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域

“本届金织奖影后是——池念！”

        镜头推动，大屏幕播放出一段影视节选。

        火光四起的夜晚，钟声敲响，画面中人动作微顿，侧首看向镜头。

        一张白皙到透出雪色的脸，下颌紧致得有些发尖。弯眉樱唇，鼻梁挺翘，眼尾扬起利落的浅弧，淡色眸子盛满光色，像染了碎金的琉璃。

        场内掌声雷动，恰逢屏幕里的人扬唇微笑。眼泪滑落，但梨涡浅浅，无声的悲戚与决绝似片薄刃，划进在场每个人心里。

        “恭喜池念！”

        “真是年轻有为！”

        “感谢她为我们带来的每一个精彩瞬间！”

        镜头切换为场内实景，掌声再次热烈响起。然而，镜头急转之下，却没有期待中的身影，唯有空荡的座位，和背景音里乱作一团不断呼喊的人群。

        ……

        【闯关者池念】

        【欢迎来到灵域】

        ……

        【数据异常】

        【开启自动修复】

        ……

        【修复中】

        【目标进入中转间，等待修复完成】

        -

        一间有点诡异的屋子。

        没有门窗和地板，无杂质的雪白铺满六面墙壁，找不到任何缝隙与光源，却又处处亮得晃眼。

        屋子中央躺着一个人。银色长裙铺展在地上，像泄了满地的星光。

        墨黑的微卷长发散在身下，少女修长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银链choker。还透着点稚气的年轻脸庞上，长而微翘的浓密眼睫轻颤了下，掩在雪色皮肤下头的眼瞳转了转，睁开了眼。

        才睁开的双眼被房间里过于纯粹的白色灼得发酸，池念伸手遮了遮。

        “您好。”

        机械感的男声响起，“欢迎来到灵域中转间，请您不要惊慌，守域人555号，代表灵域欢迎您的到来。”

        撑身起来，池念直起脖颈，看向发出声音的空白墙面。片刻之后，精致的脸上浮起有些懒散的甜美笑容，“谢谢。”

        “……”

        准备好的安抚说辞没了用武之地，一阵沉默后，墙面后发出细微的翻页声，接着清了清嗓子继续，“守域人555号，竭诚为您解答。按照您的世界的说法，您已经‘死掉了’。但您来到了灵域，所以您又是幸运的。”

        理了理铺在地上的长裙，池念盘腿坐起来，单手支着下巴，表示不赞同，“朋友，我人都死了，你还说我幸运。”

        “……您”，短暂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继续，“或许您已经发现了，现在的您失去了很多生前的记忆。”

        池念垂下眼，试着回想了一些事情，除了在颁奖晚会上的那几个片段，其余什么都是空白。

        池念点了下头，从喉咙里应了声“嗯”。

        “请放心，只要您可以成功通关我们灵域的关卡，便可以获得奖励－－其中包括记忆奖励，以及其他更加诱人的奖励。”

        这句话之后给予了充分的停顿，但预料中的各类表情反应并没有出现，坐在房间中央的新人只面色平静地侧头望过来，随后点了点头，才慢悠悠地问，“关卡是什么？”

        这是一个有些与众不同的新人。

        “……冒犯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面前的白墙开始变化颜色，色泽愈来愈深，直到变成一圈漆黑无光的漩涡，像是一个小型黑洞。

        池念直视着那处漩涡，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僵，使她只能专注于眼前开始翻滚的黑色，宛如是要把人吞噬的深渊。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念从中看到了别的画面。

        ……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不过几秒钟而已，眼前的画面开始缩小，褪色，直至恢复到最初的空白。

        “刚才您所看到的，就是一些关卡内的情景模拟。”观察着终于陷入沉默的新人，空白的墙面闪了一下，出现了一扇门。

        伴随着倒计时开启的声响，墙后的声音道：“接下来，您有三分钟的时间做准备，然后走出这扇门，正式成为闯关者，告别死亡，在灵域重获新生……”

        话未说完，尾音卡在喉咙里。

        房间里的少女侧身而立，礼服裙缠裹着纤细如玉的腰身，弧度绝佳的脊背线条与蝴蝶骨婷婷而出，如同一把出鞘的软剑。

        纤长指节覆盖在门把手上，在讶异的沉默里，池念拧了拧掌心的把手。

        动作是万分自然流畅，好像正在拧动的不是一扇异世界里的诡异的门，而不过是自己家里某个小房间。

        接待新人的过往经验中，某些必要的时候，会让新人适当目睹过一些关卡情景。而在那之后，会发生很多不同类型的反应。

        拜天拜地神志错乱求保佑，一边哆嗦一边努力冷静询问，以为自己在做梦捶胸撞头想醒过来的，甚至是直接吓晕过去的……

        但还从没见过能这样面色平静毫无波澜，甚至还似乎是迫不及待要往前冲的。

        带着意外，墙后的555顿了下才找回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咳，成为闯关者后，每次关卡会由相应的守域人发布规则指引，指引中通常包含了重要信息，到时候请仔细聆听……”

        眼看着门都要被人推开缝了，555加快语调，“看起来您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就请……呃？”

        眼前的新人突然松了手，把已经推开缝隙的门一把甩关了回去，丢开把手退后一步，返身坐回了原地。

        池念低头整了整垂地的裙摆，迎向面前空白的墙面，漂亮的脸上有几分坦然的笑意，“这么麻烦，那还是算了。”

        语调清脆且很干脆地，“我选直接死好了。”

        “……”

        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发言。

        话音落下之后，小房间陷入了沉默。

        脖颈上的链子像是被头发挂到，短暂而尖锐地疼了一下，池念眨了眨眼，抬手去调整。

        而面前的空气闪过一处光块，表情管理彻底失败的制服青年黑着脸现身走近，扯起了地上的新人闯关者，动作利索地把人“扔”出了门。

        反身关上了门，555在脑海里的信息页上迅速印好“完成中转”的标签，果断整合着扔进了信息传输通道。

        并没有注意到，在密密麻麻的数据间，页面底端有一排被标红的数据

        ［闯关者恐惧值：0］

        -

        黛绿，深棕，墨蓝，苍白。

        埋在雾色里的夜幕森林。

        再仔细看，在林木黑色的枝丫下头，矗立着一片片长方形木块，嵌入高矮不一的土堆里，把冷冽月色割裂出片片阴影。

        是片墓地。

        团团白雾被风吹拂着飘动，几只黑鸦披着夜色低飞而过，落在一处坟堆上，低头啄咬木块的顶端。刚刚啄响了几声，又突然警惕地仰起头，伴随着一声尖叫，惊飞而起。

        混乱的鸟翅扑棱声里，一个短发小姑娘摔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怪物。

        怪物顶了一头凌乱的长发，瘦长的身躯外缠裹着一层形状诡异的布料，整张发黑的脸隐在夜色里，正自上而下无声地垂落眸光。

        “别……别过来！求……求你……”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哆嗦着往后缩身子，第一句还有些气势，第二句已经哭音渐浓，眼看着怪物伸出利爪朝自己俯身下来，马上就要彻底崩溃。

        而怪物动作微顿，收回漆黑的“利爪”，歪了歪头。下一秒，黑暗里传来一句，“吓到你了。”

        清澈里带着些柔软尾音的声线，平缓而悦耳地，“不好意思。”

        小姑娘的哆嗦渐渐停了，惶惑地看着面前的“怪物”，又眨了眨眼，更仔细地看过去。

        四面风起，雾气有一瞬飘散，澄明月色泼洒而下，把“怪物”的脸映亮了一瞬。

        那是一张沾染了污黑的脸，夜色之中，五官被糊得难以辨认，诡异十足。

        但若是足够仔细，会发现下头裸露的那截纤细脖颈，被一条银质choker映衬着，白润得像落了薄雪的玉。

        风消雾回，失去了月光的照明，那张脸动了动，隐约漏出几分皓白的牙齿，“我的手有一点脏，不好扶你。你还好吗？能自己起来吗？”

        “能……能……”回过神的小姑娘连连点头，急忙撑着爬起身，又惶惑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刚摔下来，不清楚。”

        被误认为“怪物”的人答着话，一边低头整理身上缠裹的布料。小姑娘这才看清楚，那大概是一条长裙，但裙摆上满是枝丫和污泥，联想到之前的对话，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弄脏的。

        小姑娘放下心，开口打招呼，“你好，我叫舒暖……需要帮忙吗？”

        “你好，池念。”纤长白皙的双手扯住长裙下摆一处缺口，池念回了声话，随即漂亮的骨节微微崩起，将布料一分为二，“不用了，谢谢。”

        银色长裙被撕扯到及膝，期间露出些线头，池念低下头，很有耐心地一一整理。随后又从布料上挑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开始仔细擦拭手上的泥污。

        一边的舒暖看了会儿，“那个，左脸上还有一点泥没有擦干净。”

        池念闻言又擦了几下，随后扯下一条布料，把长发束起，抬头看向舒暖，“现在干净了吗？”

        “干……净了……！”这回距离较近，擦去污泥的脸终于被看清。

        皮肤是黑夜也遮不下的雪色，尤其惹眼的是眼睛。卷翘纤长的睫毛覆在淡色瞳上，延至一截微起的眼尾，像是得到了造物主的偏爱，把各类情绪都多赠了几分，眉眼焰焰，顾盼生灵。

        审美是很主观的事，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但舒暖觉得这张脸上的漂亮却是非常客观的，极富冲击力的美。是不管喜欢哪种类型的人看了，都要承认女娲确实有在偏心的程度。

        舒暖被惊艳得把话打了个磕绊，想到刚刚居然还把人当成了怪物，自觉离谱地摸了摸鼻子，“刚才好黑我看不清，还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啊。”

        池念笑笑，“没事，是我摔得太狠了。”

        被扔下来的时候身下有一片软泥，又正好从上头滚了几圈。

        “这到底是哪儿啊……”看了看四周诡异的环境，舒暖小声，“我是田径队的，一会儿要有什么事儿，我带你跑！”

        池念整理完毕，收起了手里沾满泥污的布料，正侧头看着身后的一排坟堆，闻言抬头看向舒暖，漂亮的眼睛弯了弯，“谢谢。”

        话音落下，前方的一处黑暗倏然闪烁了一下，像是一块被调高了亮度的木板，渐渐显出一个女人的身形。

        剪裁修身的黑金制服，半框银边眼镜，浅金卷发的女人有张类似混血的脸，性感成熟的红唇妆容，以及非常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女人看向两人，视线由上而下地扫过，而后视线停顿，“这位小姐，请您不要过分紧张。”

        对上舒暖茫然的表情，女人朝她身旁抬了抬下巴，“我是说您身边的这位小姐。”

        池念跟凭空出现的奇怪女人对视，“嗯？”

        嗓音是清澈明丽，不紧不慢地带着点尾音，听起来没有一点紧张，甚至有些轻松惬意。

        但制服女人回答，“您的几处肌肉正呈100绷紧状态。这样的描述不太符合您这样美丽动人的小姐，但您很像是做好了动武准备。”

        女人微笑，“而我奉劝您打消这个念头。”

        舒暖凑近池念，“什么意思？这个……人在说什么？”

        池念侧头看向舒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眉梢微扬，嘴角压了压，恹着眼睫的眸子眨了一下，睁开的时候已经满是柔软无辜。

        这样摇了摇头，静静松开了身后按在尖锐树枝上的手指。

        对面的金发女人默了默，继续开口，“欢迎两位新晋闯关者来到灵域。或许您已经发现自己的记忆有所残缺，这是正常现象，请勿惊慌。毕竟用您们世界的说法，您二位已经‘死亡’。”

        女人微笑，“但二位是幸运的——来到了灵域。在这里，您重获新生。”

        随着话音落下，四周浓雾退散，黑夜瞬息变为白昼。几个人出现在一旁的空地上，纷纷朝她们看过来。

        在几人面前也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和女人相同色调的制服。看雾气散了，反身走到金发女人身后。

        金发女人动作优雅地屈身行礼，“初次见面，灵域守域人031，077，666，代表灵域欢迎各位的到来，恭喜各位成为新晋闯关者。”

        “本次关卡中，各位是误入森林深处的可怜旅人，如今临近傍晚，如果在林中过夜，恐怕会成为野兽们的腹中餐。恰好前方有一处山祈村，请在天黑之前抵达，成功入住，并和热情好客的善良村民们共同度过愉快的庆典。”

        “以下为灵域规则，请认真聆听。”

        “一、开启关卡前，守域人会为您提供通关提示。

        二、进入考验场后，各位闯关者最好不要互相伤害。

        三、通关的途径有二，提前探索完关卡主要线索，或成功存活到设定时间结束。

        四、关卡结束后，未脑死亡的闯关者，在该场中所受伤害将在脱离考验场之后全愈。

        五、关卡结束后，将根据当场表现评级，分发灵币，当场最佳闯关者可额外挑选奖励。

        六、灵域内关卡均非必死局。

        七、请保持自我，努力存活。”

        随着031的话，原本大亮的天色倏然开始变化，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西移，直到日薄西山。

        “请注意：庆典结束之前不能离开村庄。”

        “庆典结束后，本场关卡会随之结束。本场关卡有通关提示，请认真聆听。”

        031站得不算近，稍显僵硬的声音却清晰得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山祈村——相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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