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赵晚月泫然欲泣：“阿月明白，这里不是阿月的家，阿月只是个客人，客人不该没有规矩，这是阿月的失责，是阿月自大狂妄……但是阿月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却不敢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阿月自幼受到夫子教育，对皇上皇后虽有孺慕之情却从不曾有僭越之心。”

        “阿月今日请求皇上原谅——今日离宫日后不再常来拜见。阿月也希望往后不再听到三公主这般诛心之言，晚月自当感恩戴德，灵表涕零。”

        卫泽的脸色越来越黑，这话是诛阿月的心？这是诛朕的心罢？

        “阿月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晚月主动提出以后再不来宫里，三公主眼里全是兴奋之情，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收获！

        她自然看到了自己父皇的脸色，但是趁现在将讨厌的赵晚月踢出皇宫的念头盖过了恐惧，便硬着头皮忍着害怕颤巍巍道：“晚月姐姐说的对，是我的错。即便是我一时昏了头，说出这样的话都是不对的，我不该故意说这样的话刺激晚月姐姐，我愿意道歉！父皇，您知道我一向小心眼，您也说我一向娇气，我就是不高兴她比我还受宠嘛～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样，我该大度一些。”三公主话语中似乎自己真的知道错了，连眼里的兴奋之情也掩了下去，只剩惭愧。

        话越说越顺口，三公主几乎忘了恐惧，她紧接着道：“可是父皇，晚月姐姐说的也没错，宫里毕竟不是她家，皇兄们也都长大了，自古就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虽然我们都知道晚月姐姐自前年出了学从不曾私底下见过皇兄他们，但是外面的人怎么知道呢，他们只会猜测父皇是不是想让哪一个皇兄娶了晚月姐姐，这不是坏了晚月姐姐的名声么？”

        “晚月姐姐自己这般请求，父皇该成全她，也是父皇对阿月姐姐的考量，您看……我说的是不是在理？”三公主想要赶走赵晚月，当然不能直说，这番说辞听起来句句是在为赵晚月着想，但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赵晚月确实不适合自由出入皇宫。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又能听不出来呢。

        卫泽没有回答三公主她说的在不在理，他转而问在场的两位妃子：“你们怎么觉得？”

        慧妃抢在皇后前面开口：“皇上，妾私以为三公主说的没错，赵……小姐毕竟年岁渐长，明年便要及笄，我们应该为她的名声着想，以后若是……若是有不该的流言蜚语传出来，那小姐该如何自处？”

        赵晚月低声接上：“慧妃娘娘和三公主说的是……这里到底不是晚月的家，别人是会说闲话的。”语气中包含的悲伤几乎要凝成实质。

        赵晚月的话少了几个字，但慧妃和三公主正在兴头上，并没听出来赵晚月说的话和她们说的话并不是一个意思，只以为赵晚月在附和她们，便悄悄松了一口气，觉着这会儿赵晚月倒是挺识时务。

        “皇后怎么想？”

        皇后抬起头句句坚定：“阿月自小就在本宫身边长大，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她也从一个扎着小花苞的小女童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阿月虽不是本宫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今日慧妃和三公主的话，本宫不认同！三公主咄咄逼人说阿月没有娘亲为她考虑，虽然本宫不能占阿月娘亲的名号，但是本宫可以像一个母亲一样爱护阿月。本宫的凤仪殿就是阿月的另一个家。”

        皇后目露寒光：“三公主若是不知道阿月的父母如何离世的，慧妃当是明白的，不如回去让慧妃好好教教你，免得以后寒了我朝将士的心！三公主的锦衣玉食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皇后这一番说辞显然也是卫泽想的，他的脸色转好，但慧妃脸色却白了下去。

        她已经知晓今日这番斗争的结果。

        “皇后这番话就是我的意思，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人拿阿月的身世做文章，皇宫就是阿月的家，我们的宫门永远对阿月敞开！阿月若是想要爹娘，我和皇后就是她的爹娘！”卫泽的话掷地有声。

        三公主想要说话，被慧妃拉住了。

        卫泽继续道：“三公主身为一国公主，恃宠而骄，不知体恤他人，侮辱忠烈之后，应当受罚。罚半年俸禄，抄经书百遍以养身心。既然是衣裳生的事，这半年就不要再做什么新衣裳了，反正一国公主也不会缺了这两件。”

        “至于慧妃，教女无方，罚俸禄半年，禁足至南下之行前。若是再有下次，你们以后都不用出门了，不出门便不会随便说错话。”

        三公主猛地瞪大了眼睛：“父皇，父皇！为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外人，我是您的女儿，您为了她来处罚我？我不服！凭什么，我没说错……”

        三公主满脸不甘和愤怒，慧妃赶紧将她的嘴捂住，怕她继续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臣妾和三公主领罚，日后定当规束自己，言行有礼。”慧妃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攥着，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几乎是要将掌心刺破，流出鲜血。

        “退下吧。”卫泽闭眼道。

        “臣妾告退。”说完扯了扯三公主的衣服。

        三公主不甘心道：“儿臣告退。”连之前对皇上的邀请也忘了。

        待二人离开，卫泽脸上的表情松了松，等感觉自己应当看上去没那么凶了，他才小心地与赵晚月说话：“阿月，刚刚嘉敏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和皇后从没有那么想过！但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赵晚月摇了摇头：“阿月以前就说过啦，阿月是爹爹的女儿，不用再找一个爹爹，否则爹爹会不高兴的。”

        卫泽叹了一口气，不再勉强。

        他嘱咐皇后：“阿月受了委屈，你多补偿她。这次南行，多给阿月准备点衣裳和首饰，可不能再让阿月受欺负了。若是还有人说什么不知所谓的话，你就罚，狠狠地罚。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畏畏缩缩的时候了。”

        皇后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若是以后再让阿月受这般委屈，我定当亲自给阿月赔罪。”

        赵晚月赶紧道：“那可不行，云姨若是向我赔罪，晚上娘亲要去梦里训斥我的。皇伯伯，云姨，我已经不难过了，真的！今天的事情我也有错……我不该……”

        赵晚月的话被卫泽打断：“你没错，我们向来对你只有一个期望，保护自己。无论是受到伤害还是受了委屈，都可以来找我们撑腰，今日你愿意主动说出来这件事，非常好。”

        赵晚月有些说不出话，但她很快调整过来，“你们放心，我武功高强，保护自己是一桩小事。当然以后若是我和公主或者贵女们对起来，你们可要记得帮我。”

        “嗯……帮我善后就行！但过后千万不要罚我抄书！”

        帝后两人自是应了。

        赵晚月那身颓靡之气散去，殿内气氛松了起来。

        “又叫皇伯伯了？”卫泽调侃她。

        “刚刚是阿月任性了。”赵晚月认错认得干干脆脆。

        赵晚月趁时机不错，状似不经意提起：“皇伯伯，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阿月值得我们对你这么好啊，而且阿月的爹娘对伯伯和云姨也很好。”卫泽的表情带着回忆。

        赵晚月小心道：“皇伯伯，可以跟我说一下我的爹娘么？”

        赵晚月四岁的时候，他爹告诉她打完这最后一仗，他就能和娘亲永远陪着她了。赵晚月等啊等，没有等到爹娘回府，却等到了皇伯伯接她入了宫。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爹娘了，也没有见过小时候玩的最好的小伙伴。

        皇伯伯对那些事闭口不谈，只对她说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

        小时候她不懂，等后来渐渐长大了，她也明白了爹娘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们战死沙场，保家卫国。

        卫泽有些怔忪：“阿月……”

        “我知道皇伯伯一直瞒着我是为我好，但是阿月已经长大，能接受真相了，况且……皇伯伯再不告诉我，我就要忘了爹娘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了。”

        “太久了啊……”

        赵晚月这声“太久”砸进了两个人的心里。

        皇后心头一紧，她看向卫泽：“皇上……”

        卫泽闭了闭眼:“十年前……”

        十年前，那还是大泰刚建立不久。那时候的卫泽还不是皇帝，只是卫家的二公子，是个闲散王爷。卫家的大公子才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帝王，位居东宫。

        前朝末，宫廷骄奢淫逸，百姓民不聊生。

        卫家原本是京中大户，实在不忍面对朝廷的腐败黑暗，毅然辞官，远离京城。

        一起去的还有赵晚月的亲爹，赵恬。

        赵家武将世家，世代单传，赵恬的父亲因为帝王昏聩死在战场上，父亲去世后，母亲也跟着去了，赵恬就如现在的赵晚月，成为了赵氏遗孤。

        赵恬对朝廷失望至极，便跟着卫家离开。

        卫家在南边待了五年，直到后面两年招兵买马，训练士兵。卫家这番动作并没有刻意隐瞒，因为那些严姓人根本看不到。

        奸佞当道，蒙蔽圣心，皇帝以为天下太平，整日沉迷享乐。

        终于，各地义军突起，打着“救万民于水火”的旗号。各地起义军几乎都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戴，等宫里终于收到消息，为时已晚。

        卫家军在大公子的带领下，收拢了各地的起义军为自己所用，两年后直逼京师。卫家的胜利是必然的，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逃掉的严性余孽在一年后与狄人勾结，卷土重来。赵家夫妇与卫泽兄弟俩领兵出征，势要除余党，定河山。

        在最后一仗里，前朝余党尽绞，但卫家大公子和赵恬夫妇永远留在了战场，只有被护住的卫家二公子卫泽重伤活了下来。

        偏偏卫泽带着伤回去后，发现大哥的妻子难产而亡，大哥的儿子不知踪影。卫泽的父亲受不住打击，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两个月便传位给了卫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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