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二秋

又到秋收时节，谢家的两亩地还好说，有亲戚的帮忙一天就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邱桐户家的了。

        邱夜和谢余意吃的粗粮还是从这二十来亩地里拿的，哪能一点力气都不出，但邱夜体会过一次收玉米时的精疲力竭，不舍得谢余意这么辛苦，于是天还没亮就做好了饭盖在锅里，去床头悄悄亲了他一口，自己去田里了。

        田间小路旁长满了杂草，清晨露水很多，刚走一小段沾湿了来往路人的裤腿，但那些来去匆匆的农夫们根本顾不上这些细节，都一心想着趁凉快早点去把庄稼收了。

        邱桐户一家已经在到了有一会儿了，邱夜也没再耽误，拿起镰刀就下田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直起身子活动时，看到谢余意正沿着田垄向这边走来，邱夜立马笑起来，他一直算着时间呢，谢余意什么时候睡醒、花多长时间吃饭、走路速度怎么样他都一清二楚。

        邱夜冲他挥了挥手，喊道：“这儿！”

        那大嗓门就体现了来到这个时代这个村子的另一个好处——大吼大叫的也不会有人告他扰民没素质。

        谢余意没回应，但步子加快了些，他先和邱桐户夫妻俩打了招呼，才拿了镰刀去邱夜身边，道：“你怎么不早点叫我？第一天来帮忙就迟了，让伯父伯母怎么想？”

        “不会多想的，”邱夜把谢余意的镰刀夺了过来，“这亩地都快砍完了，你去把玉米搬到车上吧。”

        搬运算是个比较轻松的活儿了，运完了赶着牛车回家，路上还能喘口气。

        但伯母还在收割玉米呢，谢余意不好这么偷懒，便挑邱夜喜欢的话，道：“不了，我想陪你一起。”

        “其实也、也不用的，”邱夜不想表现的那么没出息，故作平静，拿起镰刀继续劳作，把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嘴角藏起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累了就去歇歇。”

        两个人一起干活总会有意思些，邱夜心想，谢余意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那就顺着他的意愿吧。

        伯父伯母最终也没让他们两个太累，上午来过了下午就让他们回家里去剥玉米，好歹能坐着歇会儿。

        到了晚上，邱夜就洗了手，抹上一些从冯书吉那里买来的陈元膏，学着医馆里大夫的样子给谢余意按摩，累了一天，他那半吊子的水平也能让谢余意觉得身体舒展了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农忙结束，玉米粒也都剥完了，睡了两天好觉，邱奇又来找他去晒谷场看庄稼了：“哥，你去帮我看一天吧，今晚木工坊有几个伙计找我有事儿，晚上我就住在那儿了。”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邱夜自然知道他们几个年轻的工人爱聚一起喝酒侃大山，但邱奇已经成年了，他也不应该管的太多，便道，“喝点酒可以，喝完了就睡觉，别出去乱跑。”

        邱奇眉开眼笑：“好嘞！谢谢哥！”

        邱夜就不那么高兴了，晒谷场四面草木繁盛的，现在这个季节蚊子多的很，他天生就招蚊子，在家里每天睡前谢余意都会点上烟熏，把卧房里的蚊子都赶出去，到了晒谷场那蚊子可是赶也赶不完的了。

        邱夜苦瓜着脸，去柜子里拿了床单和薄被子出来，再捎上自己的枕头，摞到了堂屋桌子上。

        谢余意见了，笑道：“怎么回事？打算离家出走？”

        “嗯，”邱夜闷闷道，“邱奇非要我去帮他看玉米，我今晚去晒谷场睡了。”

        “那你拿几根烟熏去，”谢余意刚才在屋里也听了一耳朵邱奇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不然蚊子肯定咬的你睡不着。”

        邱夜卸了力般把头靠在了谢余意肩膀上，还是不乐意：“为什么蚊子不咬你？”

        “可能是你的血比较香？”

        “才不是。”

        谢余意推了推他的大脑袋，邱夜就摇着头使劲往下埋，嘴里还抱怨道：“你弄疼我了。”

        “你怎么不想想我肩膀疼不疼？”谢余意看外面天都暗下来了，催促道，“快走吧，就一个晚上而已，要不然你用烟熏把你的铺位围一圈，或许蚊子就不往你身边飞了。”

        邱夜言简意赅：“不。”

        谢余意现在应对邱夜的小脾气也颇有心得了，不急也不恼，去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还想怎么样？再亲一下？”

        可这次邱夜没动弹，过了一会儿才道：“还要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谢余意惊讶了一瞬，接着一下就把他推开了，这次无理取闹的时间也太长了些，“晚上都是男人睡在那里，你让我去？”

        邱夜晃了晃脑袋，道：“你和我一起嘛，我看过我们家玉米的位置，在西北的角落里，到时候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没人会看到你的。”

        “我不去，你都多大了，晚上自己睡觉还害怕吗？”

        “你和我一起又怎么了，”邱夜跟谢余意说话时总是慢慢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发脾气，“我们隔壁的李奶奶，还有村东石家的那个寡妇，晚上不也都睡在晒谷场了吗，况且她们还是自己睡的，你还有我陪你呢。”

        谢余意一心反驳，说的话也没过脑子：“等你死了我就去。”

        话一出口，两人都静了下来，邱夜默默抱起了自己的三件行李，道：“那我走了，晚上别锁大门，把堂屋的门锁上就行，我明天回来的早。”

        谢余意伸了伸手，最终也没拦他，就在屋里看着邱夜孤零零的一个背影，迈着慢吞吞的步伐，走远，转身，关门，最后消失在视线内。

        他愣了一会儿，猛地懊恼的拍了拍头，斗嘴这事儿也非要争个胜负吗！

        再怎么说，谢余意总归没有邱夜那么开放，白天里他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若是要他晚上也睡在晒谷场那种公共场合，实在不是他从小接触的上层阶级所能接受的。

        可邱夜呢，他怎么能不当回事的要求自己做这些妥协呢，还学会怄气了，一言不发的就走了，只留下他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吗？

        从小固化的观念很难改变，谢余意辗转反侧，纠结了半天刚刚不欢而散到底是谁的错，结果只能让自己更无睡意。

        他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拿上钥匙，凭着一股冲动直接摸黑到了晒谷场。

        来之前他什么也没想，完全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发泄不出来，催使他做些什么来排解这份郁郁之情，哪怕是来把邱夜抓起来打一顿，但到了之后谢余意反而释怀了。

        其他人都结伴睡在晒谷场东边入口处，但谢余意根本没往那处看，直接绕了一圈，到西北角去找人，还没走到跟前，他隔着一个玉米堆就看到了自家的被子——邱夜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幸好谢余意知道邱夜是怕蚊子，不然肯定以为这人是怕黑呢。

        他轻轻走过去，脱了鞋子躺到邱夜身边，谢余意不知道是周围蛙叫虫鸣的声音遮挡了自己的动静，还是邱夜睡着了，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过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邱夜没发现自己，谢余意突然伸手环住了邱夜的腰，这下邱夜不可能还没反应了，他一下子弹了起来，头也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睁大的双眼满满都是惊恐。

        谢余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吓着你了？”

        邱夜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然没有！”邱夜终于回过神了，露了一个笑出来，躺下把被子张开，“快进来！”

        谢余意从善如流的钻到他怀里，道：“被咬了吗？”

        “咬了好几个包，”但邱夜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蒙在被子里面了，他还要和谢余意体验情侣该有的一项重要经历呢，“你陪我看星星。”

        “有什么好看的。”虽是这样说，谢余意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夜空中。

        邱夜特别想聊一聊天上的星宿什么的，可惜他没这方面的知识，知道名字的只有北斗七星和启明星，还找不到位置，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

        床单底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秸秆，谢余意被硌得翻了个身，离邱夜更近了些，一股淡淡的甜味从鼻息间飘过。

        他又轻嗅了一下，确定刚才没闻错，便抬头盯着邱夜道：“你偷吃蜂蜜了？”

        “什么？”邱夜没理解，怎么突然扯到蜂蜜上去了。

        “你身上有股蜂蜜味儿。”

        “怎么可能——”话说了一半邱夜就顿住了，蜂蜜味儿，他都差点忘了，自己的信息素不就是蜂蜜味儿的吗？“你确定是我身上的？”

        “不信你自己闻闻。”

        “那，那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吃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骗我干什么？”

        邱夜不怎么想说，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脸埋到了谢余意脖颈间，道：“我说了你不能嫌弃我。”

        “说吧。”

        “可能这是我原本信息素的味道，”邱夜声音很小，“但我来这儿不久它就消失了，我也不确定你闻到的是不是这个。”

        “嗯？”谢余意反应过来后暗笑，“你不是告诉我你的信息素是木头味儿，哦对，是檀木味儿吗？”

        邱夜一心虚，要不就是眼神乱瞟，要不就是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说话一点底气也没有，谢余意早就知道他当时有事瞒着自己，只不过一直没揭穿罢了，毕竟夫妻间也可以有些秘密，再说了，邱夜这样还挺可爱的，就像是瞒着父母去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一样。

        邱夜闹了个大红脸，急道：“不许说了！”

        谢余意笑得肩膀都在耸动，邱夜想不感受到都难，谎话被当面揭穿还被嘲笑一通，邱夜羞恼的在谢余意锁骨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不疼，却让谢余意压不住笑声了，“咬我干什么？谁做错了？”

        邱夜赌气般转过身，背对着谢余意，道：“不许笑了！”

        谢余意拍了拍邱夜的背，道：“不是在笑你的信息素，蜂蜜味儿多好闻啊，我就喜欢蜂蜜。”

        “真的？”

        “骗你干嘛？”谢余意道，“转过来。”

        邱夜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又把谢余意抱进了怀里，给他掖好被角，晚上这里有些冷，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谢余意闭上眼睛表示要睡觉了，邱夜自己静了一会儿，那点尴尬感也散光了，他忍不住去点点谢余意的鼻尖，小声命令道：“以后不能笑我。”

        说完又凑上去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同样心满意足的还有谢余意，风很冷，床铺很硬，但刚才那个吻是暖的，邱夜的嘴唇是软的。

        于是，孤独的人不再流浪，远游的人找到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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