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坦白

开学堂对方圆几个村来说都是件好事，他们把这事儿跟石会江一说，石会江没有阻挠的道理，爽快的把房子卖给他们了。

        这边学堂要盖起来，那边工厂也正在建，夫夫两个的一切都步向正轨。

        闲来无事，邱夜倒了些墨水坐在院子里，拿着自己做的铅笔形状的木头蘸着写写画画，可惜木头的吸水性太差，往往一笔没写完就没墨了。

        中午做完饭，他又拿了根木棒填进灶膛里，烧出木炭出来，但用木炭写字，不仅边写边掉渣，把他应该写的好好的笔画全毁了，而且他的手也被弄得黑不溜秋的，最后还被谢余意笑了一通，多大了还在玩木炭呢。

        邱夜气鼓鼓的把木炭扔了，不给谢余意再次嘲笑他的机会。

        木头和木炭都不行，但字还是要写的，这可关乎自己在谢余意心里的形象，邱夜丝毫都不愿意凑合。这天上山砍柴，路过竹林时，邱夜灵机一动，去砍了一截拇指粗的竹竿，兴冲冲的跑回家了。

        把装着木柴的竹筐扔进灶房，和卧室里的谢余意说了一声自己回来了，他就一头钻进了工作坊里，把竹竿一端削成钢笔尖的形状，用青砖灰给打磨光滑了，然后在离笔尖一个指节处打一个小孔，在小孔到笔尖之间划上一道凹槽，用来储存墨水。

        这还是他刚去雕梁坊时看到其他师傅在用的，当时就是好奇多注意了一下，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竹笔做好后，邱夜去书房试了试，果然，跟钢笔的效果差不多。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过来，开始写字，这下可以让谢余意看看，自己的字明明就是写的很好看了。

        写了半页纸邱夜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了灶房，手一晃，他的杰作就展现在了谢余意眼前，他不想把求表扬的心思表现得那么明显，故意漫不经心的说：“我刚才做了根竹笔，抄了几句话，你看看怎么样？”

        谢余意正在洗菜呢，两手都在水里，就让邱夜举着纸，自己抬头看了一遍，字写的确实不错，结构紧凑，笔锋凌厉，尤其是他写的“点”这个笔画，饱满而不呆板，一看就是练过的。

        拿着这幅字来给自己看的原因嘛，谢余意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让自己夸他两句，但他故意逗邱夜道：“这本诗集摘录了近三十年来大部分名家的作品，虽然只有百余首，但每一首都值得细细品读，你多抄抄也有好处。”

        邱夜不可置信的瞪着谢余意，难道自己的字体还没这上面的内容吸引人吗？他又把纸张的正面转向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明明他写的挺好的啊，非要说缺点的话，只能是字太工整了，没有一个连笔字。

        “你们是不是以乱为美？”邱夜疑惑道。

        谢余意见状笑出了声，道：“好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用竹笔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以前学木工的时候是不是都用的硬笔，所以写不好毛笔字？”

        “差不多吧，”邱夜试图含糊过去，又找茬道，“你反应也太平淡了，好像一点意外都没有。”

        “你还想我怎么办？惊呼一声‘哇，这是你写的吗？这么漂亮的字’吗？”谢余意敷衍的表演了一番，他一向情绪内敛，第一眼看到这张纸时眼睛微微睁大已经是能给的最大反应了。

        邱夜轻哼了一声，把纸叠起来强硬的塞进谢余意怀里，蛮不讲理道：“写得这么好你就要好好收藏着，送给你了。”

        接着又把他手里的活儿接替过来，让人先去把自己的大作保存起来。

        最近他们养成了吃过晚饭就去散步的习惯，刚开始时谢余意还不大乐意，走的多了嫌累，可邱夜坚持了几次后，他倒也发现了两个人一起走走随便聊聊的乐趣。

        这次走到村头时，谢余意被突然从身后跑过的一个小孩撞了一个踉跄。

        邱夜连忙扶住了谢余意，关心道：“你没事吧？”

        谢余意没事，但那小孩摔到了地上，手掌都磕破了皮，但小孩不知道疼似的，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先回头向后看去。

        邱夜和谢余意也随着他的目光，发现不远处还有个穿着破旧的女人，正拿着一个扫帚追赶过来。

        小孩把手按在地上就想站起来，邱夜看的都替他疼，伸手去扶他起来，可那小孩没领情，拨开他的手站起来就继续往前跑，他一头雾水，直到听见后面的女人喊：“你这个兔崽子，给我站住！”

        谢余意拉了拉邱夜示意他把路让开，那小孩跑到石桥边终于被逮到了，接着就是骂骂咧咧的一顿暴揍。

        前面有这场闹剧，两个人也没再往前走，匆匆结束了今晚的运动。

        回去时，邱夜问谢余意：“你知道刚才那母子俩吗？”

        也不知道那么大的孩子到底是犯了多大错，能让母亲拖着扫帚追半个村子。

        “听说过一些，”谢余意顿了顿，怕提到邱夜的伤心事，毕竟他父母也是因为战争而去世的，“那小孩的父亲前几年在战场上牺牲了，现在一家只剩下这母子两人，日子过的比较难。”

        邱夜的步子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但最后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一直到上床睡觉他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抱着谢余意不撒手，大脑袋蹭来蹭去却什么也不说。

        谢余意在他头上揉了几把，道：“快睡觉。”

        邱夜暂时老实了，但等谢余意睡着后，盯着他看了好久，好像借此来确认什么。

        半夜，谢余意被一阵抽噎声吵醒了，是邱夜在哭。

        他满脸都是泪，双手抱谢余意抱的很紧，谢余意刚想抬手给他擦擦，邱夜就也醒了。

        “做噩梦了？”谢余意轻声问道。

        邱夜吸了一下鼻子，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贴谢余意更近了些，抽抽嗒嗒的答道：“我梦见我又回去了，回到我小时候，梦见我妈妈，她打了我又抱着我哭，我不想回去。”

        “没有回去呀，”谢余意小心的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让他能看清自己，“你看看，现在有我陪你在一起呢，没有人打你，你也不要哭好不好？”

        邱夜一直把自己往谢余意身上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庇护，找到安全感，谢余意被他关节处的骨头硌得生疼，但还是展开身体想护着他，在他身上轻轻抚摸着，安慰道：“你上次给我的信里不是写到了吗，让我一辈子都要对你好的，现在还远远不到一辈子呢，你当然不能离开我了，还记得吗？”

        邱夜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他写的第一封情书，每句话都改了一遍又一遍的，他稍微抬了抬头，在谢余意侧脸上亲了一口，带着哭腔，道：“谢余意，我之前死过一次了。”

        谢余意愣了。

        “被山洪淹死的，你捡到我的那一天，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我本来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死了一次之后才过来的。”

        邱夜有点说不下去，可好不容易开了口，他不想再继续瞒下去了。

        “我，我之前有父母，我妈在发情期的时候怀上了我，我爸不承认，把我们母子两个抛弃了，我妈又恨我爸又恨我，她不让我和其他omega多接触，不让我擅自出门，还给我起名叫邱夜，明明她和我爸都不姓邱，就是想让我像秋天的叶子一样快点枯萎逝去，我知道她也爱我，她去世前还不停的跟我道歉，但我真的不想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谢余意有一会儿没能理解邱夜的话，因此也一直能给出反应，邱夜心慌，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的眼睛通红，嘴唇还在发抖，颤着声音问道：“谢余意，你怕我吗？”

        怕吗？神鬼之事，邱夜可以称得上是鬼了吧，但谢余意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告诉他，他不怕。

        他不怕邱夜，不管邱夜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听着他的声音，谢余意的心都不由自主的随之起落，哪怕在他最惊疑的时候，他拥抱邱夜的双臂也从未放松过一丝一毫。

        这次他主动去贴上邱夜的身躯，摸着他的唇瓣，道：“只会爱你。”

        只想给你最好的爱，弥补你从前所有的遗憾与委屈。

        邱夜又忍不住眼泪了，他在谢余意肩前胡乱蹭着，不断重复：“可我好害怕，怕我一不小心又回去了怎么办，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谢余意也不厌其烦的回复他：“不会回去了，万一你去了，我也去找你，这样好不好？”

        邱夜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谢余意也没逼他，只是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会儿捋一捋他的头发，一会儿抚一抚他的脊背，总归要一直让邱夜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等怀里的人安静下来，谢余意才直视着他，本想说点什么的，但却忍不住先亲了亲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才道：“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的走完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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