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NiHong

花园里起了一阵风，或许是因为这里太高，风是夏天的风，却带着点凉意。
周涟没有把未竟之言继续下去，只最后叮嘱了一句让她行事千万要稳住。
赵霓夏也从短暂的情绪中抽离，又变回了没事的样子。她恢复了往常欠欠的语气，嘴上连声保证自己知道了，挂了电话转身回去。
沿着侧边小廊进去，回到厅里，小助理还坐在之前角落的沙发上，端着杯布丁吃得开心，见她回来，连忙朝她招了招手。
赵霓夏走过去，刚要坐下，迎面碰见任妍。
任妍见着她，用力瞪了她一眼，随后又加快步伐走开。
赵霓夏一头雾水：“她又瞪我干嘛？？”
电梯那一part不是结束了么？这么记仇？？
肖晴晴笑得贼兮兮的，凑近她身边，说：“裴却老师来了。”
赵霓夏冷不丁又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肖晴晴未察，继续道：“裴老师刚刚在那边沙发坐，我去拿吃的的时候，看到任妍过去套近乎。”
“她端了杯酒去裴老师身边，掐着嗓子问‘裴老师，我方便坐你旁边吗？’结果裴老师看都没看她，直接回了句，‘不好意思，不方便。’”
肖晴晴想到任妍灰溜溜铩羽而归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她脸色当场就青了哈哈哈——”
瞥见赵霓夏盯着她的目光，她噎了一下连忙正色：“所以，大概是因为在裴老师那里丢了面子，一看到你，想起你跟裴老师关系比较深……她就更生气了吧。”
一起合作过两次，CP曾经大热，并且在圈内人看来明显大有纠葛，赵霓夏和裴却可不是关系比较深？
合着是被牵连的。
赵霓夏无语一秒，不再为任妍浪费心情。
往后靠住沙发，她转头看向大厅中心方向，好几处都聚着人。她没有特意在人群中寻找裴却的身影，只静静看着。
旁边肖晴晴靠过来：“霓夏姐，我们要起来到处走动一下吗？”
厅里人不少，赵霓夏喝了口酒，婉拒：“不了吧，我们在这坐一会。”
周涟刚刚才在电话里担心过她在宴会现场碰上裴却，会搞出事来，她还是老老实实让他省点心。
要交际的时候，林先生自然会来找她。
肖晴晴点点头：“好吧……”
这厢刚说完，林先生就来了。
“你在这啊！快快，走，跟我过去打个招呼！”林先生雷厉风行地让赵霓夏起身，“Ann姐在那边，过去聊聊，你跟着我。”
赵霓夏都来不及说话，跟着他走了几步，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微微一愣。
那边远远有一圈人站在一起，中间那位四十多的女士应该就是Ann彭，旁边的几个人她都不认识，唯一一个认识的只有Ann彭左手边的那个，裴却。
“等……”
赵霓夏想说话，林先生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似乎是以为她怯场，拉着她的手臂就将她往那边带。
要不怎么说林先生和周涟的关系是真的好呢，他答应了要照看赵霓夏就决不食言，一门心思只想带她去和宴会主要人物们碰面。
赵霓夏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这么碎步被拉到了那群人面前。
一站定，她立刻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是来自Ann彭左边的方向。
裴却的黑西装颜色鲜亮，头发向后打理了部分，露出眉毛和额头，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修长嶙峋的手指托着酒杯随意摩挲。不悦的厌世感被中和了许多，像一件瓷白的艺术品添了几分精致的描摹。
赵霓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抿出笑，将注意力投向中间。
林先生拉着她给Ann彭介绍：“Ann姐，这个是我朋友周涟经纪工作室的艺人，她叫赵霓夏。”
赵霓夏打起精神和Ann彭打招呼：“Ann姐。”
Ann彭很给林先生这位得力下属面子，冲她笑了笑，“你好。”
她刚刚被拉过来时端着酒杯忘了放下，此刻正好用上，赵霓夏顺势举杯和Ann彭轻轻碰了碰，语气礼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真诚：“祝您生日快乐。”
Ann彭笑着道谢。
林先生也连连和身旁几个人碰杯，诚恳道：“以后要是有适合她的项目，大家多给点机会。”
这一圈人里几乎都是从事影视行业的，不过都上了年纪，对如今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的年轻明星了解不多。
听他提了，便有人问：“周涟工作室？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啊。”
林先生笑说：“是我朋友自己的工作室，不是很大，不过做的还是挺好的。”说着想起什么，又加了句，“他在览众做过经纪人，和赵小姐一块，赵小姐出道的时候签的就是览众娱乐。”
“览众？”Ann彭好奇接话，“那不是裴却的经纪公司？你和裴却认识吗？”
赵霓夏一怔，下意识去看裴却。
他也正看向她，视线淡淡，表情辨不出情绪。
飞快收回目光，赵霓夏笑容僵硬了几分，飞速运转大脑，想说点什么应付过去。
“我……”
谁知张口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裴却抢先：“认识。”
她愣住，诧异朝他看。
裴却托着酒杯，微抬眼皮，又一次看向她。手指摩挲酒杯的动作变成了轻点，一下一下，视线落在她身上更加直接，如有实质般，“以前是挺熟的。”
赵霓夏感觉呼吸好像凝滞了一拍，瞬息又敛好神色。
Ann彭早年在国外留学，后来一路打拼至BMC院线总经理的位置，壹天聘请她回来看中的是她的专业能力，但她对国内现在的明星了解实在不多，更不要提他们彼此之间的恩怨纠葛。
赵霓夏也知道这一点，心里明白她这么问，不是故意要不给谁面子。
果然，Ann彭听见裴却答话，笑容里只略带点意外，不掺其它：“真的认识啊？那真是巧了。”
裴却这几年在电影领域发展得很好，最近的《离别之地》入围了戛纳主竞赛单元，壹天对他的态度自然和对一般艺人不一样。他在这一圈人里虽年轻，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
Ann彭看他时也有一种看小辈的亲近眼神，说笑两句，继续问赵霓夏：“那怎么现在没在览众娱乐了？”
赵霓夏道：“之前有别的规划……”她没有去看裴却，朝Ann彭笑了笑，“所以现在重新签了朋友的经纪工作室。”
“这样啊。”Ann彭点点头，没再多问，和其他人说起别的话题。
裴却全程几乎没怎么开口，先前冷不丁接了那两句，之后又再没吭声。
赵霓夏听他们聊着，说不清为什么突然觉得渴，喝了好几口酒，喉咙还是干干的。
在场的人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陷入了同一种沉默。
他们聊了许久，赵霓夏听着逐渐走神，Ann彭几人忽然看见熟悉的朋友，远远打了声招呼就要过去

。
顺着动静抬眼，Ann彭已经提步，边说边摆手：“不用动不用动，你们聊你们的。小裴你们年轻人自己活动，我们过去叙叙旧。”
她边说边往那边去，虽说让众人不用动，和她同龄的那一圈大佬还是跟着一同动了身。
林先生看了几眼，对赵霓夏道：“你们先聊，我也过去看看。”
他的直属领导走开了，他肯定也得跟着。
转眼间，这一小圈人就呼啦啦走了个精光。
只剩她和裴却这两个被点名的“年轻人”站在原地。
赵霓夏瞥他一眼，动了动唇，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要不也闪人算了？
念头刚浮现，没等她付诸行动，裴却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很怕我？”
“啊？”赵霓夏一愣，抬头看他，眼神闪开，嘴上不承认，“没有啊，我只是……”
只是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已经六年多了。
周围的人或许也觉得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的场景太过惊奇，不少视线朝这边打量。
赵霓夏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笑话，很快压下那股尴尬。
裴却就在她面前，难得有说话的机会，她微吸了口气，趁机问起另一件事：“我接到企映的邀请了。”
那天郑导和她说的她都记得，她看向他，语气纠结，“郑导打了电话给我，你……”
裴却冷不丁地接上：“那个综艺的企划一出，节目组就找了我很多次。”
赵霓夏本想问他为什么会愿意上这个节目，不妨被他打断，一愣。
裴却垂眸，看着她说：“从传出要做这个综艺开始，网上各个帖子里提名最多的就是我和你。”
他声音没什么情绪，眼睛却看着她一瞬不移。
“从你退圈那年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开贴复盘聊当初的事。”
“我们的名字一直联系在一起，哪怕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有人不停把我们放在一块。”
“……”
赵霓夏怔怔的，几息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时间，喉咙堵住了一般，更添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当初她退圈的时候，让周涟给她发了暂退公告，之后，自己上线取关了裴却。
直接引爆了话题。
现在想来，她的行为确实太莽撞了，才会导致如今像他说的这样，几年了，他们依然无法真正解绑，三不五时就被人翻出来当作谈资。
从被认为顶破天只能当个流量的新人，到口碑实绩在手的年轻影帝，裴却努力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这样被人讨论这些不愉快的旧事，不爽也很正常。
赵霓夏抿了抿唇，“抱歉，我……”
“我不想听你说抱歉。”裴却打断她。
她一噎，只能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不远处有人喊了声“裴却”，他抬头朝她身后方向看了眼，视线又移回她身上。
“我今年有很长的空窗期不拍电影，公司希望我多带热度给其它艺人增加品牌效益，参加这一个综艺就能抵所有杂七杂八的通告。”
裴却语气不咸不淡，说到这停了停，目光随着这两秒的沉默停驻在她身上。在她抬眼看向他的刹那，他眼睫又半敛下来，不再停留，提步朝招呼他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赵霓夏听见他如往常浅淡的声音，似是微微低下来几分：“如果真觉得抱歉，就接下那个综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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