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装

食堂门口，吃夜宵的同学往来其间，热闹不减。

        余也和程放星在原地定定地对望着，相隔数米，谁都没有多余的举动。

        直到有同学从他们两之间穿过，余也的那双眼被挡住了几秒钟，程放星才忽地反应过来。

        他将手机揣进口袋，轻垂眼睫走向前，全程没看余也。

        到了余也面前，程放星干脆地伸出手，却不开口。

        修长的五指并拢，骨节冷白。

        余也双手分别捏住塑料袋拉环的两头，使力提起怀里抱着的一袋药，小心翼翼地准备挂上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程放星甩了甩手避开，脸上的神色似是嫌弃：“这什么？我帽子呢？”

        “帽子没带，下次给你。”余也将药继续抱回怀里，摇摇头解释完，又空出一只手遥遥指了指程放星的脖子后面，“你想戴的话，可以先把外套的帽子拉起来呀。”

        程放星抬手摸了摸脖子：“单纯就是帽子在你那儿，不太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叫放星吗……”余也过了一下怼回去的嘴瘾，忙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放星语气轻佻：“什么怎么样？打输了辩论赛就要伤心难过啊？好歹我还拿了个最佳辩手呢。”

        “谁管你这个呀，你身体怎么样，还不舒服吗？”余也眼神落往下落。

        “谁说我不舒服了？”

        “我眼睛看到的！”

        程放星不太在意地耸耸肩，准备转身走人，余也跨开一步拦住他，将装了药的袋子往他怀里放。

        沉甸甸的袋子鲁莽地撞过来，程放星不得不抬手接住，他食指弯了弯，想要勾开袋子一探究竟。

        “是药。”余也率先开口，“给你买的药。”

        “谢了。”程放星没跟她客气，将袋子提到手边，解释一句，“没吃晚饭，胃有点疼。”

        余也脑袋转了转，目光落到食堂门口大屏里滚动播放的夜宵短片上，正是甜汤粥。红豆白粥煮在一块儿，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甜，一看就是程放星喜欢的。

        怪不得他会出现在食堂门口。

        “你这又买了这么多药，还真把我当药罐子？”

        余也转回脑袋：“我就看见你揉了一下，不太确定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嘛。”

        “但是我现在记住了，要不你把你身上有什么毛病都给我列一下，这样下次买药也不会浪费——”

        余也微仰头望着程放星，他眸色深邃，不知在想什么，至少挺温和的。

        她便笑着继续把后半句调侃补上：“程妹妹～”

        同时，程放星认真开口：“对不起。”

        余也的唇分了分，贝齿洁白，却没说出话来，又紧闭上。

        谁能想到，她开玩笑，他想走心。

        程放星马上露出一个过分明显的假笑接上：“没病了，再有病也是给你惹出来的。”

        余也正了正神色：“我惹出来，我会负责。”

        平京的秋，白天黑夜温差了几个摄氏度，室内室外又有着吹不吹风的区别。

        陪程放星去寝室的路上，气氛安静，走得好好的，余也却突然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

        程放星迈出两步转回头，挑了挑眉，表情疑惑。

        一句“还走不走”正要脱口，就看余也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急忙用手掌捂住下半张脸，转了个身。

        “阿嚏。”

        然后打出了个喷嚏。

        再转回身时，余也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红，眼睛被喷嚏带出的泪水沾得湿润，长睫也带上点盈盈的亮。

        程放星桃花眼弯了弯，嘴角往上扬出小小的弧度。

        谁说的风情美人？模样还挺狼狈。

        “冷啊？”程放星居高临下地抬了抬下巴，没拎袋子的那只手搭在外套的拉链头上，一边抬腿慢慢走近，一边指尖勾上勾下，“谁哥哥谁妹妹，再给你个机会。”

        看着动作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余也眨了下眼，目光更湿漉漉，她掐着声音甜腻地喊：“程哥哥。”

        话音刚落，程放星就收住脚步，笑意消失不见，眉头紧皱。

        “找罪受。”压低了声音，却仍然清晰可闻。

        余也抿抿唇，鞋尖一下下磨着地面，无辜又无措。

        心里却想着：甜给你看还不乐意了，甜不齁你。

        恶毒的想法一涌上心头，报应就来得特别快。

        余也又有种想打喷嚏的感觉。

        “阿嚏。”

        这次余也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在程放星眼里的模样也更加得狼狈。

        刚消失不见的笑意又出现在程放星的桃花眼里荡漾，连他说出的话也带着笑意：“算了，看在你让哥哥开心的份上。”

        余也算是明白了，只要受罪的不是程放星，他就开心。

        反正打喷嚏都被看完了，顾不得这么多，余也不避讳地闭眼吸了吸鼻子。

        随即，拉下拉链的摩擦声传来，余也一睁眼，就见程放星修长的指尖在眼底往下滑，很快，他已经脱出了一边的袖子。

        程放星在外套里面穿的是短袖，露出的胳膊白皙，线条流畅。在稍冷的温度环境里，看上去也显出几分清隽冷淡。

        他将袋子换了只手，轻松脱下一整件外套。

        程放星指尖勾着外套正抖平整，抬眸就注意到余也目不转睛的。

        他大步走上前，毫不怜惜地将外套盖在了余也头顶，挡住她的目光。

        瞬间，视线黑了下来。

        余也从没想过，就看两眼帅哥的手臂，也能有失明的可能。

        “再看收费。”

        程放星慵懒的声音把余也从无脑的瞎想里解救出来。

        外套下，黑暗构建出一个隐秘的空间。

        余也像个变态一样偷偷嗅了嗅，外套沾染上的是程放星身上的气息。

        时隔三年，场景重复，恍然如梦。

        良久，第六感觉察出程放星即将不耐烦地拉开这件外套，余也先一步地将外套从头顶拿下来，强装出一副嫌弃的神色。

        哪怕在心里暗涌着不舍与留恋。

        “怎么？嫌弃我？”不知道是不是余也的表情太做作过头，程放星伸手就要拿回外套。

        余也摇摇头，后退一步，飞快穿上了外套，笑盈盈地胡扯：“不嫌弃，程哥哥的外套有种冷香。”

        “别瞎说，”程放星转回身走开，闲闲吐槽，“你《红楼梦》看多了吧，能不能好好说话。”

        外套是温热的，有过程放星的温度。

        余也缩了缩脖子感受一会儿，笑着跟上他。

        “程哥哥，你刚才跟我道什么歉呀？”

        “辩论场上，又没有对错。”

        “再说，我不是也对程哥哥说了不好的话吗。”

        “余也，离我远点。”程放星眼神冷冷瞥过。

        他为这句话道歉，但又被余也惹得破功，再次说出这句话。

        “我舍不得，”余也凑近一步，弯着眼睛，一字一顿，“程、哥、哥。”

        -

        临熄灯前，余也才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了柜子里。

        那外套现在不止是程放星身上的气息，还有她的，不明不白。

        余也迟迟不合上柜子的门，而是一直站着看，嘴角扬了又扬，连陈静诗来到她身后也没发现。

        “阿也，你这么喜欢这件新外套啊？”

        余也的手抖了一下，关了柜门，身子靠上去：“就还行。”

        还好她平时也穿过不少这种偏中性风格的衣服，免过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陈静诗没走开，扫了戴着耳机的方伊薇一眼，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阿也，问你个事儿呗。”

        余也点点头，摆出个ok的手势。

        “你老提的那个赵佳铭是辩论队的啊？”

        “对。”

        陈静诗试探道：“我今天去看你打辩论的时候，看到他了，长得还挺帅。”

        余也思考了一下，慢吞吞评价：“好像还行吧……”

        她也没怎么在意，脸挺白，个儿挺高，稍微捯饬捯饬也还行。

        沉默了一会儿，陈静诗咬咬牙开口：“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

        “啊？微信？”余也有些意外，拿过桌上的手机建议，“要不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他要是愿意的话，自然就加了。”

        这种事情还是得先问一下赵佳铭，虽然被女孩子要微信，他百分之一千求之不得。

        “好的！谢谢阿也，阿也真好！”

        陈静诗蹭上前，想给余也一个拥抱，被她抬手挡了回去。

        半天，余也才憋出个干巴巴的理由：“成了再说。”

        等陈静诗走了，余也点开微信发消息。

        「赵佳铭，我室友问我要你微信，给吗？」

        赵佳铭：「怎么不给！你又不是跟我有仇！」

        大概没被要过微信，看上去过分激动。

        「那你帮我个忙，我就搭线。」

        赵佳铭：「只要不违法犯罪，随便说。」

        余也揉了揉快笑僵的脸，底气十足地开始打字下令使唤人。

        -

        离熄灯还有大半小时，程放星洗完澡，懒得用聒噪的吹风机，便打算在床下等头发干了再上去。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拿干毛巾擦头发，另一手勾过在充电的手机，照例点开微信看一看。

        通讯录右上角有个小红点，程放星点进去，新的朋友——yee。

        手指轻滑了一下退出，放下手机，想假装没看见。

        一侧头，就是架子上余也买的两大袋药，堆挤在一起，显眼得过分。

        “说不定是来问我要钱的。”程放星作了个假设，再次拿起手机重复一遍刚才的操作，不同的是，这次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好友申请。

        躺在床上，睁眼就是半明半暗的光线，程放星忍不住好几次拿过手机，微信都没有料想中余也会发来骚扰人的消息出现。

        “有病。”程放星将两只手伸进被窝，合上眼，又叹口气，伸出只手和解道，“最后一遍，看完就睡。”

        最后一遍却是今晚的第五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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