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我信你

几只鸟雀从头顶飞过，兰鸢看着苏灵灵点了点头，接着又道：

        “后来，你住在这里，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我和柏崖哥哥来找过你很多几次，你都闭门不见，直到有一次柏崖哥哥差点出事儿，你才愿意打开房门。”

        兰鸢看了苏灵灵一眼，见她面无波澜，仿佛听别人的故事一般：“虽然最后兰芩姐姐的伤治好了，但是她始终没能站起来，脸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苏灵灵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皮肤细腻，手腕纤细白皙，怎么看苏皖都不像一个残忍的人。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错？你不是都忘了吗？怎么会知道对错？”兰鸢嘴角勾着笑，顿了一下：“还是说，你故意说忘了？”

        “”

        苏灵灵觉得自己有些冤，原身苏皖怕是早就已经死透了，她现在要替苏皖来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兰鸢见苏灵灵沉默不语，忽然幽幽地道：“你一切都忘记了，我不知该为你庆幸，还是该为你惋惜……不过，你现在的样子，还真的有些可怜。”

        苏灵灵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浅绿色的衣裙是她随手从柜子里找的，脚上这双灰色的短靴也是她随手套的。头顶的发髻，随意用一根木棍别了起来，刚刚躺下的时候没太在意，这会儿已经散开了，她把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现在的样子，的确有些可怜，不过可怜是其次，最要紧的是邋遢。

        “可怜就可怜吧。”苏灵灵放弃形象管理，无所谓地换了个坐姿，拔起地上的狗尾巴草，在指尖晃了起来。

        兰鸢深深看了一眼苏灵灵：“说实话，即便你变成这样，我也羡慕你，因为柏崖哥哥会为了兰芩姐姐，而关心你，为了兰芩姐姐，他没再和你翻脸，虽然他没说原谅你，但是他也没有再表现出恨你，或许他也不想让你记起以前的事情，总是阻拦我，不让我靠近你。”

        “为了兰芩而关心我？”苏灵灵想到兰鸢和柏崖昨天的一些小动作，继续转着狗尾巴草。

        “是啊，毕竟你答应柏崖哥哥要医治兰芩姐姐的，况且你还那么喜欢柏崖。”兰鸢莫名其妙地道。

        那是苏皖喜欢柏崖，又不是她苏灵灵，苏灵灵想了想道：“以前喜欢，现在可说不定。我说兰鸢啊，你喜欢柏崖，可柏崖和兰芩都要成亲了，以后你就是他的小姨子，我觉得你还是与他保持些距离为好。”

        兰鸢没想到她这么说，双眼盯着苏灵灵，半天没说一句话。

        苏灵灵不由地心里摇头：这个柏崖到底哪里好？让两女一男如此喜欢，除了长的好看点儿……说到长相，他还没有屋里那个捡来的千百里好看。

        苏灵灵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兰鸢：“你们感情的事，我不会参与了，我不是苏皖，此前的种种我都不知道，你也不用故意来刺激和试探我，我也没有必要向你们撒谎。不过，你们信不信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她顿了一下又道：“以后我也不会装可怜，拿刀割自己什么的。放心吧，我其实很怕疼的，还很怕死。”

        兰鸢看着苏灵灵：“这些你跟柏崖哥哥说吧，我是无所谓的，最多就是有些羡慕罢了。”

        “你可真坦诚。”苏灵灵勾勾嘴角。

        “反正你过段时间又会忘。”兰鸢笑了一下，又道：“况且我也没说什么。”

        苏灵灵见兰鸢神色坦然，不由好奇道：“我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问？你明明知道兰芩和柏崖都要成亲了，你为什么要粘着他呢？”

        兰鸢嗤笑了一声：“兰芩姐姐不过就是一个凡人，容颜和寿命转瞬即逝，我还有很漫长的时间和生命陪在柏崖哥哥身边。”

        说完，她看着苏灵灵笑了笑：“虽然大家一直在传，柏崖哥哥会娶兰芩姐姐，但我始终觉得不太可能，柏崖哥哥虽与兰芩姐姐感情甚好，但那更多的是兄妹之情。那种只存在男女之间的特殊感情，我从来没有看到。你把兰芩姐姐推下崖顶后，柏崖哥哥对她才有了更多的照顾。那些关心和照顾，在我看来就是他的内疚，因为你们的争执是因他而起的。”

        “嚯，听你这么一说，兰芩这一摔，是彻底将柏崖留在了自己身边啊，不知道她该感谢我呢，还是感谢我呢？”苏灵灵将一条腿搭在台子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感谢你？她恨你！这点儿你根本不用怀疑，如果她不受伤，凭借她在柏崖哥哥心中的地位，很快就会让柏崖哥哥爱上她的。但是现在你毁了她的容貌，她的四肢也瘫在床上无法动弹，她的心里就只剩下恨了。”

        “”

        啧，看来这个仇是结下了，就算苏皖都死了，也无法化解。苏灵灵有些头疼，不由地一阵烦躁。

        “兰鸢，我有个疑问，难道不是我做的，也要我承担吗？”

        “兰芩姐姐这件事儿是你做的，你否认不了。”

        “谁看见了？”

        “无人看见，兰芩姐姐亲口说的。”

        “她说的你们都信，可苏皖都没有承认啊？”

        “兰芩姐姐受伤最重，她没有说谎的理由。”

        “怎么没有理由，她讨厌苏皖啊，她想要柏崖眼里只有她啊？”

        “……”

        兰鸢看着苏灵灵，半天未语。

        “当时肯定有什么隐情，是你们不知道的。”苏灵灵又补了一句。

        兰鸢盯着苏灵灵，缓缓开口道：“其实你在约兰芩姐姐出去前，曾经找过我，你说听到柏崖哥哥要娶她的传言，觉得她不配，你说跟她谈谈。”

        “我竟然找过你？”

        “对，我当时还劝你，那是传言，不可信。但你偏偏很冲动，觉得兰芩姐姐在跟你抢柏崖哥哥。”

        “所以——”苏灵灵得出结论：“你们都觉得是我故意将推她下山崖，然后跟着一起掉下去，我没事，却把她给摔残了？”

        “事实摆在面前，你辩驳不了。”

        “哪里是事实，谁作证啊？兰芩吗，她肯定是信口胡说！”

        “如果兰芩姐姐死了，可以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是她活着，伤势最重，并且她在族中一直与人为善，口碑甚好，她没必要说谎。”

        “那苏皖呢？……你们就那么不相信苏皖吗？”

        “你以往骄纵，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但冲动犯错是常有的。这件事就是你冲动……”

        “不！”苏灵灵打断了她：“兰芩这件事上，一定有隐情，你们一定不知道，苏皖肯定是被冤枉的……”

        苏灵灵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件事苏皖肯定有冤屈，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没有人愿意关心他，更没有人去爱他，他的长辈驱赶他，朋友质疑他，喜欢的人憎恶他。苏皖一定是长时间心灰意冷，最后郁郁而终死的。

        苏灵灵走到院子里水缸前，通过水面照了照自己，她是苏灵灵，也是苏皖。阳光下瘦削的脸皮泛起一抹淡淡的青色，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病态。她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搓了一把酸涩的眼窝。

        “这里应该没有人喜欢苏皖吧？”苏灵灵仰起头，水珠从脸上划过。

        兰鸢看着苏灵灵没有回答。

        苏灵灵见她不语，指向院门：“你走吧，不要再来了。苏皖在此间无亲友，无故旧，他在这里或许曾笑过，闹过，但也曾哭过，悔过，他生前孤单清冷，苏皖这个名字早已化为一缕清风，散在这山野之间。此间再无苏皖这个人，你们不必再来打扰。”

        “你又没死，说的这么奇怪……”兰鸢小声道，转身离开。

        ……

        忽然一阵风起，卷起院子里的柳条晃动不停。

        它绕过苏灵灵，在她身前转了几圈，最终飘向屋顶，消失在了山间。

        是你吗？苏皖。

        山风隐隐作响，似是回答。

        苏灵灵回头看见千百里站在窗前，那张脸白若梨花，他静静地看着苏灵灵，也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

        兰鸢离开后，苏灵灵走进屋子。

        “你醒了？”苏灵灵脸上还挂着水珠。

        “嗯。”千百里转过身来，此时的他，长发未束，站在窗前，乍一看，像一株挺拔的雪松，气韵清冽却又透着几分淡雅。

        “你听到了多少？”苏灵灵问道。

        “我——”他微微垂下眼，避开苏灵灵的直视，缓缓道：“我没听到多少。”

        “好吧。”苏灵灵轻笑一声，见他那闪躲的模样，就知道他全部都听见了。

        “无所谓了，我不在乎。”苏灵灵勾了勾嘴角。

        “我相信你。”千百里忽然道。

        “相信我？怎么相信我，话说你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吗？”苏灵灵用帕子抹了把脸，笑着问。

        “我……感觉还好。”其实伤口还有些痛，但已经问题不大，千百里转身坐了下来。

        “千百里，你睡一觉起来有没有想起什么？”苏灵灵把帕子挂起来，转过身问道。

        “尚未……”千百里眸色一暗，神情有些落寞。

        苏灵灵看着他，忽然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的芯子是女的。还有，这个千百里长得太过好看，此刻一点儿都不像病人。

        “那个——”苏灵灵轻咳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想知道吗？”

        “我的身份？什么？”千百里忍着头痛，双眼明亮，十分期待地看向苏灵灵。

        “你就不怕自己是个坏人吗？”

        “我……是坏人吗？”

        苏灵灵看着他，只觉得他像一只幼兽，单纯又好骗。她垂下眼眸，平复了一下神色道：“你是不是坏人，我不清楚。但你可能是天盛国的修灵师，有人在天盛贴了告示，现在正有许多人在寻找。”

        千百里长眉一凝“……天盛国？”

        “是的，天盛国。不过我也没去过那里，我不知道它在何处。”

        “修灵师是做什么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与祈祷祈福之类有关吧。”苏灵灵想了想道。

        千百里陷入了沉思，苏灵灵见他如玉人一般，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又道：“这里是灵族的隐居地。据说，灵族与外界对立，而且灵族为了逃避伤害，一直都在避世。近年来，天盛国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修灵师，被他们抓到的灵族，不是被取血就是被带去祭祀，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你能从结界外面进来，而且还能感觉出我们之间的不同，说明你是……”

        “不，我不是。”千百里听到她说到这里，一下清楚了她的意思，忙起身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恩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你对立，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好，我信你。”苏灵灵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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