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坦白

顾暮玄回到府中已然是傍晚，彼时天边是昏黄的颜色，候鸟飞过，留下半声鸣叫。

        “王爷。”小厮开门，见是他，连忙上前弯腰行礼。

        顾暮玄摆了摆手，让人起来，他大步流星的朝着柳云浠的桃夭殿走去，他总觉得怀中的梨花簪子被他揣着，略显滚烫。

        素兰看到顾暮玄匆匆忙忙的身影，微微迟疑迟疑：他平日总是风轻云淡的谪仙模样，如今落入凡尘，倒是新奇。

        虽然这样想着，素兰还是欠了欠身，给顾暮玄让了路。

        而穿过桃夭殿的正殿，顾暮玄看到的就是端坐在铜镜面前梳洗的柳云浠。

        柳云浠的眉头不画而黛，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一时之间居然晃了顾暮玄的眼睛，而她身上的玄色宫装，针脚细密，绣花精美，让人挪不开眼睛。

        “今日如何？”他凑近她，她发梢的香气不断的骚扰着他的鼻尖，顾暮玄忍不住再次靠近她，旋即，他捧起她的半缕发丝，“可还开心？”

        柳云浠起身行礼，礼仪周到的不差分毫，直到顾暮玄将她扶起来，她才盈盈起身，柔声道：“一切安好，只不过无双姑娘今日没来，我倒是略显无聊。”

        顾暮玄闻言，勾起一个爽朗的笑容来，拉着柳云浠在桌子前坐下，顺手倒了杯茶给她，而彼时素兰捧着今年新到的碧螺进来，又是一阵茶香袅袅。

        “成亲多日了，还未曾送过你什么闺中礼物。”顾暮玄抿了两口茶水，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我上街，偶然看见这簪子，总觉得适合你。”

        柳云浠也不扭捏，眼见着顾暮玄起身了，她嘴角一勾，脸上浮现出一个甜蜜的微笑，顺从的配合他给自己戴簪子的动作。

        簪子很快被顾暮玄别在柳云浠的发间，精美异常。

        两人相视一笑，伉俪情深。

        第二日，柳云浠刚小心翼翼的将发簪別在了发间，方无双就大大咧咧的夺门而入。

        她今天穿了一袭湖蓝色的裙子，裙摆飞扬，让柳云浠禁不住想起三月玉湖的波涛，她莞尔一笑，起身拉住方无双的手，将人引到桌子边上，两人并肩坐下。

        “王妃姐姐，我真的确定了，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方无双的语气略微激动，她眉眼一弯，眼角的喜悦全部被柳云浠收入眼底。

        她这样欢喜的模样，仿佛与往日毫无差异，但是仔细看来，显然不同。

        柳云浠也不急着催问对方的身份，而是攥紧了方无双的手，温婉道，“是真的确定了吗？女儿家的爱慕不似男儿，一生几人，女儿家的喜欢可是价比黄金。”

        “自然是想明白了。”方无双为她这般关切自己感到欣喜，反握住柳云浠的手，“我喜欢的人姐姐也见过，就是前些时日来帝都朝贺的……艾达世子！”

        艾达两个字落在柳云浠的耳朵里，她微微发愣。

        她愣的不是别的，是这艾达虽然不是本朝贵族，但多少也是个臣国的继承人人选，而顾暮玄虽然深受皇帝喜爱，奈何母妃家的地位根本不高，无法争夺皇位不说，如今更是能避祸、就避祸。

        方无双作为顾暮玄的表妹，身份、家室虽然不低，但是又能高到哪里去！

        倘若她硬要达成自己跟艾达的这门亲事，等着方无双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侧妃的位子，而方无双那样纯真烂漫的女子，怎能甘愿跟他人共侍一夫呢。

        柳云浠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被爱情滋润的方无双，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双……”柳云浠欲言又止。

        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跟方无双讲清楚身份、门第这些事情，一方面是方无双的本性纯良，舞刀弄枪算是在行，倘若将人丢在世子府上，后果还不一定如何。

        二来，这方无双的门第……

        思索半晌，柳云浠还是开口，“跟世子的婚事你还是要三思而行，婚姻不是儿戏，皇帝那关你就不一定能过去。”

        方无双眉头一簇，显然不爱听她的话，还是深吸一口气，纤长的手指敲了桌子两下，“姐姐，你懂吗，我想搏一搏。”

        为了后半生的欢喜。

        这句话方无双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加深了自己要嫁给艾达世子的决心。

        她后来思及此，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天真：不过是几个眼神，几封书信，她就将后半生小女儿的爱慕送了出去，固然果断浪漫，但还是不乏冲动。

        “可是你怎知艾达世子没有正妃，没有喜欢的人，没有门第的顾虑，更没有对王位的觊觎。”柳云浠长叹一口气，拉过方无双的手，苦心孤诣的规劝。

        她心里也懂王妃姐姐全然是为了自己，霎时间也左右摇摆。

        柳云浠担心的地方，何尝不是她的呢。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努力，说不定这时候艾达也在努力想要迎娶我呢。”方无双一勾唇，露出一丝自嘲似的笑容来，让柳云浠看的一阵心疼。

        柳云浠起身，轻轻拍了拍方无双的肩膀，低声道：“你也不要着急，让姐姐给你打探打探。”

        她的话像是定心丸一般，让方无双莫名安信。

        素兰此时推门进来，几个小婢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几个锦盒。

        只见素兰欠了欠身，吩咐人将东西放下，随后对柳云浠说道：“小姐，这是今年藩国朝贺的几匹锦缎，皇后娘娘说您喜欢，才让宫里的公公送过来的。”

        “公公呢？”柳云浠扫了那些锦缎几眼，起身上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

        触感极好，没有一丝粗糙的感觉，穿在身上，想必是另一番享受。

        想到这里，柳云浠梨涡轻陷，而素兰的回答却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富康公公已经回宫复明了，随行的嬷嬷留下几句嘱咐……”

        她话音至此，柳云浠看见素兰瞥了方无双两眼，她自然懂得，素兰这是在顾忌七王府私事的私密性。

        “都是自己人，你顾忌什么，当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柳云浠嗔怪几句，还不忘往素兰的脑门儿上点了两下。

        她这个动作既是在警告素兰，要她注意自己的言辞，再者在无意中也拉近了方无双跟自己的关系。

        思及此，柳云浠旋即有一阵恍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居然开始会动了猜测他人心思的行为。

        “姐姐，无碍的，素兰她也是小心谨慎、忠心护主嘛。”方无双没有想太多，打着哈哈就把这一阵尴尬给化解了。

        素兰闻言欠了欠身，算是给方无双赔不是，她的感激不言而喻。

        “嬷嬷嘱咐小姐，要为王爷的子孙后代考虑，不要只看到现在的春花秋月……子嗣才是皇家绵延的重点。”

        柳云浠不在意素兰的话，拉着方无双走到锦盒前面，带着她挑选起布料来，还不忘打趣道：“我们方大小姐之前不还吵着嚷着要学习女红吗，今个儿姐姐就送你些个好布料，让咱们方小姐的心上人也享受享受。”

        她这话满是打趣，却不带尖刺，让方无双脸蛋儿绯红，软拳头一伸，就打在了柳云浠的肩膀上。

        两人挑挑拣拣，终于挑了几块下来，剩下的则让下人们丢到库房去了。

        房间重新变回空旷，素兰略带担忧的开口提醒道：“小姐，关于子嗣的问题……”

        素兰话音刚落，谁知此时不偏不倚的，顾暮玄就推门进来。

        他一身朝袍，显然是刚从宫里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此时连发梢都带着一早的露水。

        “王爷。”柳云浠眉眼一弯，忙不迭的上前一俯身。

        顾暮玄没在意方才素兰说的，关于“嬷嬷的嘱咐”，反手握住柳云浠的手，将她带到桌前，此时三人才算是坐定。

        “今儿怎么回来的晚了？”柳云浠不着痕迹的松开顾暮玄的手，毕竟现在方无双还在场，她怎么的都不好意思。

        而此刻方无双也正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们，她在想，万一有一日，她能跟艾达这样夫妻伉俪……

        她忽的羞红了脸，弄得柳云浠还一阵尴尬，以为是他们的关系。

        顾暮玄仿佛全然没有注意，扫了柳云浠的发髻一眼，见着昨日那根簪子还在，没由来的心情大好，清了清嗓子道：“今日陪着父皇下了两盘棋，父皇连赢几盘，弄得我回来、不回都不合适。”

        他此话一出，方无双和柳云浠同时面露笑意。

        “父皇说，想等着过些日子，和硕公主回宫之时，再宣艾达世子入宫，想必能撮合一段金玉良缘。”顾暮玄话锋一转，将今日皇帝的嘱咐重复出来。

        皇族的政治婚姻，向来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身为皇室中人，顾暮玄也早就习惯。

        柳云浠闻此愣了愣，而等她扭头，则看到端着茶杯的方无双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异常。

        “无双……”顾暮玄也注意到此，开口询问关切。

        “暮玄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她声音颤抖的反问，眼神坚定而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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