节发白仍不知,还是玉无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后来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来寻鲛珠的时候,我猜了个大概,秘术易得,珍宝难寻,周莘,若你成了仙,也未必是天玄的对手。”
周莘沉默,并没有说话。
玉无心叹了一口气,“我若劝你安稳生活,于你并不算好话,天玄这两年迅速拔起,在越国声望颇高,十三州内没几个人能制服他,况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鲛珠是否还在北晋宣姬身上都难说……”
“玉娘。”
周莘打断她的话,安慰她一般扬起笑意,眸中却异常坚定,“我都知道。”
周莘默了半晌,玉无心手中茶都凉了,正欲回头看她,却听声音喑哑开口,玉无心只能顿住,“夏侯老先生也劝过我,可我没有别的路了啊。”
那时周莘一身的伤,满身裹着纱布,夏侯复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口一口的喂她,苦心劝她,周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沉在自己的回忆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哑的听不清,夏侯复只听出愤恨,“什么逝去之人希望活下来的人过的安稳平淡!都是狗屁!”
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等周莘好了,能下床了,夏侯复提了卷旧帛书,兴许是放弃劝她了,给她帛书时言语里都是怪责,“你这性子,跟周廷一样倔,三岁看到老,若这事没个结果,你只怕,也不肯放过自己。”
秘术传自夏侯府,珍宝散落十三州。
周莘为了这个成仙的秘术,来往枷楞山两年,无相花是不定之数,她须得确定了这厢,才能继续寻找。
周莘运气不错,夏侯复等了五十年,她只等了两年,可是她依然过的不开心。
玉无心听见细小抽泣声,余光瞥见周莘将脸埋在掌心里,她不再劝她,也不再说鲛珠的事,伸手抚上周莘的头,脑海里蓦地映上白岑那张脸。
周莘的好皮囊,九分传自白岑。
白岑眉眼多情,异瞳更加动人。
“白岑是魅族里最出色的魅,在玉人阁时,进退得当温柔大方,初登台时半阙燕台春,足以令鲁国动容。”玉无心勾起些往事来,她抿了口凉茶,像是要引周莘走出这种情绪。
“我从前想,白岑那样清冷的人儿,将来不知要为何人动心。许是鲁国王室,又或是陈国叶家,反正十三州好男儿多的是,样貌家室,总会挑一个能叫的上名号的,却独独没想到选了周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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