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从这群来迎接他们的斯巴托伊人中,  卡喀亚精准地抓到了娱乐馆馆长。

        “你好，莫科托馆长，”她很有礼貌地说,  “我们没想到会收到如此热烈的欢迎。”

        按理来说，他们也算是商谈过的老熟人了，不用再大张旗鼓。

        反倒是莫科托有些局促，“这里不全是娱乐馆的人,  卡喀亚小姐，还有王室的护卫队，我们的最高统治者，首相想见你。”

        “王室”这个词，立刻让卡喀亚浮想联翩，各种童话故事一篇一篇地往外冒：

        国王,  王子，公主,  豪华舞会，裙摆能飞起来的大裙子……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当初莫科托同意让她通过娱乐部经营放映厅，只是想着为娱乐馆敛取人气。

        没想到生意异常火爆，如今随着哥谭市民们首次入住,  这里已经颇具规模，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商户。

        再加上她们的来历特殊,  能惊动王室,  也很正常,  无非要交“保护费”……

        想到收益所得要交出一部分,  卡喀亚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

        如果斯巴达克斯星上的“王室”比较厚道,  或许能把她的缴纳金定在百分之五十以下。

        但如果他们决定不厚道,  拿走百分之七十以上，甚至全部没收财产和“商品”都有可能。

        她舍不得一次交出这么多钱，但一支商队该怎么和一颗星球上的国王谈判呢？

        一旦没有谈拢，只会发生严重的冲突。

        虽然发生冲突，她的星舰上也有很多实力不俗的船员，比扎罗，弗洛伊德，蔡瑞安……以及她的具象体，都能保证所有人从这颗星球上安全撤离。

        可这样的话，她们这支商队就是和斯巴达克斯星翻了脸。

        再加上她早得罪了称霸大半个银河系的希阿帝国，要想再找到一颗能做生意的外星球，恐怕难上加难。

        后果非常严重，所以，这次见面至关重要，一定要谨慎小心。

        她立刻说：“那么，我们现在出发？”

        这些外星人挺讲道理地告诉卡喀亚，她不必独自前往，可以带上两个人。

        在卡喀亚选择与比扎罗和蔡瑞安同行后，护卫们将她们全部带到了飞艇上。

        斯巴达克斯星上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小型飞机，像地球上的车辆一样，但是可以在空中往来穿梭。

        这艘飞艇却呈水滴状，体积庞大，涂装炫目，不免显得笨重，它的速度远不及小型飞机，更多的作用是彰显“身份”的与众不同。

        飞艇内部也是一应俱全，酒吧，电影院，休息室……

        卡喀亚踩在铺着地毯的过道上，觉得自己不是在一架飞行器上，而是在一家具有地球特色的豪华酒店里。

        走道两边都有窗户，她可以透过窗户，参观地面上的景色，不过显然，一颗武德充沛的星球，自然风光没有地球那么赏心悦目。

        因为看得出神，当走在前方的护卫队队长停下脚步时，卡喀亚差点撞在他的腿上。

        护卫队队长没有计较她的走神，拉开一扇门，看向这群地球人：“进。”

        卡喀亚她们走进去，这里是一间很大的休息室。

        坐在沙发上，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吓人，一名女服务生为她们端上热饮。

        这是个打破僵局的好机会，蔡瑞安趁机开口道：“这是什么？”

        女服务生笑了笑：“我们星球上的特调饮料。”

        蔡瑞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过于酸涩的味道席卷他的口腔，随后这口液体仿佛化作千根针，扎着他的味蕾。

        他只能强行赞美：“好喝，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皇宫？”

        女服务生没有开口，队长主动回答：“首相正在前线打仗，战争结束后，他才有与你们见面的时间。”

        蔡瑞安反问：“打仗？”

        没等到解释，房间已经暗下来，随后，整个房间的内部都被包围在虚拟影像中。

        这里仿佛不再是休息室，而是变得无穷无尽，变成了星海的某处领域。

        缩小后垂悬在房内的星球影像，三维立体，仿佛能被人伸手捧在怀中，而在两边布阵的星舰，又给人带来无形的压抑。

        蔡瑞安是这个房间里学历最高的地球人，看着这些地球上尚且达不到的技术，简直入了神。

        队长炫技般地问：“怎么样？”

        蔡瑞安下意识地思考，该怎么回答才会不破坏身为地球人的颜面。

        卡喀亚如实地说：“眼花缭乱，看不懂。”

        队长按下按钮，影像化为“二次平面”，投射在前方的墙壁上，黑暗的太空和多彩的星球间，数千架星舰看似无序，实则有序地调动着。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正在发生的星际战争。

        作为和平主义者，蔡瑞安的第一个疑问是：“为什么会打仗？”

        队长习以为常地回答：“希阿帝国和我们之间摩擦不断，虽然没有全面开战，但小范围的摩擦战从来没有停过。”

        他正要简单地解说这场战争的情况，猛然，在屏幕上，同时从数千艘星舰的炮口里发出的能源光束，仿佛要将那片太空疆域如切蛋糕般分割。

        数颗星球的色彩都在能源光束下暗淡，剧烈的震荡波狂风般地向它们席卷而去。

        蔡瑞安博士发出惊呼，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那些星球上有居民吗？”

        队长回答：“不，那些是荒星，那是一片无人的星域——运气不错。”

        对方没有详细地解释是谁的运气不错，可蔡瑞安已经得到尚且满意的答案，松了口气，缓缓地坐回去。

        他扪心自问，若是地球被卷入此刻的星际战争中，到底会有几分胜算，又该如何战斗。

        而这位队长，在他们面前展示这场战况，又想说明什么？

        下马威？蔡瑞安心中一动，仿佛只有这个解释，他们是地球人，在这里，他们才是“外星人”。

        如果这就是王室“宣扬武威”的手段，蔡瑞安只能说六点：……

        此情此景如同一群a国人要去b国做生意，b国人说：“你们来了，生意暂且不谈，我先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然后，b国人带这群来自a国的，可怜的生意人，看一场b国军队和c国军队之间正在进行的战争实况，附加解说。

        能不能用点更委婉的方法！这是想和人做生意，还是想把人直接吓死？

        想到这里，他担忧地看向卡喀亚。

        妆效糖果能让别人分不清卡喀亚的年纪，不知道她到底是个小孩，还是个子矮的成年人。

        而且宇宙间的外星人各有各的奇形怪状，斯巴托伊人们也从没有过怀疑过她的外形。

        但蔡瑞安知道她的身份，不免担心：孩子还小，看不得这些吧。

        两股势力的战况更加激烈，光束炮如流星雨，在星舰与星舰之间坠落。

        被击中的星舰瞬间化作一团火球，荒星间到处都飘浮着被粉碎过的舰艇的残骸。

        但屏幕的大部分被成群的斯巴达克斯星舰占据着，谁占优势一目了然。

        室内，队长的声音忽然拔高，提醒他们注意：“那是首相所在的‘王舰’。”

        屏幕上，那架星舰领导着其他的星舰发起最后的冲锋，密密麻麻地逼压着希阿舰队。

        同时，屏幕外的比扎罗喃喃地说：“有些不对劲。”

        之前，他非常安静，此刻却用低沉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发出判断，惹得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

        队长问：“什么不对劲？”

        “这会不会是诱饵？”比扎罗说，“被击溃的只是希阿人可以舍弃的‘敢死队’，但他们真正的目的是……”

        话没说完，被重重包围的希阿星舰解开了身上的伪装，凝聚着能量光的炮口指向四面。

        “反物质导弹！”队长惊恐地脱口道。

        银河系最强大的武器，希阿帝国掌握着它，如同地球上的国家掌握核弹，如比扎罗所说，一向咄咄逼人的希阿舰队如此反常地显出败势，目的是引诱王舰深入孤立。

        因为变故，一时间房间变得纷乱，蔡瑞安问：“有办法吗？”

        比扎罗摇摇头，尽可能压低声音：“不行。”

        在卡喀亚看来，自己只是喝着热饮，被外星人招呼着用高清屏幕看《群星》游戏的过场动画。

        当反物质导弹现出真容，无论战线前的人，房间里的人都陷入恐慌时，她只是掏出了一本书：

        《星球大战》。

        她将手放在封面上，自言自语：“你的诞生不是为了被摧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颗无比庞大的“具象体”投射在星际战场上，它的体积远超她之前具象过的所有物体总和：

        一颗外形为星球状的武器，灰白色，宏伟，壮丽，甚至比一颗荒星更加庞大，静静地悬在战场中，《星球大战》中最骇人的“终极武器”，死星。

        按照设定，死星的表面分布着数万个武装炮台：

        分别是数万部涡轮激光炮和数百部牵引光束发射器，是星际中拿着核弹的国家也不想遇到的致命，且高能的武器。

        死星突然地出现在战场上，不仅代替王舰轻松承受了反物质导弹的轰炸，更是开启了一部分能量，进行了威慑式的反击。

        三颗荒星同时被死星轻松撕裂，摧毁，爆发出星球湮灭时炫目的光，以太空为画布，瞬间涂抹更多绚丽的色彩。

        前线上，斯巴达克斯的舰队停滞了，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而希阿舰队的计划更是胎死腹中，好在他们很灵活，知道已经没有机会，最好趁机溜走。

        房间里，气氛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中，无论是地球人还是斯巴托伊人，均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舰长，感觉三观也随着荒星一起，被死星彻底毁灭。

        卡喀亚则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屏幕，荒凉星球的爆炸，尽管是隔着屏幕看见的远景，其依然远超她的想象力。

        她模模糊糊地想，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壮观的景象，壮观……仿佛也不精确，那是语言难以形容的震撼。

        她的手腕歪了，杯子里的饮料顺着杯口流到桌子上，她也丝毫没有感觉到。

        意识到房间里的死寂后，她放下手里的空杯子：“你们都很震撼吗？”

        “震撼……”

        他们重复着她的话，感觉所有人都因为过度震惊变成不会思考的芦苇。

        “那是什么？”队长生硬地问。

        卡喀亚翻了翻书：“死星。”

        队长仿佛不明白：“那是什么？”

        卡喀亚不介意再说一遍：“死星。”

        队长变成了一台复读机：“那是什么？”

        卡喀亚不明白队长为什么忽然变成这般模样：“唉……都跟你说了。d-e-a-t-h  s-t-a-r。”

        回过神，队长第一个意识是，眼前这位舰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神啊，这样的能力！

        他飞快地从腰间拔出激光枪，房间里的所有斯巴托伊人都拔出了激光枪。

        一时间，枪口四面八方地对准这些诡异的地球人，此刻这些骁勇好战的卫兵们也急需给自己和同胞们创造安全感。

        但是，卡喀亚头也没抬，手里摩擦着封面，突然五指探入，从书里抽出一把剑柄。

        剑柄被掏出来时，瞬间出现一道由光形成的剑刃，她轻轻一挥，将不远处所有的激光枪切为两段，比切蛋糕要丝滑得多。

        枪身全部无声地落在地毯上，武器变成了废铁一块。

        卡喀亚笑了，感到好奇心被大大满足：“原来这就是光剑，好玩吧？”

        她向其他人征询意见。

        队长和护卫们已经如同泥塑木雕，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们终于手忙脚乱地夺门而出。

        这群人边跑边挥动长着细碎羽毛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听起来像是走投无路的鸟发出绝望刺耳的鸟鸣。

        “我做错了？”卡喀亚求助地看向另外两个靠谱的成年人。

        比扎罗到底是超人的克隆体，整理情绪后，说：“我以为你会隐藏能力。”

        卡喀亚说：“麦克是让我隐藏能力，但我接触到斯巴达克斯星后，发现在宇宙星海中，我的能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看到那些星球毁灭的景象吗？我觉得，我觉得我没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亚当斯家的人都在教导我，要勇敢地做自己。”

        她耸耸肩，继续说：“更何况，我看过童话书，按照书上的内容，国王死了，王宫里会发生动荡，坏皇后和坏大臣会上位，她们忙着迫害公主，阴险又吝啬，肯定不会和我做生意，我想和这颗星球好好打交道呢。”

        虽然对方才的景象念念不忘，可她再度逐渐将现实与童话混在一起。

        蔡瑞安终于梦游般地转过头，颤抖地问：“比扎罗，简单地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是，比扎罗如他所愿，简单地解释：“孩子看不得那些，决定让他们息战。”

        蔡瑞安：“……”

        好像能说得通，但他无法接受。

        卡喀亚坐在沙发上，脚下依然是悬空着，在她解除能力后，无论是手里的光剑，还是那颗骇人的死星也随即消失。

        生意还是要考虑的，她晃动两条小腿说：“我猜队长是赶着去迎接国王了，你们觉得王室要征收多少收入税？”

        “你一直在担心王室向你征税？”蔡瑞安继续他梦呓般的声音，“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跑吧。”

        他甚至担心，等那所谓的“首相”回来后，会把卡喀亚抓去扔到手术台上解剖。

        沉默片刻，比扎罗说：“不好说…我们救了他们的国王，可以要求减税？”

        卡喀亚眼睛一亮：“真的？”

        蔡瑞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脑子里塞满了疑问，根本不适合参与如此“正常的”对话。

        更何况在刚刚发生的所有“反常”情况的衬托下，正常的对话显得更加诡异。

        他迷迷糊糊地想：莫非这里最不正常的是我自己？

        为了打消这些胡思乱想，他只好顺着气氛走：“倒不能这么肯定，说不定他们会把我们认定为新的威胁。”

        卡喀亚又瘫了回去：“等国王来了，问清他的态度再做决定？”

        有一线希望，她不愿主动放弃，毕竟在茫茫宇宙间，合心意的交易对象太难找了。

        此时，他们谁都没想到，在距离斯巴达克斯星很遥远的地球上，亚当斯家即将迎来意想不到的访客。

        阴风阵阵的深夜，小丑偷偷打开了院长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里摸索许久，时不时地在墙壁上和地板上敲敲打打，像是对正在找的东西胸有成竹。

        终于，随着不停的，疯狂的昵语和努力，他发现了被掩盖的通道口，顿时发出不加抑制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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