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此去路远，第一日还好，待到第二日第三日，陆云菱坐不住了，时而掀起帘子看花花草草，时而翻翻看过几遍的竹医经，马车坐久了是真的难受。

        陆云菱捻了一块栗子酥，正是刚从小市集上闻到香味买的，此刻马车猛然停了，栗子酥一不小心塞了个满嘴，呛个不停，蝉衣赶忙一手拍着陆云菱背脊，倒了杯水递给陆云菱。

        前面传来一孩童凄厉哭嚎的声音，以及安腾逸不耐烦的声音：“石临，把挡路的丢一边去。”

        陆云菱吓了一跳，噎得更厉害，使劲拍着胸脯示意蝉衣先下去看看。

        直到缓过劲来，陆云菱听着外头的喧闹，无奈抹了把脸，提起裙摆跳下了马车。

        待看到那个被蝉衣扶起来，约莫六七岁模样的男童，陆云菱心疼地无以加复，穿着破破烂烂也就算了，只是那露出来的明显被人毒打的青紫伤痕让她一阵揪心。

        赵宸捂着腹部好似被马蹄踩中，一直痛苦颤抖，满脸痛楚，蝉衣正询问男童伤的如何，可否揭开布衣一看，赵宸却一直弓身捂着不让触碰。

        蝉衣愁苦地望着陆云菱，陆云菱上前几步蹲下，目光直视赵宸：“给姐姐瞧瞧好不好？”

        赵宸眼神躲闪，往后退缩着，低着头不敢看陆云菱。

        陆云菱无奈，侧身从腰间取出前几日为了额角小伤口捣鼓出来的跌打损伤药膏，举了下示意自己的友好，弯下腰试图给男童检查后再抹上。

        赵宸依旧躲躲闪闪，小声说着：“我不要这个。”

        “那要什么？”陆云菱迷惑不解。

        安腾逸冷笑一声，对护卫说：“给他钱。”

        听到这话石临马上从怀里掏出钱袋甩了出去，正好落在赵宸脏兮兮的小手里。

        赵宸接了钱袋，噌地一下爬起来，一不小心碰掉陆云菱手里的药膏，“啪”地一声碎了，他顾不得兀自疼痛的腹部，皱着张小脸飞快起身跑了。

        “哎，等等！”陆云菱喊了一声，“你的伤要记得料理啊。”

        蝉衣扯了下陆云菱的衣角，低声道：“二小姐，这垂髫小儿不识好歹的，这样子说不准就是故意来讹钱的。”

        “你还真说对了。”石临说，“那马蹄分明没落到他身上，可他却装着一副被踩的样子，小小年纪倒是挺会诓骗人。”

        安腾逸适才在后方没见到石临说的这一幕，听到真相脸色更是一沉，语气不好：“去把他追回来。”骗钱骗到他头上，以为他是好惹的不成。

        陆云菱拧眉，听到安腾逸的决定知道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心下对这世道有些失望。

        很快石临就回来了，惭愧道：“此地小道众多，属下跟丢了。”

        那小孩就像泥鳅一样，一钻就不见了。

        陆云菱怕安腾逸会向上次那样要刑法处置石临，赶忙为他辩解道：“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要不算了吧，赶路也挺累的。”

        安腾逸本就没这心思，无可无不可道：“也罢，只是他显然是惯犯，这钱指不定落到谁手里。”

        陆云菱若有所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安腾逸回过味来看向陆云菱气笑了，“你刚刚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会处死石临？”

        陆云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让安腾逸脸都黑了。

        石临见自家主子越描越黑，捏了把汗赶紧解释：“陆姑娘，你先前误会了，那个侍卫是眼线，准备在净河县偷传消息，这才借机除掉他，说起来还得感谢陆姑娘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云菱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侍卫下船离开前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原来是恼怒她坏了事。

        她承认是她先入为主了，总以为眼前的安腾逸是书中后期那个嗜血成狂的反派，“抱歉，是我没弄清楚。”

        安腾逸依旧黑着脸沉默不语，石临看了眼天际见机上前禀告道：“主子，天色将晚，此地正是裕沧山下的小镇，是否先找处客栈，明日一早再上裕沧山？”

        安腾逸颔首，石临便领命先行一步。

        这下陆云菱干脆不回马车，转头对蝉衣说：“我们也走走，看样子是不远了。”

        路过一家药铺，陆云菱无意间瞥见刚才那男童正在拿药，本不欲多管闲事，走了两步下意识回头看时，那男童恰好出门，陆云菱瞧见赵宸神色郁郁，依旧捂着腹部，不时抽气。

        陆云菱看不下去，返回几步拦住赵宸说：“你肚子是怎么了？”身为医者，她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更何况这事似乎另有隐情。

        赵宸抬头一见到陆云菱便惊慌失措，扭过头就想跑，身后的安腾逸也瞧见了他，一把抓住赵宸后衣领。

        见跑不了，赵宸抽抽噎噎哭着说：“我知错了，可银两都已花没了，你找我也没用。”

        安腾逸赶紧嫌弃地松开手。

        陆云菱连忙堵住赵宸不让他跑，蹙着眉头道：“你并没有去看病是不是？”她分明见到赵宸拿着张明显折过许多次的药方收进怀里。

        “我，我是为了给娘治病，对，对不起。”赵宸抽抽搭搭的。

        “罢了。”陆云菱道，“我也略懂医术，让我瞧瞧你是怎么了行吗？”

        赵宸抬起头望望陆云菱脸色，见她没有责怪，终于止住了哭声，缓缓掀起衣角，一块明晃晃的瘀青黑紫显露出来。

        “这是马蹄踩踏的？”蝉衣好奇地探过脑袋。

        陆云菱端详片刻，摇头否定：“非也，此乃踹伤。”

        赵宸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姐姐怎么知道？”

        陆云菱拍拍赵宸脑袋说：“先别管这个，这伤看起来有些时日，是谁下的狠手？”

        蝉衣在一旁崇拜地看着陆云菱，暗道二小姐果然聪慧，这几日捧着医书苦读想必收获颇多。

        赵宸摇着脑袋沉默不语，良久方才说道：“是爹爹。”

        陆云菱一听这暴脾气就升了上来，拉着赵宸说：“带我去见见令尊，我倒要看看这人是什么货色。”

        赵宸面上反倒一喜：“姐姐会帮我打回去吗？他打得我好疼。”

        这话一说，陆云菱倒是稍稍冷静：“我先给你处理伤。”

        这下赵宸乖乖点头，也没挣扎。

        等陆云菱从包袱里取出备用的跌打损伤药瓶上完药，这才带他回他家，正巧遇上了男童他爹赵翔。

        赵翔正喝完酒醉醺醺地归家，看到赵宸，身体摇摇晃晃走过来伸手就拍掉赵宸手里的药。

        “钱呢？谁让你拿去买药了，还不快交给我。”赵翔说着就要搜身。

        陆云菱拉着赵宸退后几步，不让赵翔近身。

        “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拦本大爷？”赵翔晃着脑袋，指着陆云菱说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不惯您这模样，不行吗？”陆云菱皮笑肉不笑道。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赵翔抬起一只脚就要往赵宸身上踹，“瞧你带回来了什么玩意儿。”

        陆云菱拽着赵宸一个后退，赵翔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赵翔吐干净嘴里的鲜血，倏然清醒过来，指着赵宸说，“你个讨债鬼，竟敢带着外人来跟你爹对着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你不是我爹，我爹以前不是这样的！”赵宸吼完转身就跑。

        赵翔呆若木鸡，转而怒视陆云菱，抄起身旁一根木棍就要打人，被身后的安腾逸抽刀一砍，断成了两截柴火。

        陆云菱有些意外反派竟然会救她，低声道：“多谢。”

        “不必谢，在你找到药材配齐药方前，你不能有失。”

        “……”陆云菱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赵翔小心碰了下安腾逸刚砍完木棍就要挨着他脑袋的刀刃，嘿嘿笑着说：“两位，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有话咱们好好说。”

        “不好意思，我觉得不是误会。”陆云菱感觉拳头有点痒。

        接着她扬起一抹明媚笑容，“你身强体壮的为什么还要一个小孩去想尽办法讹钱？”

        “这孩子怎么干这种事？”赵翔脸上忿忿，眼里闪过慌张。

        “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我问你，你可曾赚钱养家，好言教导过？”

        赵翔哑然无言，许久方说道：“这事儿可不怪我，孩子他娘都给他克病了，若非生他动了胎气，这么多年哪需动不动就躺榻上。”

        陆云菱简直要气笑了：“可你有照顾过你娘子吗，我看你连买药的钱都没有，还试图毁掉药材，你分明想让她早点去了省得浪费钱，我说的对不对？”

        赵翔退后两步勉强笑笑：“怎么可能。”

        一道虚弱的女音传出屋子：“姑娘请进来吧。”

        陆云菱应了一声后，看了赵翔一眼，依稀能见到一分少年时的英朗，可惜岁月是把杀猪刀，醉酒的肿脸透着颓废气。

        赵翔此时面如菜色，视线瞧着刀子随他的动作移动，敢怒不敢言，最终憋着股劲向陆云菱讨饶：“姑娘啊，你长得这般俊俏，想来定是个菩萨心肠，何必跟我过不去。”

        赵翔嘴里说着顺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扯住陆云菱脚上的云纹锦缎芙蓉软底鞋不让离开。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陆云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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