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一个也别想逃

　　
霄淮景担心的看着沈卿，他一直以为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公主的身份，她即便会被皇后厌弃，但也是在她从沈滢那里分得了景帝宠爱之后才被针锋相对的。
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红玉的声音又继续的在殿中飘荡着，“后来七公主救了皇上，皇上看重七公主。六公主那里又传出消息说她患了心疾需要七公主的肝作药引，容美人便对七公主起了杀心……”
佟氏的身子已经抖得像筛糠似了，四肢百骸都被一股强大的悔意所侵袭着。她抽动着眼皮，几次想再抬眼去看沈卿，却赫然发现她似乎连再去看沈卿的勇气都没有了。
天啊，容美人固然恶毒可恨。可她这个亲生的母亲又何尝不是恶毒到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沈卿凉凉的目光瞥向了佟氏。
“皇后娘娘，在我十三岁前，我都是认命的。我告诉我自己，我天生就没沈滢娇贵，我要懂得认命，不要妄图去争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但即便我已经把自己放的很低了，你们母女两也从没有想放过我。七岁那年，太傅夸我写的字好看，回来后你就让人把我叫到你的宫里，你给我找了好几处错处，让我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而这期间，你和你最爱的六公主就在殿里享受着你们的烤鹿宴。八岁时，沈滢在经过御花园一段小路时摔了一跤，有人向你禀报说有看到我在那段小路上倒了桐油，结果你查也不查下，直接让人把我打了一顿。九岁时，沈滢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你想找人烘托她，又故意让我和她一起参加同个宴会。我就记得，那天的她打扮得娇艳明媚，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贵气，反观我被她衬得又毛躁又庸俗。还有十岁……”
童年的那些灰暗无光的日子已经镌刻在她脑海的深处，融进了她灵魂的深处。
前世的她自卑、怯弱，哪怕后面得了父皇的宠爱，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揣度别人说的话做的事，总怕她会困扰伤害到别人，从而让别人厌弃她。
她讨好着每个人，可最后她还是没有得到这人世的温柔相待。
眼泪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沈卿的脸庞打湿，霄淮景将一块平整的帕子递了过去，沈卿接过帕子对他凄凉的一笑。她的笑容配合着她那张脸，着实难看。
霄淮景心头蓦地一紧，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沈湘君鼻间一酸，也走上前，伸手将沈卿揽进怀里。沈卿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她和佟氏相认时，她会怎样的将心中的委屈、愤懑发泄出来，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除了有些心酸外倒是很平静。
她想这或许是因为她对佟氏这个亲生母亲已经失去了期待。
沈湘君默叹了口气，看向已经瑟瑟发抖的佟氏，心中对她没有半点的同情，“皇后娘娘，其实在行宫那，小七救了我，我宴请她和六公主时发现她对琼花过敏，我就她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了。”
沈湘君的话犹如当头一喝，又让佟氏的身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她满目震惊地看向沈湘君，只一瞬间后，她浮肿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痛苦。
她是这后宫的女主人，如果她仔细些，或许就可以发现沈卿其实对琼花过敏的……
“皇后娘娘，我把真相揭露出来并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你以后想怎么宠你的宝贝女儿我也不关心。我就希望你放过我，不要再动不动的拿我当你宝贝女儿的垫脚石。可以说，从出生到现在，你这个母亲的存在没有让我得到丝毫的便利可是我却因为有你这个母亲遭受到了太多本不应该遭受的痛苦了。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以后就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沈卿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凉薄。
可对佟氏来说，亲生女儿的话就像有人用这世上最锋利的匕首用力的捅进她的心窝子。
她痛不欲生。
她脸色苍白，尖叫着跑向沈卿，疯狂的从沈湘君手里抢过她，将她紧紧地抱住。
“小、小七……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你让我好好补偿你……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她嘴里来回重复的只有那两句话。
沈卿冷冷的拒绝，“不用了，以前我小的时候可能会期待你，现在我身边已经多了好多关心我的人了。我对你已经没有期待了。”
“不！”佟氏痛苦的大叫着。
沈卿冷漠地推开她，下意识的走到霄淮景身边。高大如山似巍峨的霄淮景给了沈卿安全感。她仰着头朝他甜甜的一笑，湿漉漉的眼睛里又闪烁着亮的惊人的光芒。
霄淮景心下一暖，克制住的没有伸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泪水。
“少谷主，这个七公主真是可怜的让人忍不住想怜惜啊。”陆管家小声的对自己的少谷主说着，如果他是七公主的父母，在知道女儿遭受到这样的悲惨的经历后，他是一定会拼了命的护她周全。
慕颜锦深看了沈卿一眼，矜贵雅治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人命危浅，朝不保夕。
又一个可能活不到二十岁的人。
沈滢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一觉睡醒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了。现在的她焦灼彷徨，不知道事情还会不会朝着更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殿中的氛围顿时诡异的安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紧闭的殿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容美人被人从殿外推了进来。
容美人这些时日一直被困于冷宫，那里的人最会捧高踩低，像容美人这种被景帝厌弃的人去了那里，自是没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
她每日都要被安排做许多的事情，三餐也不一定能准时吃到。在这种高强度状态下，容美人现在瘦弱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起了。
刚被推进殿的她还不了解殿里的情况。但她的目光在梭巡了殿中一圈后，还是在沈滢身上驻留了一两秒。如果是以前，可能不会有什么人关注她这样的举动，但现在整个殿里的人都知道她和沈滢的关系了，众人对这个女人也是更多了几分的厌弃。
佟氏红着眼眶，跌跌撞撞的跑向容美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
“你个贱人！”佟氏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容美人被扇得一边的脸颊立刻的肿胀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害本宫的女儿。”佟氏还不尽兴，抓扯住容美人衣服的领子就又啪啪的连打了好几巴掌，“以前本宫被你蒙在鼓里，以后你也休想本宫会对你的孩子好。”
佟美人被佟氏几巴掌扇得脑子倒是清明了许多，尤其是看到“死而复生”的红玉正愤怒的瞪着她。她瞬间就明白她们将俩个孩子掉包的事情被发现了。
“皇后娘娘，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是你的贴身嬷嬷在你还没有临盆前主动找上我的……”容美人捂着已经被打的高高肿起的脸颊，眼泪大颗的垂落，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佟氏胸口已经燃起一大簇的火苗，她直接上手又是去抓容美人的脸。容美人最看重的就是她那张脸，现在被抓，便痛得什么也不顾，一把将佟氏推开。
佟氏又扑上前，两人撕扯扭打起来。
“你个贱人，我也要毁了你的脸！”
“皇后娘娘，你自己没有看好你的手下，凭什么来怪我。这些年我不敢说对七公主有多好，至少我还留着她一条命。你呢？我的滢儿，因为你的疏忽，她都患上心疾了。”
佟氏被容美人的无耻给气笑了，她目眦尽裂，“你让你那下贱的女儿偷走了我女儿的锦绣人生。”没有沈滢这个冒牌货，她就会把她的小七放在手心里宠着。
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小小年纪就遭遇那么多的不幸。
想到沈卿之前说的，她被罚跪在雪地时，她这个当母亲的正和容美人的女儿在殿里吃着烤羊宴。想到她只有八岁就被她这个当母亲的派人毒打了一顿。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要被拉出来给容美人的孩子当陪衬。
佟氏内心痛苦极了，她真是恨不得拿几把刀往自己心窝口捅。
容美人已经不知道在脑海里预想过多少次佟氏知道真相后暴跳如雷的模样，眼见着佟氏被这迟来的真相折磨的腰肢都佝偻起来，她心里也涌起了几分快意。
“啪！”一个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骤然响起。
容美人先是感受到脑袋处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缓缓的去摸后脑勺，指腹间刺目的鲜血刺得她瞳孔一眯。
“容美人，是你先对不起皇后娘娘的……哦不，是我们对不起皇后娘娘和七妹妹的，你不要再逞口舌之快好了吗？皇后娘娘和七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把这条命还给她们都不够的……”
容美人愕然的回头，沈滢含泪的眸子写满了委屈和困苦。
而她的手里还攥着半个被打碎的瓷瓶。
容美人的喉咙一时有些发紧。沈滢潸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我并不是皇后娘娘所生。我一出生你就把我和七妹妹掉包，你觉得你这是为我好，可是……七妹妹和皇后娘娘也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沈滢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让容美人一颗心慢慢的收紧。
沈滢又扑通一声给容美人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她径直的又走到佟氏的面前，给佟氏也磕了三个响头，“皇后娘娘、容美人，你们一个是我的亲生母妃，一个是养育我多年的母妃。以前我不知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因为我的存在连累了七妹妹，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取得她的谅解，我只能……”
拔掉头上的发钗，用力的插进手腕处，殷红的鲜血顺着皮肤纹路滴露，在砖上开出娇艳的红梅花。
“不！滢儿！”
“不！滢儿！”
佟氏和容美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制止她的自/残。沈滢扬着下巴，虚弱的又朝两人笑着，“皇后娘娘，这些年多谢你对滢儿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滢儿绝对不会拥有这十三年的快乐幸福生活。滢儿曾经无数次的跟身边的闺友说老天眷顾滢儿，给滢儿安排了一个宠我入骨的母后。可惜，原来还是我命薄，不配拥有皇后娘娘的疼爱……”
说到后面，沈滢已经哭得痛不欲生了。
到底是养了十三年的孩子，没有了血缘亲情可相处的感情还在，佟氏心疼得跑上前，紧张的给沈滢包扎起伤口来。等把伤口包扎好，她心一酸，抱着沈滢就又痛哭起来。
她的滢儿的确是这世上最乖巧善良的孩子。
沈滢这么一哭，殿中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又看向了沈卿。
沈卿依旧抻着腰，眉目间尽是淡漠，仿佛佟氏和沈滢之间的母女情深已经不能影响到她了。
霄淮景的心已经乱了。
他现在脑海里徘徊回荡的都是有关沈卿的一切。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小姑娘少时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想安慰她，关心她！
他始终认为，像沈卿这样出身的小姑娘应该过得是衣食无忧、富贵悠闲的生活。
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她这个年纪所该承受得了。
沈湘君轻咳了几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六公主的手腕既是已经包扎好了，那你也给小七看看吧。我看小七手腕处也有几道的抓伤。”
这是提醒佟氏，先分清主次，现在你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滢跟在你身边享受了十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人家亲娘还在旁边呢，你没有必要那么上赶着去秀母女情深。
佟氏被她一说，这才做贼心虚似的放开沈滢，又一脸慌张的看向沈卿。
沈卿唇角轻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真羡慕皇后娘娘和六公主的母女情深。哪像我，即使真相已经查明了，我和容美人也只能隔着深仇血恨大眼瞪小眼。”
沈卿这么一说，佟氏心里都忍不住骂自己猪脑子，不该因为沈滢的几句话又心软的。
容美人看着佟氏和沈滢这般的母女情深，她心里其实也不好过的。可沈滢刚才的割腕行为却是已经让她明白了，如果这时候还强拉着女儿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她们母女今天都要完蛋。
容美人想把沈滢撇出去，沈卿却是不肯的。趁着殿中又无声时，沈卿说道，“既然当年秦嬷嬷也参与了掉包，那就让人把她也带过来吧，说不定还能从秦嬷嬷那里听到一些不同版本的掉包辛秘。”
容美人爱护沈卿，秦嬷嬷可不一样，只要把秦嬷嬷逼急了，沈滢还能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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