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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安度


“那夜下了一场雨,你在雨中看到了什么风景?”

低声呢喃的语调伴着那少年在梦境中游历,他白衣打伞西乡塘,被伞骨撑起的白梅将雨水引落陋巷。

雨滴腾起贴着白靴而过,他在秋风中迷失了梦境与现实的边境。

除了那句“我思故我在”,他在这个世界没有锚点,飘渺如泡影。

“晒干的皮,是否连鲜血都直立立?”一路走来的悬崖峭壁,那少女在树上回眸,温和的笑就像死前的余温残留,没有温度,却有热量。

“小千金,我做了个美梦。”

白衣垂眸望着抬起的手掌,阴影划过手掌,羽翎目光坚定、眸中茫然。

他叹气,目光放远至那在冰原上空翩翩起舞的冠军心中宁静,那是种被时光凝固了的寂静,就好似剧痛前的麻木。

冥冥中的预兆已然着手实行,残存的个体贪婪着最后的生机。

这奇怪的世界,这奇怪自己;

可……,为什么奇怪的我会生出“奇怪”这种感知?

我还没有习以为常吗?

面对这扭曲得“不真实”的认知竹羽晨痛苦而忧郁,但面容上的平静让他看起来极为正常。

“明白了吗。”

“晓得。”停顿,羽翎明悟般点头,随后一身白衣的少年朝着镜面俯首一拜。

镜中扶手王座的黑衣少年冷漠而恶毒得注视着这少年,嘴角讽刺而挖苦的态势像是在享受,因为这种病态让他愉悦。

“你终究是你,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接下来,你的打算呢。”

黑衣微笑,其肩上那木雕般的月轮鹦鹉沉默不语,但羽翎于此却感受到了被冷眼旁观得心酸,一种被抛弃被践踏的屈辱,但这种情绪又不会伤及尊严,好像自己早有准备、心理红线不在此处般。

少年只跪血亲,我这一拜,算什么道理;

羽翎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行为如此自然,可他不明白,所以他选择了闭嘴。

这些习惯,来自于遗传。

斜阳初照,少年在木屋中绾发梳妆,他这守旧的扮相在外环的文明社会不算少见。

得益于地域得荒芜,它们这的人口出了名得孤僻、古怪,故而他的身份安排并麻烦,可需要总督亲自吩咐,还是让他有些不放心。

实则秋裳只是想让他跪,就如当初在牢狱中一般。

他只是喜欢羽翎跪在他身前的样子,就这么居高临下得望着。

不过秋裳有所不解,因为自己回忆起来的痛苦、憎恨与那少年对待自己的炙热全然背离,他甚至不去考虑肩上鹦鹉的立场。

望见羽翎的时候,他就想那么高傲得立着,立在他不敢注视的地方。

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强迫。

委屈……

秋裳握紧手掌,泠洌的面容带着些许的戾气。

他就那么得被自己的情绪囚禁,囚禁在这莫名其妙的控制之中,可他的目光已然随着那白衣少年远去。

心在跳,随着他的无悔步伐而跳动。

可他需要。

不论如何,羽翎都要死在自己可以的掌控范围内。

风吹,这不知是梦境还是梧桐国土地的时空内,远处那不知从前、无法掌握过去的提线木偶在浑浑噩噩中整理着自己的装备。

他沿着佛塔的路径蜿蜒向上,手中不过一滩黏菌,一把小刀而已。

他需要演一场自杀,待黄昏时,等候轮回。

可那黑衣督主起初是真希望他死,至少走流程也要他死在自己的安排之下。

戴上扑克脸之后这个游戏就不能终止,成神,做天鹅座的王,或者流放,成为流浪的小行星;

这是写好的剧本,而羽翎,他不过是被面纱星云蛊惑的爬虫,等待着契约上命运的继续。

美是一种本能;

所以审美,是一种权力。

大风起,篱笆院落中白衣少年翻看着仁慈的上帝替自己写好的剧本:

都说降临者进入游戏时都能模糊得感知自己的命运,并在剧本大纲上修改自己不满意的桥段。

那么戴上面具降临的时刻,我们总能在这段时光中找到自己所期许得经历吧。

琵琶树下羽翎胡思乱想,他用手自由得描摹着,潜意识开始复苏,连带着一缕吉光片羽:

血鸦族的成长得益于那名强大的神明,它倒下之后化成大陆,大陆表面是层松软的细土,上面长满了致幻的蘑菇。

迁徙而来的乌鸦吃下它们后陷入了梦境与虚幻之中,随后慢慢诞生了神智,开启了属于血鸦族的刀耕火种;

而那些生长出来的蘑菇,其实本质就是神明残缺后逐渐恢复的神魂,它们和乌鸦们互相融合进化,形成了如今的血鸦一族。

缘于这种交融,神明的核心意识慢慢得就就成为了血鸦族演化过程中共同具备的潜意识,这种庞大的共生系统是契约星生命诞生的基础。

如今随着原先神明的意志复苏,潜意识逐渐主导一部分生命的行为,开始了持久得拉锯战;

内外环最大的区别,就是能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而内环最大的阴谋,便是希望借此让神明复苏,双方从此割裂,两不相欠。

可被基因筛选出来的公民也越来越趋同,这无疑是提供了丰富的苏醒燃料。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异能者希望能够抹杀旧神的意志,将他取而代之。

毕竟那是神力,能够催化文明的神奇魔力!

这是迄今为止异能者所做不到的事情。

很显然,作为血鸦族当代最为耀眼的存在,此前的羽翎就是那只被寄以厚望的神明孢子雏形。

只可惜血鸦族无法预料得是,锦衣卫指挥使竹羽晨竟然是它们旧神的替身,而竹羽晨和羽翎都是怀刺在契约星里的身份。

可惜,那位黑衣阎罗想让他死,并在此之前手刃了旧神:

他以死亡之鲜血,催生出了一具更加强大的血鸦神躯体,所图之大敢踩着“弑神”的阶梯、步伐成神的种子选手。

这是场豪赌,他疯狂得血性十足。

深夜,厚重的水底月色腾跃,秋裳在云上剥着橘子。

他面容憔悴,肩上鹦鹉泛着古铜色泽,毫无重量般贴着少年的衣肩,显然在这扭曲的世界中,思考的逻辑比眼见的信息更加靠谱。

因为布局者设定游戏依靠的是逻辑和经验,而不是自然的随机性。

“我想让他死得时候痛苦点。”王座颓废,有点提不起力气,显然,他拼了全力。

“你再过分点,上头是不会同意得。”月轮开口,语调稍显沙哑,也不知是为谁说话。

“你这贱鸟当初不是这么说得。”黑衣懒散,略有释怀。

“你也说了,我犯贱。”鹦鹉麻木得咀嚼着烤肠,“不过……九方阁在乎尊严。”

“是吗。”燃着手中的黄金丝线秋裳不做过多得对话,眼眸远眺,心绪烦躁。

游戏的参与者不能携带作弊器,再者他本就是灼羽从外域抓来囚禁的筹码,所以他的处境和竹羽晨相比并无两样;

不对,羽翎不怕死,因为九方阁对外的态度强硬且疯狂,尽管对方只是枚弃子。

“你就这么确定……我和他有缘?”总督语气软了些,神色飘忽。

他当时的气话被当作了契约写下,可肩上这位契约者当真了,为了那个目标不断前进。

在这交易天平上,他稀里糊涂得下注,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羽翎就来气,而如此注重尊严的使者也默认自己后辈对他屈膝顶礼。

其中不正常所蕴含的代价让他明白,自己没有明白双方筹码的重要性。

“代价既然是代价,还真得放长时间再看。”

月轮凝神屏息,显然庇护秋裳气息对它而言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清楚使者个性,黑衣少年伸出手敲著扶手凝望那在树下擦拭匕首的羽翎。

长风不止,他在黄叶凋零的秋季用食指抚过刀身,目光柔和,黑衣少年窝在王座里枕着脑袋心悸得望着,他慌了,眸光盯着,似是在缅怀曾经。

那年马踏飞雪,边关告急,我从北境来,等江南的你;

你说许国不许卿……

可我的梦想,是嫁给你。

两厂总督眼眸明亮得倒映着远处风景,月色交织着残阳,匕首在黑衣少年复杂的视线中穿入胸膛,这他可以操纵的提线木偶在自己旁观时仍旧遵守着自己的命令。

他死了,那般平静。

“你不知道,死一次就要淘汰吗。”

“那你消气了吗。”月轮睁眼,语调温和。

“没。生生世世。如今只是开始。”金线软化,秋裳睫毛颤抖得眨了眨。

那少年死在案牍旁,血色轻染洁白宣纸,他微笑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明白。

你到底有没有失忆……

水滴融入池塘,黑衣少年闭上双眸,远处黏菌爬满少年的身躯,它们顺着血迹凝聚成一颗新的心脏,轮回,作弊。

成王世子死了。

活着得,是竹羽晨。

幽闭的铁匠铺一班厂卫垂头不语,显然它们也知道了来自远方的消息,渐渐得这一批壮汉俯首、跪地。

等了很久,风雪仍旧,可上位者却不曾有任何动作的迹象。

“散了吧,这就是我给的交代。”秋裳挥了挥手,两侧厂卫恭敬褪去,毫无声息。

服软了?

手底下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是黑衣阎罗下得命令,它们照做就是了。

“你好像,没有顺着计划走。”

“我没有继续折磨他,让你失望了吗。”

黑衣起身,四周空荡,他的语调凉而润,就像是一块爱不释手的腰间玉,在,也必须在。

长廊空旷,在这沉默的时刻月轮并没有开口掺和,他把时空留给这默默沉思的王座少年。

那年河畔的烟花,你说,彼时到底是谁心软了呢?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起风了,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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