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遇

钟念卿彻底失了睡意，把白茶遣回房去睡了，她推开窗户，此时月挂中天，盈盈如水，便生出想出去走走的念头。

        钟念卿穿好衣袍，信步而走，又逛到了那棵桃树下，想了想还是爬上了树，到了隔壁院子里，推开门，一地散落的信纸。

        钟念卿抬眸，床上坐着一个黑影，这不是许良年又是谁？

        “许良年？”

        钟念卿抬步想走过去，却近乡情怯，看着他好胳膊好腿的，比原来壮实了些，心里莫名觉得委屈起来。

        许臣今日回来，一走到床边，就发现不对，床垫高了不少，打开一看，下面被一封封信塞得满满的，还有一堆药瓶，有些甚至都过期了。

        正看着信，就听到小姑娘来了，站在门口，黑石榴般的眼睛瞪着他，在月光下，水盈盈的。

        许臣僵了一瞬，没想到今日会见到她，空气仿佛停滞了很久，“念卿，别站在门口，不冷吗？”

        钟念卿听到他的声音，梦里的声音终于有了实影，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跑过去，“你竟能说话了？”

        许臣没有回答她，而是抓住她的手腕，“怎么瘦了这么多？”

        钟念卿抿嘴不说话。

        许臣握住她的手腕，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一年多的历练，少年也开始朝着男人转变，一瞬间散发的气势，让钟念卿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却因被他拽着手腕，无法离他太远。

        许臣看到钟念卿被吓到了，缓了脸色，“是不是睡的不好。”好似在提问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钟念卿嗯了一声，解释道：“可能是体弱吧。”

        许臣低头，神色晦暗不明，“先把这个吃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药瓶，倒出一粒药，喂到钟念卿嘴边。

        没想到许臣再次跟她见面，第一件事竟然是喂她吃药，钟念卿下意识的张口，药丸化在嘴里，又涩又苦，皱眉道：“这是啥呀。”

        许臣脱下外套铺到床上，“安神的，在这睡一会儿，凌晨送你回去。”

        钟念卿突然觉得特别困，困到都不能完整的说话，被许臣放到床上，仍想努力睁眼看他，“你是……”故意的，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许臣看着熟睡在床上的丫头，目光沉沉，没想到当初见大伴时点的米咖香竟然对钟念卿的身体影响这么大，到现在还在她身体里有残留。这迷香是从西洲那边传来的，大部分人中了迷香就像睡了一觉，之后就没有什么影响了，小丫头的体质竟易于常人，据说这样的人梦里会经常轮回那日中迷香情景，脑海里出现幻觉，所以米咖香也被称作睡蛊，会让人不知不觉对梦中人产生依赖。

        喂给她的宁香丸恐治标不治本。

        次日，钟念卿又从自己的床上醒来，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好久没有睡这么香了。

        白茶看到姑娘竟一觉睡到大天亮，眉间的愁都散了不少，“姑娘，今日要不休息一日，翠微姑姑也是这个意思，她看姑娘睡的香，一大早又去城里再开些安神的药丸。”

        “嗯嗯。”钟念卿也有此意，许良年回来了，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他，昨晚上直接睡了，什么都没顾上说。

        钟念卿轻车熟路的爬墙到了许家的院子，进了屋，房子里已经被打扫过了，床铺也换了新的。

        空气中透着淡淡的皂角香，她坐在床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偶，说是布偶，其实更像前世的晴天娃娃，不过是穿着黑色衣裳，应该叫雨天娃娃，大大的脑袋上绣着简易的五官。

        钟念卿本来是想用碎步做个许良年娃娃的，但是她太高估自己的手艺了，最后布都被糟蹋完了，最后只能做了个雨天娃娃，反正没人知道她做的是什么。

        窗户旁的阳光，缓慢的移动。

        钟念卿无聊的对着娃娃自言自语。

        “你又去哪儿了？”钟念卿拿手指怼着娃娃的脑袋，“天天的不着家，这样不好知不知道？”

        “我去镇上取了点药。”许臣已站在房间里了，窗户发出刚刚合上的声音。

        钟念卿猛地回头看他，又忽然转头，她气还没消，但又好奇他的嗓子，“你嗓子真的好了，谁治好的？”

        许臣背着竹篓从窗户跳进来，好像一个山间不知世事的少年郎，“关心这个做什么，把药吃了，治梦魇的。”

        钟念卿现在看着药就怵，“没想到现在换先生劝我吃药了。”

        许臣听出钟念卿故作轻松的语气，摸摸她的头，他记得这样，她会很开心，“这个得一直吃。”

        钟念卿想躲过去，没想到被裙角绊了一下，一头撞在许良年的手上，竟被反弹回床上。

        许臣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臂，才没让她彻底倒在床上，眉眼间透出丝丝关心，“没事吧。”

        钟念卿气鼓鼓的甩开他的手，却又拉住他的衣角，抬头仔细的看着他，像一条小金鱼，“我现在不吃，这个吃了就要睡。”

        许臣低头，寒星般的眸子也认真的看着钟念卿。

        钟念卿张了张嘴。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

        有没有受伤？

        开不开心？

        脑子里有好多问题，可是她却一句都问不出，忍不住自嘲一笑，撒开手，“好了。”

        许臣一脸莫名，许久不见小丫头越发难懂了。

        钟念卿斜了他一眼，“问了，你肯定也不会说，不过没事，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咱俩扯平了。”

        许臣眉头能夹死蚊子了，小女孩的心思看不透，“乖乖吃药。”

        钟念卿敷衍的点头，“许良年，我现在扔石子能百发百中了，你看着。”她跑到院子里，随便捡了一颗石子，随意的往木桶里一抛，进了！

        “只要在我视线范围内，我就能投中，厉害吧。”钟念卿眸子亮晶晶的，一副等待摸头的模样。

        许臣点头，“很好，现在是时候用箭矢投壶了。”

        许臣取下背后的竹篓，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墨色的荷包，“生辰礼，补的。”

        许臣不自然的抠了抠腰带。

        “这不是我缝的腰带吗？”钟念卿一仔细看就觉得辣眼睛，“这太难看了，要不别带了吧。”

        “这不是你信上说送我的生辰礼吗？”

        本来说是要送给父亲的，但翠微姑姑觉得她的手艺实在是不能见人，钟念卿本也不想给她的便宜爹爹做东西，最后好不容易做出一个能看的东西。

        许臣看了看腰带，“蚯蚓绣的不错。”

        “要不还是别戴了。”钟念卿十分真诚的说道：“我绣的是祥云。”

        许臣沉默了，“让你家里人再给你请个先生吧。”

        “先生？我有过先生吗？”钟念卿站到床上才能与他平视。

        许臣无奈的移开视线，“都随你。”

        钟念卿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紫竹书签！这是琅琊紫竹吧，这小小一片要折损上百根竹子，更不用说之后的工序了，要保持竹皮的任性，巴掌大的紫竹书签，可是值万金，这东西哪来的？”

        “书院夫子送的。”许臣并不是很在意。

        “书院？你难道去琅琊书院读书了？琅琊书院……有钱啊。”钟念卿本想夸夸这个书院，但是她只记得这个书院背靠琅琊王氏，无比有钱。

        许臣不禁笑了，也道：“是挺有钱的。”

        钟念卿再打开竹篓，“几十支箭矢？”

        “这是各地制造的箭矢，因为当地树材，箭镞的锻造工艺，箭羽的选取，箭矢的制作，众多因素作用在一起，会导致箭矢的重量、长度、平衡力、弹跳力、射出的速度都会有差别，你要慢慢领悟。”

        钟念卿得到礼物是很开心，但有点像小时候期待满满的等着父母的礼物，但没想到他们送了自己一套四大名著，心里的喜悦好像浇湿了的海绵，有些沉。

        许臣看到礼物都送出去了，很是满意，又拿出一瓶药，“听话，吃了药，睡一会儿。”

        钟念卿抱着竹篓，退到墙根，“不要。”

        许臣解释道：“刚才的药是调理身子的，一日三次，晚上入睡时，再吃这瓶。”

        “先生，书院还教医术吗？你这药比镇上的大夫厉害多了。”

        钟念卿从许先生手里拿过药，“哎呀，快午时了，今日翠微姑姑说让我早点回去呢。”

        她蹬蹬蹬的跑到桃树边，笑着回头，“先生，下次见。”

        “白茶，白果，快出来接东西。”钟念卿真是低估了竹篓的重量，这些箭矢也太重了。

        白果听到姑娘的声音就往外走了，“姑娘，你哪来的钱，买的这么多箭。”

        钟念卿终于把竹篓教出去了，“我哪来的钱，不都是你们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吗？这是隔壁许家送的。”

        白茶此时迎了出来，挡不住一脸的喜色，“姑娘，你去许家先生怎么没给我们说呀，总得带些东西，不然多失礼呀。”

        钟念卿摆摆手，“下次，下次，一定把你们的心意带到，他还给我配了药，以后你们再也不用担心你家小姐会失眠了。”

        白茶一直不太懂为什么姑娘每次说这个句式时都会在‘再’和‘担心’这两个词加重语气，语调也变得奇奇怪怪的，而且姑娘总会以一副狡黠的眼神看着她。

        要是钟念卿知道白茶心里的想的，肯定会说这可是有段时间很火的广告台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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