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下意识喜欢的味道？安腾逸默然，于他而言这和没说一样，他并没有觉得其中有什么独特的味道，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有喜欢的事物，更别提所谓喜欢的味道。

        直到暮色四合，他仍独自坐在桌案前，一袭寒意从窗缝溜进，烛灯下他的脸色蓦然苍白。

        他恍然发觉，那一缕似有若无，阳光照射在草药上糅合的清香，迟迟不曾散去。

        安腾逸低头看向那个小巧的药囊，伸手就要去解下，随即想到这是陆云菱好心为了压制他的病情所制作，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闭上眼不再看它。

        那边陈裴裴为了让陈碧玉不起疑心，好不容易才安顿下陈碧玉，她摸黑钻进七弯八拐的巷子，刚抵达一处小院，就看到黑衣人已经等候许久了。

        “属下来迟。”陈裴裴偷偷看了黑衣人一眼。

        “你有什么要事禀报？”黑衣人语气平淡。

        “主上，诱饵的真实身份已经水落石出。”

        在陆忆雪嫁给太子公羊禄的那天，是陈裴裴故意让太子的人误以为前皇后的遗腹子尚在人世，让公羊禄在大喜之日不得安心，让陆忆雪尝尝被众人嘲笑不得太子喜爱的滋味，以报她姐姐被两人害死之仇。

        但陈裴裴没想到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还被陈碧玉一手养大。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黑衣人看向陈裴裴。

        “他现在名叫赵宸，被伪装成我姑姑的孩子，正下榻在我那。”

        “赵宸，公羊宸。”黑衣人稳坐上位，摸着下巴嗤笑一声，“原来太子提心吊胆这么多年，害怕至今的人现在就在他眼皮底下。”

        陈裴裴的眼眸随着黑衣人的动作，迷恋地望着黑衣人精致的下颌久久没能回神。

        黑衣人察觉到她的视线皱了皱眉，旋即意味不明道：“你还真的敢出卖你姑姑。”

        对陈裴裴来说，所谓的姑姑，不过是从早已过世的母亲口中听过的人，实际上在她孩提之时陈碧玉就已和人私奔离开阳城，这么多年没见过，自然没什么亲情。

        陈裴裴在他目光扫过来时赶忙低下头，没敢看他的神情悄悄红了脸颊：“自从两年前主上救下我的时候，我就不再是陈裴裴，我的命早就是主上的了，为了主上，哪怕是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当时公羊禄不仅赐死了太子侧妃，还暗中追杀她的至亲，是黑衣人帮陈裴裴躲过死劫，并让公羊禄以为太子侧妃的亲人都已死绝。

        于是陈裴裴毫无保留告诉黑衣人秘密，之所以招来杀身之祸，是因为太子侧妃无意中得知当年前皇后和腹中胎儿的死与现皇后，太子的生母有关。

        “你做得很好，这样一来，我们就掌握了先机。”黑衣人收回目光冷笑道，“等公羊宸死在太子手里，再让老皇帝知道真相，让他追悔莫及去。”

        陆云菱回到医馆，请画匠对大堂左右两侧墙壁重新布置一番，很快收徒大会拉开帷幕。

        本以为来的人不会很多，没想到不仅大堂里挤满了，连门前的街道上都是熙熙攘攘的。

        “敢问陆医者，你有什么资格来收徒。”一人大声问道，声音盖过了众人的喧哗。

        陆云菱这才明白在场大多不过是来看热闹的罢了，不过也好，她眼里闪过幸灾乐祸，热闹就意味着他们在自己给自己的第一关增加难度。

        “诸位稍安勿躁。”陆云菱不紧不慢地在最高处落座，“此次收徒大会，并非是我收徒，而是替我师父净天神医收徒。”

        “获胜者可以一观竹医经，是真的吗？”

        “没错，获胜者可以誊抄一份，绝无欺瞒。”陆云菱点头。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到时候糊弄我们，我们去找谁说理去？”

        “就是，把竹医经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若是不敢拿出来，定是假的。”

        陆云菱依旧镇定自若，像是早有预料般，唤来蝉衣让她取出来放置在大堂中央的案台上。

        有人看到竹片上的字迹，再掏出携带在身上的神医曾开出的药方，一番对比后肯定道：“没错，确实是净天神医的真迹，不愧是竹医经，瞧瞧这入木三分的力道，古朴的质地，听说是神医祖上传下来的竹片，哪怕是闻到这沁人心脾的芳香，我这辈子也值了。”

        陆云菱听着这人闭着眼睛瞎吹，脸上的淡定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谁画蛇添足的宣传竹医经是刻在竹片上的圣物，却不知真正的竹医经只不过是本小册子，因此她只好真的找了些竹片模仿神医笔迹随意写了些东西上去，要是她真的把原本拿出来，恐怕又要被人说是假货。

        见众人总算没有异议，陆云菱让蝉衣讲解了参赛规则，就宣布收徒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关，请参与者一同进入内堂，并依据题目写出自己的答案，为保证公平，所有人答完后会把诸位的答卷公布。”

        真正进入内堂的人，不过半数，许是题目过于简单，没一会儿陆陆续续便出来了。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怀疑她太过儿戏，陆云菱浅笑不语，要说戏弄，比起真正在背后操弄这一切的黑手，她自认为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她也是真心想找出可造之材，传承真正的竹医经。

        很快参加者们的答卷张贴在大堂两侧的墙面上，陆云菱走到卷子前一一评阅，不多时勾出了六张卷子。

        有人不服：“凭什么写十来个字的都能过关，我写这么多却不行？”

        “此言差矣，倘若随便写什么都能过关，那还有什么意义？”陆云菱放下朱笔说道，“这题确实简单，但也不是谁都能糊弄过去的。”

        陆云菱指向两侧的壁画说道：“你且细看，题目所说的答案是否隐藏在画中？”

        真正的测试从一进场就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考验人的心性。

        正如她所想，眼里只有竹医经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壁画，更无法沉下心仔细思考准确答出，唯有定心凝神，一心向道，这才是她所要找的人。

        “论述医德，是每个习医者必须回答的问题。”陆云菱重新坐下，严肃说道。

        “诸位请看这两侧壁画，左边这排画说的是一位庸医不精通医术盲目自大害死人的故事，右边这排画说的则是中饱私囊之徒开珍贵药材反把人医死最终下狱的故事。”陆云菱边解释边取过打过勾的几张卷面。

        众人一片静默，或细细揣摩，或拍掌大悟，世间百态不经意间浓缩于一副副壁画中，虽不曾明说，却各个都能领悟出其中讽刺意味十足，适才的不以为意一扫而光。

        “总的来说，答案就四个字，‘大医精诚’。”这正是唐代孙思邈所提出，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唐代的架空时代。

        “妙哉，妙哉！”周大夫大笑道，他听闻陆云菱代师父举办收徒大会，特意来观摩的。

        之前在安国公府，他曾亲眼见到陆云菱神出鬼没的高超医术让安国公恢复正常，那时陆云菱一番鞭辟入里的论断就已让他深深折服，更遑论危急时分当机立断的诊治，不由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陆云菱对周大夫点头笑了下：“多谢谬赞，这四个字是一位前辈所提出，如今就赠给各位有志学医之人时时警醒自己。”

        “好了，接下来公布第一关获胜的六位。”陆云菱翻过卷面一一读出名字，直到读到一个眼熟的名字才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许久未见之人。

        “赵宸。”

        赵宸噙着笑向陆云菱挥手示意，陆云菱浅笑着点了点头，小孩就像是抽条的嫩芽长开后正在茁壮成长，比起初见时已然长高不少。

        陆云菱招手让赵宸走近点，拍拍他脑袋笑着说：“看来有好好吃药，身体也健壮了不少。”

        “是的，我还听了陆姐姐的话去军营里历练一番回来了。”赵宸回道。

        “那你怎么也来参加收徒大会了？”陆云菱没想到小孩对医术也感兴趣，只以为是一时兴起。

        “我当然是真心想来和陆姐姐学医的，日后我可以给姐姐打下手，有什么粗活都交给我，我也会认真学的。”赵宸信誓旦旦说道。

        “你想学自然可以，不过你还得通过后面几关才行。”陆云菱看得出小孩的决心，笑着说道。

        接着陆云菱又念出一个名字“阴源”，抬头发现竟是前些日子在书坊遇见的那位白衣少年，见到熟人陆云菱还是挺高兴的，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阴源像是自来熟一般上前几步对陆云菱说道：“陆师姐，上次怎么没说明白你就是神医徒弟，害得我刚进门时吓了一跳，差点犯病需要师姐急救。”

        “可别乱叫，你还不是我师父的徒弟。”陆云菱一脸嫌弃。

        “好，陆师姐，我一定会成为你师弟的。”

        陆云菱不置可否，故作高深莫测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切莫自大啊。”

        这小子太过嚣张，一袭白衣愣是穿出了桀骜不驯的气势，若是日后真成了师弟只怕会爬到头上去，得打压一番才是。

        “陆师姐，师父的角色不适合你。”阴源轻笑道。

        陆云菱刚要继续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一阵窃窃私语，那些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时不时瞥向外边，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挠一般，若不是她得端着架子坐在这里，她都想出去瞧一瞧发生了什么。

        看得出她的想法，阴源贴心地出门探听完回来汇报：“陆师姐，是关于安将军的事情。”

        陆云菱内心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她问道：“安将军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群人闲得无聊，瞎调侃。”

        “讲重点。”陆云菱稍微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就怕安腾逸出了什么岔子再次发作，要是连药囊都对他无效的话该如何是好。

        好在阴源总算讲顺溜了：“刚才门外的那帮人看到安将军路过，身上竟然还佩带着一个香囊，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究竟是哪位姑娘赠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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