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琛

休沐日，应宝珍难得的晚起了一会，才去灶房准备点心。

        朝食是李柔娘煮的素面，鸡汤打底，配上筋道爽口的面条，她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忙活一整天。

        到院子里时看见应窈一脸严肃地轻点自己箱笼里的小玩意，看来是想带过去和小伙伴分享。

        “早。”应宝珍元气满满地同她打招呼。

        “早上好。”应窈愣了一下，按她所说的打招呼方式挥挥手。

        一早上就有可爱的女孩子乖巧地同自己打招呼，还有些呆呆的，应宝珍心都快化了。

        她带着神秘的微笑离开，留下应窈胡思乱想。

        啊，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进了灶房，应宝珍如法炮制，做了几碟子酥黄独，等在一旁放凉，又揣度着量揉了面团。

        雪蒸糕做出来如细雪般洁白松软，口感细腻，因而得此名。

        步骤也算简单，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加工粮食方法比较粗糙，她得手动准备细粉和糯米粉。

        应宝珍哼着小调，仔细按照比例照看火候。

        “还有这个，”应宝珍把做好的雪蒸糕和酥黄独放进食盒里：“酥黄独凉着也能吃，热一下口味会更好一点。”

        食盒不大，应窈接过去放进自己的布袋里，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不要玩得忘记了时辰，约莫申时我去接你。”应宝珍想了想，掏出几串铜钱递给她：“喏，去买点自己喜欢的，别太拘着。”

        李柔娘精打细算，大抵不会给应窈太多零用钱。但出去玩怎么能不买点东西回来，她也给些零用钱支持一下。

        隔壁镇子大些，来往游商很多，是个逛街的好地方。

        “不要了。”应窈摇摇头，深觉太麻烦她。

        已经拿了应宝珍做的点心，怎么能收下她给的钱呢。

        但应宝珍十分坚持，径直塞进她的布袋里：“好啦，拿去吧，去买些果子吃也是好的。”

        塞完钱，应宝珍觉得自己就是小孩子最喜欢的长辈，动不动就塞钱，转身溜之大吉。

        “可是……”应窈话也没说完，便不见她人影。

        “拿着吧。”端着木桶经过的胡氏正打算晾衣服，想了想放下桶折回去拿了个锦囊塞她手里。

        她语气还有些生硬，干巴巴道：“随便买些什么玩意，别让旁人看轻了去。”

        应窈被李柔娘推着，稀里糊涂拿了一笔巨款出门。

        应宝珍给她几串铜钱，胡氏更加大方，直接给了她几块碎银子。

        分量不重，但是成色很足，能买不少东西。

        应窈捏着沉甸甸的锦囊，有些发怔。

        胡氏有多精打细算她知晓，对自己都十分吝啬，唯有对应宝珍大方些，更何况是自己这个继子留下来的孩子。

        她想不明白，索性把锦囊压在布袋最里面，不再去看。

        驴车咯哒咯哒往前走着，想到林青竹胖乎乎的脸庞，难得雀跃几分。

        应宝珍送应窈到林青竹家周围，再次叮嘱她自己晚上来接她，不要玩忘了时间。

        林青竹也到了，应宝珍看着她们两个拉着手消失在巷角便离开了。

        昨日她应付卫吉的话确有此事，镇长伯伯来问她有没有精力帮着镇上准备集会上的膳食。

        青州一带素有举办集会的传统，每年春夏之交诸位镇长都要商讨出举办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决定下一年的耕种事宜，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这也会吸引来很多游商贩子来摆摊售卖东西。

        为了让宾客尽兴，镇长还会专门请戏班子来搭台唱戏，一连几天都热闹得很。

        既要招待别的镇子里来的客人，就得好好准备供给的膳食，拿出当地的特产，好叫整个镇子上的人面上有光，也能吸引不少游商来进购货物。

        应宝珍当然不会拒绝，她们家的饭馆在镇子上风评很好，但由于种种限制无法扩大名声，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集会。

        日后，等她们想搬到哪里去，也能有个顾客基础。

        更何况镇长出手大方，听她同意之后就付了定金，还大手一挥表示镇子上的人都会配合她。

        她算了算日子，还有七八日的准备时间，足够了。

        而那一边，林青竹和她姨娘热情地招待了应窈。

        林青竹的姨娘生得珠圆玉润，白白净净的，看起来便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她亲昵地拉过应窈的手，仔细瞧她：“窈娘可算来了，青竹已经念叨一夜了，都把我们耳朵唠叨出茧子来了。”

        姨娘显然是个健谈的，叹道：“好生齐整的小娘子，瞧这小脸白净的，连我看了都难免喜爱呢。”

        林青竹撒娇般地哼了两声。

        应窈被姨娘拉着手打量，带着善意的目光让她脸有些红。

        “来罢，”姨娘拍拍林青竹的肩膀，带着她们走进厅堂：“我煮了些牛乳茶，趁热喝一碗。”

        林青竹家中只有祖母、姨娘和她，住的小院子宽敞些。碧瓦朱墙，看起来有些年头，破旧处都被人小心修缮过了。

        院子里错落有致地种着些芍药海棠，深深浅浅点缀在绿叶中。旁边还划出一块菜地，嫩绿的菜芽茂盛生长着，互不干扰。

        花白头发，面色和蔼地老婆婆拄着拐杖给菜地浇水，林青竹脆生生唤她祖母。

        祖母慢吞吞转过头同她们打招呼：“阿竹带小囡囡家来啦。”

        牛乳茶可是个新鲜玩意，镇子上很少能买到，应窈喝下一口甜津津的牛乳茶，眼睛亮晶晶的。

        牛乳腥气重，又不便保存。但是姨娘煮的牛乳茶里加了茶叶去腥味，又加了点盐糖调味，喝起来既有牛乳的奶味又有茶叶的清香。

        “窈娘，”林青竹殷勤地往她面前推了一盘捏做兔子模样的点心：“尝尝这个，里面的馅料有好多种，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应窈点头，也把应宝珍做的点心拿出来分享。

        她顿了顿，道：“这是我小姑做的点心，酥黄独和雪蒸糕。”

        “哇，”林青竹是个爱吃的，赶忙捻了一块塞进嘴里：“好好吃，你小姑好厉害呀。”

        姨娘也很给面子地尝了尝，也赞道：“这些点心做的确实不错，你姑姑是从哪学来的手艺？”

        夸应宝珍比夸她自己还让应窈别扭，她想了想：“说是集市上看到了，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

        “也难怪，”姨娘笑眯眯的，摸了摸埋头苦吃的林青竹：“青竹说你们家是开饭馆的，有这个手艺也正常。”

        林青竹更关心吃食，忙不迭问：“那我能去你们家吃饭吗”

        “当然可以！”应窈连忙答应：“姑姑会做肉酱面和打边炉，她还会调很多口味的酱料。”

        有一手好厨艺的人在林青竹眼里便是十分厉害了，她眨出星星眼：“一言为定哦。”

        姨娘只笑笑看她们约定，催她们快些吃完，等会带她们去街上逛逛。

        去逛街就意味着有糖人和糖球吃，林青竹和应窈自无不满，擦擦嘴边跟着姨娘出门。

        午时阳光正好，街上行人如织，姨娘一手挽着一个，省得她们被挤走。

        卖糖人的老伯被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围着，林青竹挤不进去，只好憾然拉着应窈去逛脂粉铺子。

        脂粉铺子香风阵阵，摊主摆出了个色时兴花样，给各家夫人娘子推荐。

        应窈对这个没有兴趣，转念想到应宝珍和李柔娘，便跟着一同进去。

        她揣度着应宝珍肤色白皙，又十分年轻，便在姨娘指导下给她挑了些粉嫩颜色，口脂妆粉。

        至于娘亲和胡氏，也挑着买了些画眉墨和钗环。

        姨娘只感叹：“瞧瞧窈娘，出来逛街都想着娘亲姑母。再看看我们家的青竹，脑袋空空，一个劲往嘴里塞点心。”

        林青竹撅起嘴，挤进姨娘怀里撒娇卖痴。

        挑完东西，几人走出脂粉铺子，林青竹只喊累，要去吃些茶点。

        姨娘知晓她怠惰，问了应窈意见后带她们去了茶点铺子。

        铺子临街，姨娘要了一壶咸茶，两碗白糖糕便带着应窈她们歇下。

        里间热闹，应窈听着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慢慢喝下不同于平日口味的咸茶。

        “打人了！”外面突然传来惊叫声，闹得人仰马翻。

        小厮尖利的怒骂声，沙哑粗粝的求饶声，混杂着周遭看热闹的叫喊声，不一而足。

        林青竹和应窈对视一眼，姨娘往外边看了看，皱眉道：“哪来的少爷秧子。”

        应窈眼皮跳了两下，莫名有些心惊：“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姨娘撇了撇嘴，难得有些冷脸：“城东的小乞丐不知道怎么惹了哪家的少爷公子，同他带来的小厮喊打喊杀呢。”

        近年来有流民流散到这里，年轻力壮的被雇去做活，勉强立足，但有些年幼的孩子和老人只能靠着济孤堂救济。

        但济孤堂容不下那么多人，剩下的只能在街上乞讨。

        那脏兮兮的小乞丐她也见过，天可怜见的，怎么惹上这么个跋扈少爷。

        那少爷十三四岁左右，生得倒是不错，穿得也华贵。哎，怎么就是这般性情。

        姨娘叹口气，生怕惹火上身，连忙带着林青竹和应窈离开。

        应窈个子矮，被来看热闹的人一挤，险些摔进人圈里。

        原本人挤作一团，完全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一摔到让她看清楚谁在闹事。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被人高马大的小厮踢打着蜷缩起来，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求饶的话。一旁抱臂而立的华服少年满脸阴翳，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爷没有下令，小厮也不好停下来，只好继续踢打冒犯到少爷的小乞丐。

        他们也在心中叹气，要怪就怪这小乞丐不长眼，竟然弄脏了少爷的靴子。

        周围人见怪不怪，只多感慨一番这小乞丐不走运，并无人上前阻拦。

        流落到街上的小乞丐无人认识，也不知晓他从哪里来。而这支使小厮打人的少爷也不知是哪家的，怕惹上事。

        “不……”应窈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连躲开都忘了：“怎么会是他？”

        她一阵耳鸣，死死盯着那俊秀却带着明显戾气的少年公子，心头大震。

        宋琛？他现在不应该好好呆在青州城里的宋家吗？怎么会跑到乡下的镇子来？

        “窈娘！”林青竹转头发现应窈不见了，到处找，挤进人群里才发现她呆呆地站在最前面，像是被吓傻了。

        林青竹也要被吓傻了，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窈娘，回神！”

        “别喊！”应窈还没来得及让她别喊，便看见原本抱臂而立，一脸冷漠的宋琛转过头来，径直向她走来。

        完了。

        应窈心里只剩下这个想法，她认识宋琛这么多年，对他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现在虽然神色没有变化，但是眼底明显亮了。

        按她往常的经验，一般宋琛露出这个表情，自己就得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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