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性榜样

顾望昭和铃兰悄悄跟在盈茗身后，为了确认她的安全是否受到威胁，也想去看看什么令她发出惨叫。

        “……小姐。”

        铃兰眉间紧蹙，朝顾望昭无声地对着口型。

        顾望昭的目光随铃兰暗示望去，只一刹那，她的瞳孔骤缩。

        盈茗被一个男子扼住脖颈，狠狠摁在小巷子的墙上，她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泣声，四肢扭动不停挣扎。手脱了力，那些借着布庄油灯一笔笔绘出的设计图纸掉在地上，迅速浸在脏黑的污水滩里，不见了颜色。

        顾望昭又耐着性子观察片刻，发现那个男子是下了狠手，这才犹豫着朝铃兰摆了个手势示意她上前。

        “放开她。”

        铃兰迅速冲上前，一脚揣在那男子后腰迫使他受重击松开手。顾望昭则绕后顺势接住腿软失力要倒下的盈茗，免得她摔进污水滩。

        “你们是什么人？”

        那男子倒在地上，仍不知悔改，恶狠狠地向顾望昭她们不停叫嚣着，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顾望昭闻言垂眸睥睨，发现这男子样貌倒不是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之辈，反而清秀俊朗，透着丝书生气，只不过被浑身上下散发的颓废和混味儿盖过了。

        盈茗掐住自己喉咙咳得剧烈，张嘴尝试着啊了几句，没有声音，过半晌也不太能说出话来，破锣嗓子嘶哑到顾望昭觉得自己耳膜被砂纸剐蹭。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

        顾望昭听不得她说话，只叫铃兰取来水，好让盈茗润润喉。

        “你……你们是什么人？我打她……关……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要是……敢拦我……我连你们一起打……打。”

        那男子到底也是没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挪到墙边，倚着墙仰着头，眼睛都睁不开，口齿不清断断续续朝她们大放厥词。

        “你疯了吗？睁开眼看看这都是谁，不要说话了。”

        本来缺氧瘫软的盈茗听见这男子说话，竟气火攻心，直起身来扯着嗓子冲他低声呵斥，语气中藏着怒意。

        顾望昭见状心中暗叹，当时她与铃兰躲着直到那男子下了狠手，迟迟不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她怕这二人是相识的，有什么过节，自己和铃兰出来插一手，于情于理都算是多管闲事了。

        她想到刚刚在盈茗动作之间，无意看见的密集伤痕淤血，不禁又叹了口气。

        “是谁……谁也管不到我，我今天……今天就是要打死你，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顾望昭眼见着这男子放完狠话，想要摸索着爬起来，却腿脚一软坐回地上，那模样实在滑稽，她几乎已经能确认了这男子是喝多了酒发疯。

        果不其然，下一句话盈茗就肯定了她的想法。

        “别趁喝醉了发癫……我们早就和离了，以后也不要来找我。”

        顾望昭心下一坠。

        她早就了解，这个时代的女性基本不具备融入社会的权利和自由。之前她将绯凰布庄的地契交给沈清儿的时候，沈清儿激动就差给顾望昭跪下。那是因为虽然没有明令规定，但几乎没有人会像顾将军和顾夫人一样，将大笔财产交给一介未婚配的女眷。

        资产支配都尚未自由，更不要谈及婚配、和离了。高位世族之女都没能力做到的事情，这小小的一位绣娘又是如何产生这种思想，进而做到实践的？

        “你区区女流，竟敢整日外出，不顾及家中的杂事，我要你有何用？”

        “日日夜夜就在画那劳什子图，你脑子里也就剩个衣裳这种浅薄的事情，还敢用我的油灯？你配吗？那是我拿来念诗作词用的，什么也不懂……”

        顾望昭满脑子都是荒谬。

        她前生今世未有受过物质上的苦难，她不能理解，也理解不了。怎会有人连盏小小的油灯都要拿出来说事？

        盈茗身躯微微颤抖，她起身用力一掌扇到了那男子的头上，厉声斥责，“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污了人的耳朵。这位是将军府顾大小姐，还不快行礼致歉。”

        那男子还想说什么，未来得及，便被盈茗摁着脑袋伏在地上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顾望昭本以为这男子闹了半天也该酒醒了，可看盈茗这架势，只怕他是四肢瘫痪越来越醉，暂时清醒不过来了。没想到刚刚扼住盈茗的时候，竟是他最清醒的片刻。

        她再次感慨，真是荒谬……

        “无碍。”

        顾望昭沉默半晌，斟酌着开口。

        闻言，盈茗稍微松了口气，她把那男子推远，像丢废物一般随意扔到路边。

        “劳烦二位出手相助，盈茗不胜感激……顾大小姐为何深夜在此处……”

        她纠结片刻，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口。

        顾望昭和铃兰出现在这种地方确实不合理，也不怪盈茗起疑心，半夜三更尾随着人家姑娘，真是有些怪异。

        主仆二人相视苦笑，这可怎么解释。

        顾望昭狡猾的反客为主，“方才属实危急，盈茗，那位是……？”

        她恰当时机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纵然系统给她的时间紧迫万分，可顾望昭也得摸清楚她这个榜样预选到底是个什么背景，这个男子会不会影响盈茗的后续发展。

        “顾大小姐见笑，”盈茗柳叶眉微微蹙起，“方才那男子是盈茗曾经的夫君，不过我们几月之前便已和离，也分开居住了。但他还是知道盈茗在顾家布庄里做绣娘的活计，总是在我回家的路上堵住我纠缠不休，怎么说也不行，实在是令人困扰。”

        盈茗面色凝重，眸中却透出丝不经意的怀念，转瞬即逝，“我与李郎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关系感情都是极好，身边之人都道我们是天赐好姻缘。李郎志向远大，才学出众，想从仕途，于是我们二人新婚不久便搬到京城，投奔亲戚。奈何我们家境清贫……大小姐也听到了，一盏油灯我们也舍不得点。”

        她挤出分自嘲的苦笑，“李郎钻研学术，为了养家糊口，我想着用身上这女红之技，去布庄碰碰运气，没想到沈家布庄一下子就同意盈茗做绣娘了。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安稳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李郎落榜。”

        “其实我倒也没有多意外，毕竟李郎并非天赋异禀之辈，儿时家中请的夫子也不过平平，怎么能比得过那些才行皆佳，家中又有人做官的公子们。可李郎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定能夺魁，整日叹恨自己势单力薄，怀才不遇。”

        “许是被京城繁华迷了眼，李郎早已不是我记忆中曾经的那个李郎了。他变得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黯然神伤……盈茗未曾读过什么书，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只觉得他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没等到我做些什么，李郎就振作起来了。原是有位京城的官家小姐想要同李郎成亲，这样也好借她父亲的光提携李郎。他一口同意了，没有丝毫犹豫。我也不觉得怪，也不觉得气，他又怎么会拒绝这等好事？只是偶尔有些怀念那个教我天地道理的李郎罢了。”

        顾望昭听到这里，再想想方才那男子的状态，心中也大概明白之后的事情是怎么发展的了。她嘴角泄出声极低的嗤笑，哪里有那么多官家小姐爱上穷苦书生的桥段？不过写出来满足幻想，麻痹神经罢了，没想到这种东西真能骗到个熟读经书的男子，还抛弃发妻。

        “如果盈茗离开真能成就李郎的仕途，那也是件佳事，毕竟最后那点感情也早就被耗尽在同他争执的每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可天底下又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我同李郎和离后不多日，他便满身醉意跌跌撞撞找来我住处。”

        盈茗深深叹了口气，眼底毫无波澜，“原是那位官家小姐同其他小姐公子们拿他逗乐的，谁能想到他就信以为真，把同那位小姐的姻缘当作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把同盈茗的姻缘当作一场儿戏，这发妻竟是说和离便和离了。待他再去寻那官家小姐，早已寻之无踪，哪能让他一介白身轻易找到？”

        顾望昭听罢，倒未在那李郎身上投什么注意力，从盈茗的描述中，她看到了盈茗那些闪着光的地方。坚毅、果断、聪明得体懂事理、不碍与情爱……

        她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盈茗口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正是人们生活中最难处理的事情。她能在夫君颓废救不回来的时候，被一个满是负面情绪的人日日夜夜拖拽沉没黑暗时，仍坚持追寻自己的梦想，努力点着那盏油灯，追着光。这已是极为难得的精神品德。

        而顾望昭想要推出的女性模范榜样正是如盈茗一般，是做事坚韧果决，专业素质、学习能力、探索求知欲望强，肯吃苦做实事的人。

        顾望昭终是松了口气，她向盈茗伸出了手。

        “我很欣赏你，脱离顾家，我顾望昭现在有个计划，需要你的力量。”

        “我们合作后，身份优先级是合作友人，而不是大小姐和绣娘，你可愿意？”

        盈茗面色从迷茫到震惊，后又沉寂下来，她缄默半晌，伸出了手，语气坚定。

        “我愿意。”

        【寻找女性模范榜样任务已完成，进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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