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安腾逸不顾加重病情也要赶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边关军营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他担心迟则生变，于是带着急行军先走一步。

        陆云菱知道他是担心军营里军医看不出来的问题，所以也跟着他一起先行，好歹她如今是安腾逸的军医，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但眼下安腾逸面色难看至极，显然他所谓糟糕的事比她原先预想的还要糟。

        哪怕边关军营情况紧急到火烧眉毛，安腾逸还是按捺着有条不紊根据陆云菱要求的检疫隔离措施一一安排下去。

        城镇里的人都熟知安腾逸的鼎鼎大名，无人不服从他的安排，很快医馆客栈根据安排各司其职互相协助，陆云菱也去做了示范。

        等处理交代完边陲城镇的诸事，陆云菱才和安腾逸匆忙离开赶去边关营地。

        边关军营上空的乌云压顶，咧咧作响的战旗被撕裂成碎片，走过时飘落下一片片染着血色的残布，像是在泣诉着什么。

        陆云菱总觉得阴森森的，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倒竖的寒毛。

        安腾逸走在她前面，早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陆云菱嗅了嗅潮湿空气中弥漫来的血腥味，指着右前方的小道对安腾逸轻声说：“走这边。”

        安腾逸颔首，见陆云菱对周围浑身不适，他伸手攥住陆云菱手腕，拉着她轻悄悄朝陆云菱所指的方向走去。

        陆云菱赶忙用力试图挣脱，无声抵抗他的接近。

        “怎么了？”安腾逸转过头问道。

        “我不是和你说了，这是瘟疫有传染性，之前我触碰过染病的人，但你没有。目前还不知道传染途径是什么，若是等下一不小心我把你也传染了怎么办？”陆云菱小声且急切。

        “挺好的，你现在或许已经把我传染了，你说放手是不是太迟了？”安腾逸依旧淡定自若。

        陆云菱怒视。

        “我都已经按照你说的，戴上面罩手套了，你怎么还是生气了？”安腾逸还是没松开手。

        “离我远点，别碰我！”陆云菱恶狠狠道。

        “莫非你怕我会碰到别人？放心，要传染也只在你我二人之间，我是不会碰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的。”安腾逸无奈说道。

        若他果真时日无多，那他染上又何妨？

        这话说的陆云菱脸上刹时红透了，气势也弱了下来，她捂着脸也就随他去了。

        安腾逸微勾唇角，如此一来她似乎对周遭环境的不适感减弱了不少。

        转过拐角，入目是倒一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堆叠成一片，陆云菱检验过后确定和城镇里的是同种疠疫后，两人再继续往营地深处走。

        走了一会儿，前头隐隐传来厮杀呐喊声，陆云菱一个激灵，反手握紧了安腾逸的手。

        “别怕，你呆在这，我去解决。”安腾逸宽慰道。

        陆云菱点点头松开手：“小心点。”

        “好。”

        安腾逸往厮杀声快步靠近，原本互相搏斗的将士们感觉到有人加入战场，不约而同头朝安腾逸看来，但他们并没有认出安腾逸是谁，一个个举起手中武器向安腾逸袭来。

        不，不对，陆云菱惊出一身冷汗，前一刻还在散乱攻击的众人，下一刻如此精准集中攻击安腾逸一个人，这一幕让她猝然想起一个人来。

        难道是乌阴源？他就藏匿在附近？

        这一手段分明只有乌氏控制人心的音术能达到此效果。

        兵器碰撞声层出不穷，安腾逸手执长刀岿然不动，挥刀挡格后反手敲晕围攻上来的将士们。

        好在战斗前陆云菱让他吃了药丸，让他在短时间内继续发挥出往常的战力，但只能在药效退散前速战速决，否则会陷入虚弱。

        知道安腾逸能轻易对付，陆云菱向后方左右张望，试图找到乌阴源的藏身之处，直到她冷不防闻到不远处有股血腥味出现，她直接起身走了过去，但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走远的乌阴源拔出插进右胸腔的血色长刀，狠狠掷在脚下，他暗自恼恨不已，本想控制安腾逸，但他如今有了防备已经不容易控制他的心志，乌阴源只好把目标转为周围的将士们，可惜还是失败了，若不是下意识躲避及时，他恐怕真的会命丧当场。

        乌阴源抹掉唇角的血渍，身形不稳仍旧举步生风。

        陆云菱沿着血珠染红的泥土一直向前，找到了鲜血流转的长刀，这柄刀分明是安腾逸的，她回过头才发现安腾逸已经把所有将士解决了，她抱着长刀返回递还给安腾逸，然后蹲下来要给被敲晕的众人喂下药丸，安腾逸阻止了她。

        药效退去，安腾逸也就不打算继续追杀乌阴源，他冷冷地瞥了眼远方后夺过陆云菱手里的药瓶说：“我来吧。”

        为了不违背陆云菱说过的防疫要求，他用刀柄敲松将士们的下颚，另一手按着药瓶把药丸倒了进去。

        深刻贯彻了要被传染也只能被陆云菱传染的话语。

        陆云菱扶额，转身查验起旁边断了气的尸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和城镇里的人患的是同一种病。”

        “是不是乌阴源对他们下的毒？”陆云菱对安腾逸问道。

        她想到乌阴源一路尾随他们，直到刚刚才匆匆逃离。

        安腾逸思索良久回答：“不太像是他所做。”

        都说最了解的人是敌人，安腾逸分析过后对陆云菱说道：“别看这人巧言令色，实则心高气傲，不屑于用这种费时费力的手段，所以这背后另有其人。”

        “说的也是。”陆云菱想起从前乌阴源跟在她身后学医的那些场景，叹了口气后沉吟片刻，“当务之急不是背后是谁，而是这瘟疫该怎么解决。”

        “但要想知道怎么治，得先找到病因是什么。”陆云菱叹了口气，看看四周全都是躺倒的人，就是想找人问问都没人能问。

        安腾逸瞥到里头有一小兵悠悠醒转过来，他询问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兵细细地说过发病过程后，安腾逸和陆云菱心照不宣，看来他们和城镇里的人一样得的是同种瘟疫，只不过处在不同的病程，是以很有可能瘟疫最先爆发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位小兵接着说：“如今军中的医者都还尚未查清病源，但据军医们推测，此次爆发跟连日的暴雨有关，应当是天灾。”

        累日的雨水引起河水暴涨，大水漫灌造成涝灾，让潜伏的病疫苏醒了。

        “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陆云菱不赞同道。

        她不否认和暴雨有关，但要说是天灾她却不敢苟同。

        “你又是谁，竟敢在我们将军前大放厥词，要知道这结论可是我们军营里数位军医商讨多日才得出的。”小兵满脸不服，语气不善。

        “他如今是元帅。”陆云菱略一挑眉，“而我现下是他苦苦求来的军医，你说我敢不敢大放厥词？”

        陆云菱故意加重语调，听得小兵直跳脚。

        小兵转头看向安腾逸求证，没想到安腾逸竟然点了点头，小兵只觉得眼前一黑，干脆利落晕了过去。

        “别装晕啊！”陆云菱没想到这人心理承受能力有那么点差。

        陆云菱摇了摇头，起身对安腾逸说：“我去配药，你们聊吧。”

        听到陆云菱走远的脚步声，小兵才悠悠醒转，他摸着磕疼的后脑勺龇牙咧嘴问道：“元帅，您这是从哪请来的祖宗的啊。”

        安腾逸看着陆云菱信手在握的身影，轻浅地笑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对他吩咐：“你按照这上面的内容照顾好将士们，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兵翻了翻崭新的手册，咂舌道：“这般繁杂却又井井有条，当真是闻所未闻。”

        “当然，附近城镇的瘟疫全靠这册子控制住了。”安腾逸说道。

        小兵对安腾逸的话深信不疑，他不禁肃然起敬：“这册子是谁编写的，这人就是神医在世啊！”

        安腾逸向陆云菱远去的方向一抬首，小兵讶异回头看陆云菱的背影说道：“难怪这人一身傲气，原来是胸有成竹，失敬失敬。”

        不多时，一股馥郁清香传来，闻之神清气爽，这是陆云菱特地用苍术等药物烧烟来避秽气瘟疫，给空气消毒。

        陆云菱提着烟笼缓步走来，烟熏的浓烟笼罩在她周围，小兵只觉得是神仙下凡，他拉着刚醒来的另外几个士兵，毕恭毕敬上前道：“陆大夫，这等小事交给我等就行，陆大夫辛苦了！”

        陆云菱有点发懵地递出烟笼，不明所以，但为了维持高人形象她还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等他们一走远，陆云菱端着的架子顿时散了，她好奇问安腾逸：“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安腾逸淡定说道。

        陆云菱满脸不信，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也就没抓着这点不放：“对了，我需要自我隔离，这段时间我就专门研制解药，你没事不用来找我。”

        她知道安腾逸不把她可能会传染他当一回事，但她可不能真的总是和安腾逸接触，若是真的把他传染了，到时候军中无首，必会引起大乱。

        安腾逸不置可否，带着她给她安排了座营帐后就被陆云菱挡在了外边。

        他看了眼紧闭的帐门，却是吐了口气，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沉默地站了许久，直至夜色四合，营帐内点燃了烛台，他最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云菱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当天晚上她就给自己确诊感染了，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日复一日地以身试药，每日把所需的医书、药材等通过纸条从帐门口递进递出，倒是没发觉安腾逸已经许久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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