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在这番言语的逼迫下，公羊禄不禁怒从心起，拔出佩剑直指乌阴源。

        乌阴源眉梢一挑，嗤笑道：“身为皇帝，这般沉不住气可如何是好？哦，不对，其实你还不是皇帝。”

        “你什么意思？”一股寒意窜上心头，公羊禄拿剑的手开始颤抖。

        “当今陛下还活着呢，你再急不可耐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乌阴源慢条斯理道，“一个生父不明的人顶着一个公羊的国姓，怎么说也不妥吧？”

        公羊禄没想到父皇还没死，更没想到自己会一败涂地，还被人硬生生扒了一层外皮，暴露出多年来他对自己身份的惶悚不安，以至于连连试图对公羊宸出手。

        他本以为这个秘密除了自己和母后以外再无人知道，毕竟知道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可现在所有的事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恍然间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

        手中剑“哐当”砸落在地，公羊禄再也拿不稳它，忽然他抬起猩红的双眸，一个箭步掐住乌阴源就往城墙上抵。

        绝境之下的人爆发力猛的吓人，乌阴源一时不察脚步踉跄。

        奈何乌阴源体能受限，实在无法反抗公羊禄发疯般的举动，这时他回头对陆云菱笑了一下，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一旁的陆云菱只发觉一个晃眼，形势就发生巨大转变，她刚上前想抓住乌阴源，他就已经从七丈高的城墙上坠落下去。

        乌阴源本来是想抓着公羊禄同归于尽的，可惜公羊禄是个习武之人，他敌不过，甚至连手都没来得及伸出来。

        坠落的那一刻，乌阴源看到冲到他眼前试图抓住他的陆云菱，他睁大双眼说道：“若有来生，不要再遇到我。”

        他是知道的，自己对她来说犯了许多不可原谅的过错，那段跟在她身边学医的日子轻松欢快，是他许久不曾有过的。

        但那些光阴都是他偷来的，现在连回忆都要被上天收走。

        公羊禄癫狂的红了眼，右掌擒住陆云菱就要如法炮制，把她一同扔下高高的城墙。

        陆云菱怀疑自己的脖子真的要断了，前不久刚被公羊禄勒住喉咙，这下更是被掐得眼前一黑。

        好在下一瞬她恍惚看见了一抹神速的身影向她靠近，她的脖颈顿时解放了。

        那道风骨峭峻的身影携带着一束崭亮的白光劈开黑黢黢的视野。

        是安腾逸，陆云菱在眼帘彻底黑下来前在心里说道。

        微不可察的声音从她口中冒出：“不要让公羊禄死了，死太便宜他了。”

        陆云菱从床榻上醒来时，周围一片寂静，就好像刚刚在城墙上的厮杀都是一场梦，而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

        只是醒来的地方有些奇怪，富丽堂皇的摆饰，精致考究的桌椅，又与在边关时的住所大不相同。

        可这里既不是陆府，也不是安国公府，安腾逸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陆云菱百思不得其解，房门在此时悄无声息打开。

        “你醒了。”安腾逸端着茶水走近了说道，眉头松了片刻后又不自觉揪起，像是心里有事。

        陆云菱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清清嗓子后说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皇帝在郊外的行宫。”安腾逸说完后欲言又止。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陆云菱放下茶盏问道。

        安腾逸沉吟片刻道：“看陛下毒性发作的样子，应该是熬不过一个时辰了，你还是再接着睡一觉吧，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太子公羊禄野心勃勃，与皇后合谋毒杀皇帝，但公羊禄毕竟是皇帝培养多年的继承人，皇帝的态度仍旧是未知的。

        所以他不想让陆云菱趟这趟浑水，眼下风云变幻，还是让她独善其身为好。

        可陆云菱不这么想，她仰起头说道：“无论如何，我想去看看。”

        她知道当年若不是皇帝想要借刀杀人，除掉安国公府，安腾逸的娘也不会枉死于战场。

        若不是当年乌氏所占据的中域，正处在三国间隙里，明明是弹丸之地，偏偏受各方觊觎，竟成了烽言国皇帝联合诸国铲除他们的借口，乌阴源也不会潜入烽言国意图颠覆天下。

        可是公羊宸又该如何呢？他幼时颠沛流离，皇帝对此又知情多少？

        无论如何，她想去看看，公羊宸会怎么抉择。

        皇帝金蝉脱壳，来了个假死脱身，他只带了贴身伺候多年的高公公，逃离皇宫藏身在一处僻静隐秘的行宫里，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随即让高公公去寻公羊宸。

        高公公途中遇到和公羊宸并肩作战的安腾逸，便带他们一起来到行宫里。

        陆云菱苏醒后跟随安腾逸来到皇帝榻前，眼前的人在毒物的折磨下垂垂老矣，加之刚刚知晓太子竟然并非亲生，他颓废的眼睛在看到坐在一旁的公羊宸时才有些微的亮光。

        皇帝在濒死之际，反而看透了他这一生，得知公羊禄和皇后合谋做的事后，忽地惊觉自己对不起端仁皇后，不仅没保护好那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让她含恨而死，还让她的独子孤苦伶仃多年，自己更是从来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亏欠公羊宸良多。

        公羊宸低垂着头，许是听皇帝说了什么，是以一直沉默不语。

        高公公看到陆云菱，眼神发亮激动走来说道：“听闻你是民间声名远扬的大夫，不知可否给陛下瞧瞧？”

        陆云菱看了看公羊宸，他依旧垂着头毫无反应，陆云菱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转而坐下给皇帝诊脉，良久后她说道：“下毒之人至少十年前便已经动手了，陛下的龙体已经被毒物腐蚀的千疮百孔，如今已经油尽灯枯了。”

        皇帝微微阖眼，像是已经猜测到，又像是心如死灰，公羊禄给他的打击极大，连得知公羊禄现已成了阶下囚也无动于衷。

        “请您务必救救陛下！”高公公急迫道。

        陆云菱点点头，掏出医药包施针完毕后说道：“民女只能勉强延缓半日毒发。”

        皇帝半阖的眼眸睁开，抬起手动了动，之前的沉重动弹不得烟消云散，朗健的错觉让他有片刻恍惚。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高公公追问。

        “有是有。”陆云菱敛眸说道，“一是找到中域特产的一种药草加以炮制，但时间不足。”

        “至于另一个法子……”陆云菱说着拧起眉头，她感觉这办法过于恶毒了。

        “是什么？”高公公简直想上前逼问，但被安腾逸拦了下来。

        “以命换命。”陆云菱没有细说，但还是说了出来，她只是把可能告诉病患，至于做什么决定并不该由她来抉择。

        高公公愕然，但很快冷静下来说：“就用我的老命。”

        “不必救朕了，丧钟早已敲响，已经亡了的人何必再复活。”皇帝终于开口，他看向高公公说道，“你还得帮扶小宸，他需要你。”

        “半日已经足够，朕想去皇陵看看皇后，然后葬在一起。”皇帝已是心灰意冷，他废了当今皇后，因此他的皇后只会有端仁皇后一人。

        皇帝知晓剩余时间的宝贵，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奋力处理余事，忙完之际瞥到陆云菱和安腾逸在屋外说着小话，还笑着给陆云菱和安腾逸写了道赐婚圣旨，接着就匆忙启程赶往皇陵，他还有许多话想要对端仁皇后忏悔。

        公羊宸登基后，已经查明是公羊禄的娘偷换香囊害死了他的母后，他随即把公羊禄和他娘一同贬为庶民，对这两人而言，无权无势是对他们最痛苦的折磨，公开的通敌信件让每一个烽言国的人见到公羊禄都唾弃，旁人鄙夷的目光更是让他们痛不欲生。

        刚从皇宫驱逐出来，公羊禄捂着被安腾逸砍掉的断臂缺口，和他娘在大街上躲躲藏藏。

        “瞧瞧，这就是与雁国通敌试图弑父的逆子，还妄想登上皇位呢！”一把烂菜叶丢到公羊禄母子两人头上。

        “还好新帝圣明，没让这逆贼得逞，要不然不得天下大乱！”一颗臭鸡蛋丢到公羊禄身上。

        “就是，也不知道这逆贼怎么想的，竟然还想助雁国吞并霄国作为交换条件。”那人扔烂菜叶的手突然收了回来，“不对啊，你们想，他们如今吃不起菜，万一他们捡起来啃了吃，我们岂不是白白送了他们吃食？”

        “噫，有理！”围观的人纷纷停下手，一哄而散，而那些小孩子们却不打算走，依旧在捉弄两人。

        安腾逸受先帝遗诏被封为摄政王，辅佐公羊宸，即便他本人推脱几次，最终还是不得不接旨。

        他知道陆云菱其实不愿拘束在这个小小的阳城，因此想和她一起去周游列国，陪她把医术传扬天下，可是眼下看来一时是走不开了。

        而王府里也在为两人赐婚一事，忙的连轴转，喜庆的色彩挂满了府邸，而陆府里的气氛反倒有点凝重。

        自从陆云菱任职太医令，掌管烽言国一应医事及医官，她就推出了不少卫生措施与改进完善药品，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才回一次陆府。

        陆昌淼还在为上次聘礼的事置气，逮到人就说：“菱儿，你当时不是说要退了这门婚事，怎么转眼就要嫁出去了。”

        陆云菱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舍，但还是解释道：“先帝赐的婚事，我哪敢抗旨啊。”

        “别以为我老糊涂，就先帝当时的状况，还能惦记到你的婚事，该不会是你向先帝提出的吧？”陆昌淼斜睨她一眼。

        “……”陆云菱思索了下，居然觉得他的提议不错，总比让公羊宸这小屁孩捣乱好得多，她可还记得公羊宸说过的话。

        “我不会让姐夫哥轻易娶到你，我要让他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陆云菱想想就觉得麻烦，如今不就省事多了，所以让先帝赐婚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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