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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居别院


“见过太子殿下。”

        顾野然周身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面色平静地同沈意之朝来人行礼,敛去了之前散漫的姿态。

        李珏并未回应,他看着面前的顾野然,思绪万千,他有多久未曾与他站得如此相近了呢?每回与他见面,不是在大殿前擦肩而过,就是在城墙上望着他率军远去。少年时鲜衣怒马,同游渝州,互引以生死之交,如今却背道而驰,刚才那□□裸的威胁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五年了,自从皇兄故去,这人就再也没正眼看过自己。

        李珏侧身对沈意之道:“孤有话与他单独说,沈卿你先回去吧。”

        顾野然腰都快弯折了,他求救似的用眼神示意沈意之,然而沈意之始终垂首不言,低头退出了牢房。

        一时间,牢房中就剩顾野然拖着浑身的锁链单独面对李珏。

        李珏转身背对着他开口道:“不是说孤不来见你什么都不会说吗?现在孤就在你面前,顾侯,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顾野然听了不禁心中发笑:畅所欲言?我这礼行的,铁链束缚着,腰都弯酸了,有什么事你不能让我坐着说?

        这般想着顾野然便直起身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摆弄着手腕上的铁圈说道:“殿下可还记得,两年前我受封定北侯,深夜曾来楚王府中问殿下是否想成为大渊最尊贵的那个人,殿下与我大吵了一架,痛骂我侍君不忠,狼子野心,而殿下你,不想掺和这些肮脏的事,只想终日与琴棋书画为伴,让我这样的人离你远点!

        可如今,殿下背靠薛家,在宫变之日坐收渔翁之利,一举夺得了大渊的天下。这么好的事情,殿下一不找我,二不与我互通消息,反倒挺信任薛秉钟那家伙!”

        李珏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道:“你之所以想帮我,却不是真正发自肺腑的认可我。你只是将我当做皇兄的代替,又或者是向父皇复仇的工具,顾野然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五年,整整五年!你对我视而不见,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叫我如何相信你!顾野然,之所以有今日皆因你自以为是!”

        顾野然听罢,耸肩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殿下今日来见我,只是来骂我几句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想必是做好了决定,何不开门见山?”

        顾野然嘴角上扬,露出了嘲讽的笑,李珏气极,近身前来,用力揪住顾野然的衣襟,将人拉在自己面前,怒道:“我最讨厌你这副嘴脸,曹公公,把顾侯最喜欢的天下醉拿过来!”

        两人靠的极近,呼吸扫过对方的脸颊,这时顾野然不得不看着眼前这人的面容,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已经变得陌生起来了。

        “太子殿下,老奴把酒端来了。”

        没多久曹公公将酒壶端了过来,他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恍惚想起那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酒杯,眼中是令人心惊的绝望与悲戚,过去的他只是一个麻木的看客,如今却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李珏一把放下顾野然,转过身去,拿起酒壶酒杯,斟满了一杯,递到顾野然面前,淡淡道:“史书上曾有杯酒释兵权之典故,孤今日请顾侯饮下这杯酒,放下北境兵权!”

        顾野然嗤笑了一声,在桌案上转着天青色的酒杯。

        李珏又道:“顾侯在犹疑什么呢?我听闻顾侯曾在神医谷谷主门下学医,想必也看得出来这不是致命的毒酒。”

        顾野然轻嗅了下酒盏,笑道:“这酒可是放了雪散叶的汁水,能够散去习武之人的内力,极大可能损伤心脉,虽不致命,却会让人变得虚弱,更不莫说提刀舞剑了。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太子殿下为何不直接要了我的命呢?”

        李珏面色平静道:“要你的命对你我,对大渊都没有好处,之后我会让你去渝州休养,北境那边我也会安排合适的人来接替你。”

        牢房里安静下来,顾野然似在垂眸思索,过了一会儿,他道:“既然这样我也不想闹得太难堪,不过我有一些条件,事关关北境,还望太子殿下应允。”

        他拿起酒盏一饮而尽,李珏下意识想出手阻止却终是放下了手。

        ………………

        宣启十八年十二月初七,新帝李珏登基,年号文景。

        新登基前曾密诏顾野然回京,平定叛乱。新帝登基不久后传来定北侯宣称自己旧疾复发,难以镇守北境,主动请辞,准备年后去渝州修养的消息。

        新帝再三挽留,顾野然坚决请辞,陛下无奈应允,赐下了各色珍宝,并加封顾野然为定北公。

        顾野然上表谢恩,言陛下之恩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一则君臣佳话传遍了大渊。顾野然麾下将士有的只是不舍以及更为炙热的报效之心,只有少数人洞悉这其中内情,也只是叹息一声,毕竟宫变当日血染尸横犹历历在目。

        此时顾野然已经从天牢里出来,定北侯府早前被查封,李珏虽亲自下旨揭了去,府门上也换上了定北公府四个大字,但他一点也不想住在那里。

        顾野然去了郊外的山居别院,这是很久以前置办的一座宅子,那时顾野然从神医谷回来父亲都会在带他们兄弟来这玩上三五日,父兄战死不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这是顾野然多年之后,再次踏进这所宅院,然物是人已非。

        顾野然回来的突然,顾叔只来得及将这里潦草打扫一番,穿过青竹掩映的长廊,顾野然来到父亲的书房,小时候顽劣,经常在这里被父亲板着脸训斥。从小陪在他左右的顾叔,满是皱纹的手微抖着翻过书桌上那本沾满灰尘的千字文,一个魁梧老汉渐渐泣不成声。

        ………………………

        前日漫天飞雪飘落,院中的青竹上染上了雪白的颜色。顾野然住在西院,一时兴起在窗边作了幅雪景图,却不小心染了风寒,夜里更是发了热,自己开了方子,让下面的人熬了药喝下,半夜的时候才勉强睡下。

        今日雪已经停了,大清早的别院前便来了两位客人拜访顾野然,外面天寒地冻,顾叔赶紧带他们进书房见顾野然。

        顾野然早已起来了,他身着厚厚的雪白的狐裘,大约是在生病的缘故,他的面容十分苍白,掩去了往日沙场征伐的锋芒,正神情专注的读着一本游记,看上去像一位文弱的书生。

        “顾侯安。”

        前来拜访的许阳将军和苏英先生向顾野然问安,以后将由他们接手顾野然在北境的军中诸事,这两位人选是顾野然和李珏谈话所提的条件之一。

        许阳是许老将军之子,与顾野然一起并肩作战多年,勇猛非常,往往冲锋在前。苏英曾在先太子手下做事,智计谋略都是第一等的。

        有许多要务要与他们仔细交接,顾野然强撑着病体与二人在房内详谈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日清晨,许苏两位才在院门前同顾野然话别。

        此时雪已经停了,山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晚上没睡,顾野然的眼睛却更加明亮了,他掷重行礼道:“许将军,苏大人,日后北境就托付与你们了。”

        “你放一万个心,有我许阳在一天,就护好北境一天!”许阳拍着胸脯保证道。

        穿着青色棉衣的苏英在一旁掷重的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与顾野然谈话,却感到相识恨晚。顾野然的眼界与智谋,令他自愧不如,可惜帝心难测,他道:“北境一切有我们,请顾侯放心。”

        许沈二人步行离开了山居别院,顾野然看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然后在山路的弯道处又朝他招了招手,他才让撑伞的顾叔带他进屋。

        北境有许阳与苏英带领,应该能抵挡的住那些狡猾的北梁人,瑞雪兆丰年,也是时候让大渊的百姓过一过好日子了。

        顾野然这样想着,心中一轻便忍不住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中渗出,他忽然觉得心口疼的厉害,根本动弹不得。

        跟在顾野然身旁的顾叔立马上前扶住了顾野然,从未有过恐慌一下子涌入了心头,他声音颤抖道:“公子你怎么了?我叫王大夫过来。”

        “不可,我就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情况,他的人在暗处守着,不要让他知道。”

        顾野然拽住顾叔的衣袖,竭力恳求道。

        “好,好,顾叔帮你瞒着他们。”

        顾叔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他。

        …………………

        顾叔用温水擦去了顾野然身上的血污,待顾野然睡着后,他在烛火下写下一封信,暗地让下山采买的人,送去神医谷。

        信上写道:病重垂危,望速至山居——顾。

        …………………

        这几日天气竟晴朗起来,冬日里的阳光算不上暖和,泛着淡白的光亮。

        顾野然已经在床上躺了三日,对外说是受了风寒,倒也没被李珏怀疑,毕竟他刚刚登基,又年关将至,正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

        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顾野然还是很不习惯自己这般病弱的模样。闲着无聊,他便让顾叔将书房里的一些书般了过来,拿来看看打发时间。

        其中好些是过去盛行的话本,没想到父亲以前还喜欢看这样的书,顾野然不免也多了些兴致,只是可惜不能拿这些打趣他了。

        在明黄的烛光中,顾野然津津有味地翻阅着,时不时发出颇有深意的笑声,顾叔有些担心自家公子病坏了脑子,又偷偷写了封信送去了神医谷。

        又过了一日,下人来报九公主殿下来了,顾野然连忙让顾叔帮忙藏好话本。

        李安然一袭玄色大氅披在身上,她一进门就先在火盆边坐了下来,吩咐身边的嬷嬷将门关严实,然后才板着一张脸生气地道:“顾野然,听说你出去堆雪人受了风寒,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好自己。”

        顾野然讶异地看向顾叔,顾叔不慌不忙地抱着那箱书走了。

        顾野然只好道:“殿下说的是,是我不对。”

        李安然搓着手中的汤婆子道:“你知道就好。我今日本想叫胡太医一起过来的,没想到这些日子一直下雪,道上结冰,他跐溜一下摔断腿了。想着你的医术和他也差不了多少,我就只从太医院装了几箱药材过来,我不太懂医术,你自己看着用,还缺什么直接跟本公主说,过几天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听了她的话,顾野然嘴角微扬,还是姑娘家孝顺啊,于是他邀请道:“等会儿殿下尝尝玉婆婆新做的点心。”

        “对了对了!顾野然我也买了些糕点,嬷嬷你拿去厨房热热吧,等会一起吃。”

        不多久,玉婆婆便端着热乎乎的点心进来了,这几日顾野然胃口欠佳,对饭菜什么的都没有兴致,唯独喜欢吃上几口甜点。

        最后这些点心大部分进了李安然的肚子,天已经快黑了,她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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