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带路

姬云巅面不改色，含笑道：“是远房的一个表妹，家里遭了水灾，无处可去，所以才赶来投奔我。”

        裴灵之半信半疑，弯下腰去问宫紫菱：“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宫紫菱抿紧了唇，一脸倔强地别过脸去。

        哼！就不告诉你。

        姬云巅干咳两声，替宫紫菱抱歉道：“我这表妹乡下来的，有点怕生，不懂规矩，请见谅。”

        又道：“叫她菱儿就好。”

        裴灵之闻言爽朗一笑，拍手道：“哈哈，真是巧了，我爹也是叫我灵儿的。”

        宫紫菱听得一愣，仰起了小脸。

        是啊，“灵”与“菱”字不同，音相同，可二人的命却有着天壤之别。

        想到这，她的目光就慢慢淡了下去。

        “要不，云巅哥哥往后也叫我灵儿吧？”

        裴灵之并没有注意到她不开心的表情，像牛皮糖似的缠着姬云巅。

        宫紫菱银牙轻咬，握紧了藏在袖里的拳。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准二哥唤她菱儿了！

        裴争鸣领着客人进入正厅喝茶。

        厅内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阵阵欢声笑语，将新年的喜庆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宫紫菱却有一种“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落寞感。

        她从来就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新年。

        娘亲活着的时候，每逢春节还会将讨来的银钱买块布，给她缝一件厚的新衣服过冬。

        娘死了以后，每天就都是一样的了，没什么特殊。

        纵是岁旦那日，也同往常一般挨饿受冻，蜷缩在某个墙角等好心人施舍。

        裴争鸣手头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与姬云巅寒暄过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派人带他去碧松阁歇息。

        碧松阁就在裴奕之住的东苑里，离雪棠阁比较近，要是裴奕之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及时赶到。

        裴灵之一路跟着他们，时不时地搂着姬云巅的手臂同他说笑，看得宫紫菱心中很不是滋味。

        经过雪棠阁门前时，裴奕之衣冠楚楚的站在廊下，大抵是听到动静特意出来迎候姬云巅。

        宫紫菱只上次才远远见过裴奕之一面，耳闻她罹患肺痨，一年四季药不离口。

        眼下见着真人，宫紫菱不禁仔细观察起来。

        她两颊消瘦，唇无血色，穿着纯白的丝袍，蛾眉淡扫，粉黛未施，漆黑的头发随便挽了个髻，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金珠翠玉。

        像一株幽兰，清雅脱俗。

        只是眉尖微蹙，想是不胜病力，身姿在这寒风中显得分外单薄。

        司徒谦面无表情地立在裴奕之身后，挺直背脊，宛如一棵苍劲的青松。

        “长姐，你怎么出来了？”

        裴灵之嘴里虽是同裴奕之说话，眼神却悄地往司徒谦身上溜转。

        裴奕之心知肚明，轻轻咳了两声，步下石阶，朝姬云巅福了福身子，道：“姬大夫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奕之欢迎之至。”

        “叨扰了。”

        姬云巅拱手还礼，接着问道：“奕姑娘最近可还好？”

        “比以前好多了。多亏你的药，近来咳嗽止了不少，只是夜里偶尔还会盗汗。”

        裴奕之莞尔。

        转眼看向他身侧畏畏缩缩的宫紫菱，眼前陡然一亮，喜道：“这位就是你的妹妹？真是个美人胚子。”

        宫紫菱头一次被人如此夸赞，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躲到姬云巅后面去了。

        “是的，就是有点儿怕生。”姬云巅笑着点点头，很认同她的话。

        十二岁的菱儿虽然五官还没长开，但小巧的人儿往院子里一戳，很是吸引目光，尤其眉眼之间有一股动人的灵气。

        “怕生正常，十来岁的小孩都这样。”

        裴奕之心情不错，笑着逗弄道：“将来谁若是娶了她，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她也不知为何，一见了这女孩子，顿时心生喜欢。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吧。

        裴灵之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宫紫菱身上，甚至司徒谦那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也因她的到来而漾起笑意，不由得打翻了醋坛子。

        “姐，时候不早了，让云巅哥哥回房休息一下吧。”

        裴灵之故意贴近姬云巅，动作亲密地偎在他的肩头。

        那幅娇滴滴的神态，实在令姬云巅承受不来。

        冷汗涔涔，暗暗叫苦，只求快些结束这一切。

        裴灵之用余光偷偷瞧司徒谦的神情，可惜他脸上一贯的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知道了。”

        裴奕之叫来司徒谦，交代道：“你带姬大夫去碧松阁，看看还缺点什么，都记着，到时候回来告诉我。”

        话落，给裴灵之递了个眼色。

        意思仿佛在说：我的好妹妹啊，姐姐也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裴灵之满意地笑着直点头。

        司徒谦眉头一皱，他虽然想不通大姑娘为什么偏叫自己带路，却也不会多问，只好遵命。

        穿过月亮门，沿着笔直的甬道往右拐两个弯，便到了碧松阁。

        屋子很大，归置得也很干净。

        正中间摆了一张紫檀木镶嵌大理圆桌，后面是六尺宽的沉香木拔步床，紫铜熏炉里燃起了薄荷香屑，烟气袅袅，自紫金盖子上的佛手镂孔间升起。

        窗纱正是前几日新换的江宁织造例贡上用蝉翼纱，轻薄如烟，窗下打着一张黄花梨罗汉榻，铺着香色闪银心缎坐褥。

        对面则是一扇十六折屏风斜展，泥金全屏红檀木，两端嵌玉，整扇只画着一只孔雀。

        入目皆是新鲜感，宫紫菱何曾见过这些稀罕物件，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再到床上打个滚儿。

        “二哥，我们今天晚上就住这里吗？”

        宫紫菱一面问一面耸着鼻子去闻炉里的香气。

        闻惯了清风小筑的药味，她还是第一次嗅到这么清新的香气，只觉神清气爽，似乎连呼吸也都舒畅了许多。

        “嗯。”姬云巅笑着应了一声。

        见她很喜欢这间屋子，心里也十分高兴，来时还总担心她到了陌生环境会不自在。

        司徒谦这时上前，道：“姬贤弟，那晚五柳村村民上门找你麻烦的事，老爷已经插手，责令衙门调查。昨日仵作验过尸，证实他家儿子乃是正常病亡，与你的药毫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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