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葬礼

　　
我们都低估了这个世道流言的杀伤力，不是说你不在乎我不在乎一切就都会没事的。这个世界，少数与多数的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最后败的彻底而不光彩，但你并没有错，而且许多无奈……
“你爱过她吗？”林熙狠狠地抹了把鼻涕，她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太失态。面对着对面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她硬生生的从牙缝挤出这么几个字。
“我……我不知道”女孩子头垂的很低，她不敢直视对面的林熙，末了，又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爱过，又能怎么样了呢？”
突然，林熙叹了口气，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这个阿阳曾经深爱过的女孩，是在替阿阳鸣不平吗？还是在替阿阳找一个死得其所的借口？
不大的灵堂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尽管屋内暖气开的很足，好多人都敞着厚重的棉衣外套，林熙依然手脚冰凉，小小的手青紫青紫的，手心却汗涔涔的，如果细心点，你会发现她的双手有水珠滴出来。
是的，林熙从来没有感觉到西北的冬天竟是这样的寒冷，冷的仿佛每根骨头都要冻裂生疮了。她呆呆的望着窗外飘得肆意飞扬的雪花，是啊，雪花可以以自己认为最美丽的方式出场，却选择以最壮烈的方式面对死亡，她看的有些出神。
“林熙，发什么呆，葬礼快要开始了。”舒冉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她，绕出人群发现了在角落发呆的林熙。
“好，就来！”林熙逼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整理了一下情绪，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根，深呼吸一口气，踩着小碎步，快速的朝里面走去。
走进灵堂，许裴阳的遗像挂在正中，相中的她笑的眉眼弯弯，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那么的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许裴阳的妈妈一身黑衣，梳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头顶有了不少的白发，尽管仍然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但精致大气的妆容依然难掩丧女之痛后的老态。仿佛就是昨天的事，许妈妈怎么也想不到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儿竟被自己逼得走向绝路，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即使她和许爸爸离婚时许裴阳都表现的很冷静，没有一丝激动。后来改户口随她姓的时候许裴阳也只是很冷静的给自己取了许裴阳的名字，因为对女儿的愧疚她默许了。可是数十年后她却亲眼看着女儿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了无生气，自己连唤一句“阳阳”的勇气都没有。她甚至没有思想准备去坦然面对这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她难过，她伤心，甚至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来参加葬礼的有少数的邻居，有林熙这一群许裴阳生前的好友，有许妈妈这边的亲朋好友，总之人很多，办的很热闹，很讲究，听说全是许裴阳舅舅操办的。
林熙还记得她初见许裴阳时许裴阳跟她说的第三句话是“你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我挺喜欢你的。”林熙记得当时自己囧死了。因为许裴阳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刚刚跟踪我？”第二句话是“你对我很好奇？”后来，许裴阳成了她的假男朋友，她对她，真的特别好……
葬礼开始了，一系列仪式过后，有一段很无聊的空隙，林熙无意间听到一个很吵的男声在给周围的人讲些什么，而周围的人听过后也都议论纷纷。
林熙在白梦瑶她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冲进人群，愤怒地揪起一个男人的领口，咆哮道：“混蛋，你再胡说八道老娘废了你你信不信？”
那个男人一脸鄙夷，奋力地挣扎想逃脱，领口被一个女孩子拽着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但他低估了此时愤怒的林熙，见挣不脱，只好愤怒的回吼道：“你谁呀？神经病啊，一个女孩子，当众跟我拉拉扯扯，不嫌害臊吗？莫名其妙！”
“你一个大男人，闲的蛋疼啊，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子很过瘾吗？”
“你们还算大学生，读过书的人都这么没教养吗？满口喷粪，这社会都怎么了？”那个男人脸上绷不住了，所以也激烈的反击。
“你他妈有教养，那你怎么不去死呢？我家阳阳谈个恋爱碍着你什么事了？是占了你家炕头了还是惊扰了你家十八辈祖宗了？你犯的着添油加醋到处乱说吗？现在因为你，她躺在了这里，你还不放过她，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一个人小姑娘家懂什么啊，她谈的对象要是是个男的，我没意见，她谈的关键是个女的，这怎么正常啊，也不觉得丢人！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真是第一次见你们这样的，不像话！”
“丢人？我问你，她跟女孩谈恋爱犯法了吗？如果正常的你情我愿都是可耻的事情的话，那你别娶老婆别生孩子啊，那多恶心啊！不要披着你伪善的皮囊满嘴虚伪的仁义道德，阳阳没爹，还有妈妈，有舅舅，有外公外婆，她有人管有人教，她的生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了解吗？你又能给得了吗？给不了你在这里又瞎叨叨什么呢？若不是你，你们这些所谓的好邻居，若不是你们逼人太甚，阳阳又怎么会躺在这里？现在你们假惺惺的来这吊唁她，却一个个满脸堆笑，不见丝毫的悲伤，更有甚者，还有着大好的心情在逝者的灵堂前说着她的闲言碎语，你们还觉得自己没有错，理直气壮地继续指责她伤害她，她都再也醒不来了你们还想怎样？还想怎样？你们就没有底线吗？”林熙心里疼的发涨，心好累，累的她都有些羡慕躺在灵柩里不闻不问不知外边一切的许裴阳了。
周围的人被堵的没办法辩驳，只好彼此交头接耳，无非也就是说些现在的孩子太猖狂，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之类的舌根子。可是一切都没所谓了，林熙感觉很累，累的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去争辩什么，或许说再多都是浪费口水浪费感情，因为他们固有的传统思维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想当初许裴阳告诉林熙她为什么喜欢女孩不喜欢异性的时候她也是一脸震惊，然而许裴阳很宽容的表示理解。
以至于后来毕业了许裴阳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并且坚定的要和她共度余生的时候她和这群兄弟姐妹们都替她开心。
可是，每个人都活的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就像在许多人看来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的许妈妈，即使她身为审计局的副局，也依然因为许裴阳同性恋的事在这个传统的西北小城闹得沸沸扬扬而被纪委领导约谈。婚姻不顺，孩子是许妈妈的全部，可是流言蜚语的杀伤力远比想象中厉害得多。在事业上平步青云顺风顺水的许妈妈毫不畏惧对手以及小人，可是许裴阳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这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敏感异常。
曾经，许妈妈总是觉得许裴阳只是个孩子而不去理会她带回家的那个女孩，不曾想她没有等到女儿长大成熟，却等来了领导的逼宫。作为下属，她理解，作为母亲，她不忍。可是，她没得选择，于是许妈妈只有把许裴阳软禁在家。哪怕许裴阳以绝食相逼都没能让这个女人心软妥协。
可是林熙她们不能不管，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怎么可能让许裴阳受这份罪，于是在大家的配合下，许裴阳成功的偷了许妈妈的车，带着心爱的女孩私奔了。
只是，她们还是太年轻，逃得过许妈妈的法网，却逃不过群众的眼睛。许裴阳的车刚开出大院就被从外边买菜回家的邻居大叔看到了，立马打电话告诉了许妈妈，然后许妈妈，许舅舅，以及一些亲朋邻居齐出动，在A市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世纪大追堵。许舅舅差一点就在高速路口堵上了，许裴阳情急之下调转车头准备逆行突围，却被迎面开来的一辆大货车给撞翻……
在医生宣布许裴阳死亡的那一刻，许妈妈失声痛哭，抱着许舅舅说如果可以重来，她什么也不要都要成全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逼她。
可惜生活不会给你二次来过的机会，林熙亲眼看到医生宣告死亡的一瞬间也曾后悔的想：如果可以重来，她宁可不要帮许裴阳策划这场世纪大逃亡，这样，她就不会离开，可惜，这该死的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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