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江徐行听到门的响动，才抬起头来：“我就知道你在这。”他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靠近他还能闻到明显的酒味。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这种无意义的对话让温钏宁有点无奈，尚琰闻声也走了出来，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啊？”

        其实，江徐行在门口时就已注意到鞋架上的大码男鞋，联想到陆蔓所说的年轻男子，他实在无法耐下心来，按了几次门铃得不到回应后，他索性直接敲门。好不容易等来温钏宁开门，尚琰的出现却让他始料未及。江徐行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事实上，他也把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

        “他来江宁旅游。”温钏宁靠在门框上，没有让对方进门的意思，“你来做什么？”

        “这不是过年了，我来看看你。”江徐行有满腹思念想诉说，但尚琰实在太过碍眼，他没法当着这小子的面陈述心迹。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伯父伯母还在等你过年呢。”温钏宁并不想让他进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说完便作势要关门。

        江徐行阻止她的动作，闷声道：“所以，这段时间他都住在你家？”

        温钏宁反应了一瞬，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吗？”江徐行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孤男寡女，别人看了该怎么想？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这是我家，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关你什么事？”温钏宁也有点生气了，这人大晚上来她家就是为了拿这种无聊的事训斥她么？简直不可理喻。

        “他就一高中生，你能不能思想别那么龌龊？”

        尚琰始终站在温钏宁身后，不再开口掺和，又担心两人会发生冲突，不敢离开，神色里满是戒备。两人站在玄关，身后是暖黄的灯光，餐桌上摊着包饺子用的材料，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还在妙语连珠，在他来之前，这两人是不是其乐融融地在过节，就像一家人一样？他们好像自动形成了一个阵营，生怕有外人打扰，一致对外的模样刺痛了江徐行的眼。

        酒意和醋意上头，他不假思索喊道：“高中生？过了年他都有十八九岁了吧？他不是八岁，他已经成年了。你让他住在你家，你没想过后果吗？如果他心怀不轨，你到时候要怎么办？”

        温钏宁转头对尚琰说道：“你先回房间。”她实在不想让他听这些糟心话。尚琰不肯走，她催促道：“我没事，你赶紧进去，待会儿还要吃饺子呢。”

        尚琰最终还是妥协了：“有什么事你叫我。”

        温钏宁看向江徐行：“还有呢？你还想说什么，继续说吧。今天让你说个够，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声音冷淡，并无辩驳的念头。

        江徐行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上还沾着面粉，细碎的粉末簌簌地掉落在地。他声音忽地又软了下来：“钏宁，小钏，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温钏宁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张脸轮廓分明，头发比上一次见时短了许多。许是喝多了的缘故，他面上还有些许泛红，他的嘴唇很薄，有人说薄唇的人也薄情。离婚前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没法好好说话。他总要说些难听的话来刺痛她，那张嘴总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好像要看她生气他才高兴。但他说完那些话，惹她不高兴后，又会凑过来哄她，试图用几句好听话让她高兴，以为这样她就会对他之前说的话毫无芥蒂。其实没有，她一直都记着，每一次的每一句她都铭记在心。

        “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吵，会打扰到其他人。”温钏宁把人推开，一手扶着额头。

        江徐行靠在墙边，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他轻声道：“能让我进去说吗，我走得急，外套落下了。”

        夜晚寒凉，她终是不忍，侧身让他进了门。

        本着待客之道，温钏宁给他倒了杯热水：“喝杯水，喝完了赶紧走。”

        江徐行打量着家里充满年味的装饰，挑了挑眉：“你弄的？”他记得她似乎懒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温钏宁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回答道：“尚琰装的，我没那耐心。”

        茶几上还散落着几本习题册，江徐行拿起来翻了翻，被温钏宁喝住：“你快放下，别弄皱了。”

        “你倒和他处得来。”江徐行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话里有话。

        温钏宁瞅了眼时间：“你刚刚怎么来的？司机在楼下等你吗？”

        “你急着赶我走做什么，我在这碍着你们了？”

        “对，你别打扰我们过节。”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就这么护着他。”

        “你还有完没完了？今天过年，我不想和你吵，你赶紧给我走人。”

        “那你和我说说，你卖房的钱打算用来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把房卖了？”温钏宁一脸错愕。

        江徐行嗤笑一声：“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查不到的事。你以为是谁那么爽快把房给买了，都不带和你讨价还价的？”

        这种感觉，就像父母当时哄骗她回家时那样，话语和神情里都透露着对她的拿捏。温钏宁不觉得这是关心，只有一种自己被人监控无处遁形的感觉。

        “你和我说说，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是打算拿着我给你的钱找下一任了是么？”

        “你是不是有病？”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他估计连自己都养不活，能养得起你？你爸妈能看得上他？”

        “你以为谁都稀罕你那几个钱吗？”

        “我要没钱，你爸妈能同意你和我结婚？”

        “你说，你们家住的房、开的车，哪样不是我掏钱？为什么你还是不满意？你那么介意我和陆蔓的事，那都是你捕风捉影，最起码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倒是你，把一大男人带到家里来。我们才离婚多久啊……”

        曾经闹得再怎么厉害，江徐行也不曾说过这些话，两人的相处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温钏宁一直以为他是懂她的，所以那些在旁人看来可笑的谈资，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而今晚的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管不顾了起来，他把以往两人默契不提的真相揭了个底朝天，似乎要让她看看自以为是的爱情有多么可笑和荒唐。因为了解她，所以他更清楚她的痛处在哪里，把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掀了开来。

        “你喝多了，我找人送你回去。”温钏宁低头掏手机，却不知道能联系谁。

        江徐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说完那一席话，他似乎半是昏睡了过去。温钏宁伸手把他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显示「小蔓来电」。

        刚一接起，陆蔓焦急的声音就传来：“徐行哥，你怎么还不下来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合着还带了人一起来给她拜年呢。

        “他在我这，你来把人带走吧，他好像喝多了。”

        “……我在楼下了。”

        “八零二。”

        陆蔓虽然高挑，但身材纤瘦，扛着一个大男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转头想问温钏宁能不能帮忙搭把手，哪知背后的门毫无留恋地被关上了，震得她心里一抖。

        两家离得近，今晚在一块吃年夜饭，老人家们没有守岁的体力，刚过十点钟就早早歇下了。江徐行一整晚都闷声不吭，长辈离席后他又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肉眼可见地醉了。醉鬼是最难应付的，她一个不留神，他便攥着车钥匙要出门，这非得出事不可。陆蔓好说歹说才抢过钥匙，临时充当了他的司机。

        听江徐行报出个小区名时，陆蔓就知道他是要去找温钏宁，几番阻拦不成，只得送他过去。他上楼前死活不让她跟着，她只得妥协。坐在车里给他打电话时，陆蔓不由得自嘲一笑，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把门关上之后，温钏宁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面上。在陆蔓面前，她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兴许明天江徐行也会忘了自己都说过什么。卖房的钱温钏宁都存在一张卡里，自己一分钱也未曾动过，她之前有想过要如何把这张卡交给江徐行，但回来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今天提出这一茬倒是正好，她寻思着明天用同城快递把卡寄过去。

        尚琰隐约听得到客厅里的动静，但听不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确定温钏宁是否愿意他知道她的私事，所以放弃了扒门板偷听的打算。门被重重关上的一瞬，尚琰立刻拉开门冲了出去，便看见温钏宁失神地坐在地砖上。

        尚琰着急道：“怎么能坐在地上呢，地上多凉啊。”他伸手去拉她，却发现她的手凉得吓人，他连忙小心地把人扶到沙发上，倒了杯热水给她捂手。

        温钏宁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尚琰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她没有躲，他摸到了一手的泪水。尚琰手足无措，轻轻把她的长发别到耳后，又着急忙慌用手给她抹眼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上的面粉还没洗，连忙又拿纸巾小心地给她擦拭。

        尚琰很慌乱：“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你不要吓我。”

        温钏宁回过神来，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现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都和你说了，没事儿，真有事我还能不告诉你吗？赶紧去洗手，准备煮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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