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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爸你怎么在这?”何昱祺面露惊恐,下意识想逃,却不得不往前走。

        定睛一看,他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子的父亲,看上去只有四十岁的样子,身板挺拔,也没有像其他中年男人一样发福,除了眼角的细纹能看出年龄,其他地方好像都在被岁月仔细怜惜着。

        “我还想问你呢?参加完葬礼之后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天!”父亲掷地有声的声音吓了何昱祺一跳,他低着头走过去不敢看他,像一个被抓包的高中生。

        “回家!”说完何闻君就在前面走,何昱祺乖乖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说是回家,其实是云城警局内部的宿舍,借了两床被子临时搭建的宿舍。

        何闻君,也就是何昱祺的父亲,是启州的法官,在职二十多年了。他的妻子是启州缉毒大队的小组长,在一次案件中他们相识、相爱,在当时是人人口中的模范夫妻。

        何闻君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年近半百完全不逊于年轻人的步伐,何昱祺在后面小跑跟上他,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爹有其他任何的表情,那他就玩完了。

        很快到了宿舍,虽然设施简陋但还算是干净,何闻君坐在椅子上一句不发,眼睛盯着何昱祺,面色阴沉,看得出来十分不悦。

        “爸,我错了。”何昱祺第一时间出来认错,坦白从宽,希望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你是不是疯了?你是觉得在缅北吃的苦不够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何昱祺去过他们老巢,现在敢只身前往他们的地盘了是不是?”何闻君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几乎要指着何昱祺的鼻子,他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垂着头等着他老爸消气。

        看着儿子低眉顺眼不敢回话的样子,哪里还有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整天意气风发的何昱祺的样子,看来出去一趟真的让他吃了不少苦。

        “唉,小祺,爸爸也是”何闻君突然哽咽了一下,用手捂着嘴,转过身不去看他儿子,怒火中掺杂了一些异样的情绪:“也是真的担心你,你这次突然失联真的吓坏我了,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何昱祺也没想到,昔日叱咤风云的启州市第一大法官,私下里居然会偷偷忍不住的掉眼泪。他能感觉到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爸,我再也不敢了。这次是我不对,让您担心了。”何昱祺小心翼翼的抓住他爸爸的衣袖,轻轻晃动两下想安慰他一下。

        何闻君的手既没抽走也没抓着,只是这么默默的让他牵着衣袖,像是谁也不愿捅破的窗户纸,只能这样默默的默默的守护着。

        何昱祺很清楚地看到他爹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才转过身,和他对视的那一眼他深刻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老了,已经不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黯淡的皮肤,但唯一没变的是眼神。

        他的眼神还是像年轻时的那样,对自己的工作有极高的热情和信心,那个时候的他好像非常相信自己可以对启州做出重大贡献,改变这个城市的面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好像还是十分相信自己,眼神里的坚定依然清晰可见。

        可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多了对世态炎凉的无奈,对命运多舛的不甘,对过往生活的愧疚。但他还是他的父亲,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好了,爸爸不怪你,这次局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会怪你的。”何闻君反握住他的手,有些别扭的牵着:“你明天在局里好好写报告,等你师父回来了你们一起回家。听好了,不许再跟着王希仁他们去探案,这事儿你管不了!”

        何昱祺抿了抿嘴唇,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安安分分的在里面不出去乱跑。

        “小祺,早点睡吧,爸爸明天就回去上班,你给我好好的。”何闻君说完就关了灯,躺在床上睡着了。

        何昱祺也躺在床上,是不熟悉的木板床,被子,一切都是不熟悉的,他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失眠了。

        房间里的窗帘是用深灰色的布料制成的,几乎毫不透光。在这样黑的晚上,好像睁开或者闭上眼睛都是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黑屋子里,窗户被密封死,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门是生锈的铁门,也是把光遮得死死的,每次开关都会吱吱呀呀的,格外瘆人。

        何昱祺被关在这个小黑屋里,不知道多少天。因为每天都是这样天昏地暗的环境,彷佛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过去一秒也是这样,过去一天也是这样,从来不见天日。

        关他的这些人好像不想让他这么快的饿死,会给一瓶矿泉水和面包进来,也是从黑暗闭塞的小盒子里投进来。但这神圣的食物不是规律的。时而一天一次,时而几天一次,甚至隔一个小时就会给一包。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折磨人,不规律的食物给人一种规律的错觉,直到他的胃被折磨到对食物毫无知觉,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点食物都吃不下去,喝点水都能恶心的全吐出来。

        当然,胃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火辣辣的胃酸在灼烧食道和喉咙,很痛,没有水可以漱口,而且还是什么也吃不下去,。

        纯黑的环境不停在折磨他的神经。黑暗让人睡觉,有的时候他根本不困,却依然会控制不住地睡过去。他能感觉自己的神经在一点一点的衰弱,绝对安静的环境让他变得一惊一乍,出一点声音都像惊弓之鸟一样,忍不住地颤抖。

        后来何昱祺被人救了出来。

        找到他们的人看到他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么多天的黑暗,让他无法适应强光,只能死死闭着眼睛,用手死死捂住眼睛,痛得他大喊。救援人员很快拿着黑布,缠了很多圈才让他安静下来,但还是十分警惕突然出现的人。

        “我们是警察,我叫江严生。”为首的男人急忙跑过来,跟他解释。

        有点恶心。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他被扔进来的时候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在这么潮湿的地方,肯定会有食肉和食腐的虫子。闻着他的血腥味,顺着泥土就过来了。

        每天一瓶水都不够喝,怎么会用来清洗伤口。前几天还能感受到伤口化脓那钻心的疼痛,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感染致死。可后来身体的内部越来越差,背后的伤口居然慢慢好了,但是他能感觉到胃里像是有铁钉在一点一点钉穿他的胃壁,高浓度的胃酸顺着空洞流进血管,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的衣服早就被撕破了,只剩一点蔽体的衣物。或许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他不知道。前期的折磨他还会反抗,到后面就已经完全无力了。他没洗过澡,身上积攒的污垢和死去的虫子尸体,像皮肤病一样紧紧扒他在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瘦骨嶙峋真的可以用来形容他的样子,被胃病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后果就是不断消耗自己的体内的脂肪,直到没有的消耗,蛋白质的缺乏让他的皮肤暗淡无光,感觉瞬间老了十岁。

        后来,他被救援人员带走了,在医院里停留了数天——那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时间的概念,根本没有数过他经历了多少天。

        彷佛是一个被上帝抛弃的孩子,不知道时间,不知道饱饿,不敢与人交谈,神经衰弱的他甚至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身体素质大幅下降,几乎到了濒死的临界点。

        幸运的事,上帝抛弃了他,阎王也没说收他。他逐渐回归了日常生活,开始会和人聊天,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身体渐渐痊愈了。

        他的脸有了血色,身上也长了点肉,不像之前看起来瘦的异常可怕。据当事人回忆,当时说他只有一副骨架和一层皮都有人信。

        然后就是他回到云城公安局,参加张勇和马小武的葬礼。

        何昱祺揉了揉眉心,那恶心的感觉一遍一遍涌上心头,他拼了命的不去回想,但那种感觉愈演愈烈,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闭塞的小黑屋。

        他踉跄地开了灯,按下开关的那一刻,他双腿一软,控制不住自己跪了下去,扶着墙反胃呕吐起来。

        “呕——”真他妈的难受,何昱祺在心里怒骂。

        何闻君也被惊醒,发现了自己亲生儿子伏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俯趴在砖头地板,毫无尊严地干呕。每一声都像是要把内脏顺着气管吐出来一般,肺里的空气彷佛被吸干了,喘不过气来,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小祺!你感觉怎么样?”何闻君吓得立马站起来,快速来到他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慢慢扶他起来,能看见何昱祺的嘴唇苍白,脸上也是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毫无焦距。

        何昱祺真的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要过去了,眼前的人脸好像有好几个重叠在一起,他看不清是谁,但好像很熟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股汽油味冲进了他的鼻腔。

        “爸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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