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梳头

缓过了刚开始的惊喜劲儿，谢余意就听出来邱夜像是喝酒了，便道：“花我收了，你回去吧。”

        邱夜不吭声了，但也没有起身离开的动静，谢余意试探的喊了一句：“邱夜？”

        外边可怜巴巴的声音传过来：“你赶我走干什么？我们都好几天没见面了，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说话，你这么快就让我回去，你都不想我。”

        谢余意冤枉，他本意只是怕邱夜喝了酒不舒服，想让他赶快回家睡一觉，哪知道这醉鬼还委屈上了，他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醉了？”

        “知道，”谢余意不赶自己走，邱夜就乖巧的像个听话的小孩子，“喝了一点酒，所以有一点醉。”

        谢余意没想到他还能认清自己的状况，便耐心的解释了一番：“醉了就回家睡觉，别在外边吹冷风了，不然明天会头疼。”

        “你怎么又赶我走啊，真烦。”嘴里说着烦，邱夜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谢余意也不和他继续掰扯走不走的事儿了，让他待够了再心甘情愿的回去。

        邱夜见谢余意不吭声，默认自己可以留下，就问道：“你知道百合花的意思是什么吗？”

        要是邱夜清醒些，或许谈到这个话题会多些暧昧，但现在，谢余意内心一点谈情说爱的感觉都没有，只当是回答一个像“吃饭了没”那样普通的问题：“百年好合。”

        “你知道啊，”邱夜听他说这个词就好像听到了谢余意对他们两个婚姻的祝福，“那以后一定要记着，你收了我的百合花，以后就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谢余意心软起来，道：“嗯，知道。”

        就这样隔着一扇窗，两个人聊着些琐碎的事，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邱夜想到哪就说哪，常常让谢余意跟不上他的节奏。

        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谢余意叫他：“困了？”

        邱夜打了个哈欠，道：“好像有点。”

        “困了就困了，什么叫好像，”谢余意被他逗笑，“回家睡觉去吧。”

        邱夜愣了一会儿，好像在反应谢余意说了什么，然后才慢腾腾的扶着墙站起来，迟缓的趴在窗户上亲了一口，道：“那我回家了。”

        谢余意“嗯”了一声，通过光线明暗的变化判断出邱夜的嘴唇，心道他也不嫌脏，不知道窗户上落了多少灰尘呢。

        邱夜听到了谢余意的回应，才放心的转身出门，没了院墙的遮挡，一阵秋风吹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衣袍。

        回到家，邱夜又累又困，没洗脸也没洗澡，直接倒在了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觉得冷了才知道给自己盖上被子，他想，要是谢余意在这里，他会怎么照顾自己呢。

        在美好的想象中睡去，然后在残忍的现实中醒来。

        邱夜还没有醉到失忆的地步，醒来后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了一番昨天晚上和谢余意隔着一面墙的谈话，又开始数着指头盼日子。

        度日如年，一直坚持到九月十八，邱夜带着鞋袜、布料、鸡这些礼物去了媒婆家里，商量好明天关于迎亲的事宜。

        没有轿子的婚事媒婆也不是没见过，况且她也知道那段路抬花轿不太容易，于是帮邱夜定下了骑马迎亲要走的路以及接上新娘之后回家走的路，两条路都不是最近的，但好在选定的路较为宽阔，到时候后面跟着的敲锣打鼓的不至于太拥挤。

        把主要流程定好了，邱夜谢过媒婆，又去布置自己的屋子。

        晚些时候，谢铭和几个人把谢余意的嫁妆抬了过来，地契是早就说好的，被子枕头也都是新做的，绣着喜庆的鸳鸯戏水，另外剪刀、尺子这些必备的嫁妆也都准备的齐全，除此之外，一个箱子里还装着两个花瓶，瓶身流畅，触感细腻。

        谢余意的嫁妆足以让不少人红眼，再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谢家现在无缘于宦途，家底总归要比村里其他人更丰厚些。

        邱夜不贪图这些东西有多贵重，只要是谢余意的心意到了，他就开心的合不拢嘴。

        谢铭报完了嫁妆的品目，笑道：“邱夜，恭喜你了，希望你和余意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邱夜接过了礼单，依理给谢铭倒了茶，提前叫了句：“二哥。”

        “好。”谢铭也没扭捏，直接答应了。

        送走了这批人，伯母又请了村里的全福之人梅嫂子来给铺床，梅嫂子爹娘都六七十岁了，仍然健在，儿子已经成了家，女儿也订了亲，村里谁家有了喜事，全福人基本上都少不了梅嫂子。

        梅嫂子铺上龙凤被，撒上喜果，跟邱夜交代道：“今晚你就先去西屋凑合一晚上吧，明天我来给你梳头。”

        邱夜问：“谢余意那边是谁梳头？”

        “你青哥的媳妇儿，”梅嫂子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也特别热衷，“那小媳妇儿也有福，看着温温婉婉的，平时一声也不吭，结果嫁过来第一年就生了个儿子，可乐坏他们一家人了。”

        邱夜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知道谢余意那边的准备而已。

        一整天院子里就没少过人，闹闹哄哄到了晚上，邱夜又去伯母家蹭饭，饭桌上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吃了饭，邱夜本来打算回去，但邱桐户叫住了他，道：“你过来看看你伯母给我们做的新衣裳，专门留着你成亲穿的，改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邱夜又转身进屋，坐在堂屋等着他们三人试衣服。

        他父母不在了，明天伯父伯母便要坐在高堂的位置，接受新人行礼，自然也要准备一身喜庆的衣服。

        平常村里人穿的衣服颜色都比较暗，暗衣服耐脏，干活方便，但这次伯母特意去买了几匹紫红色的布料回来。

        伯母问道：“还行吗？”

        “很漂亮，”邱夜夸道，“伯母，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做衣服。”

        “能看得过去就行，”伯母道，“本来想穿你大哥成亲时穿的那件的，想了想还是算了，你这是办喜事呢，我们也得穿新衣服应应景。”

        邱奇乐道：“哥，等你们有了孩子，再办一次满月宴，到时候还让我娘给我们做新衣服！”

        邱夜也调侃他：“那最少还要一年呢，不如你早点成亲，想要什么新衣服我们都得给你买。”

        衣服试过了，三个人又去换了下来，等到明天再穿，一家人坐在一起，伯母又忍不住絮叨了一句：“小夜，你真的确定了？明天迎亲不用花轿？”

        “不用，”邱夜理解伯母，“我和谢余意商量过了，都是住在一个村的，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况且，媒婆说了，她去年说成的那庄亲事，不也没有花轿吗？”

        伯母还是不太放心：“那是人家家里穷，我总觉得，既然不是太缺钱，按老规矩来不会出错的。”

        “没关系，”邱夜安慰道，“那些忌讳我们一个都不会犯的。”

        总归事已至此，伯母也没再多说，邱夜又在大伯家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他先去看了看拴在草棚下的马和大雁，这都是明天迎亲环节顺利进行的保障，然后去清点了糖果谷豆和铜钱，这是为了给谢余意驱除邪煞，求个平安……

        一切都准备就绪，他才到西屋躺下。

        其实睡在哪里都差不多，今天晚上邱夜注定是不会轻易睡不着的。

        明天！

        明天他就要去迎亲了！

        迷糊了一整晚，邱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够两个时辰，他一早就起了床，没多久，大伯一家也过来了。

        今天要忙的还很多，家里还需要最后进行一次大扫除，然后贴上喜字，还要摆上马鞍、火盆什么的，这些都交给伯母去负责了。

        邱夜先骑着自行车去了一趟雕梁坊，看着伙计们把桌椅都运回去，把桌椅都摆放整齐了，晒谷场这里先由伯父看着，邱夜又雇了一辆牛车，去城里取回之前已经订好的食材，顺带把厨子也接回来。

        忙到了中午，匆匆吃了两口饭，根本没时间睡觉，邱夜又去喂马、喂雁，从院子到大门都铺上红毡，谢余意下了马，脚是不能直接着地的。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也都被请去了前院，只留下梅嫂子、媒婆和伯母，等着给邱夜梳洗打扮。

        邱夜洗漱了一番，换上新衣服，他的手都是抖的。

        好不容易平静了些，他才去了卧房，三个女人正在那里聊的火热，见了邱夜，还是媒婆率先赞道：“真别说，妹子，你侄儿长得真端正，我说了这么多媒了，还是今天这一对最养眼！”

        邱夜颇不好意思，梅嫂子拉着他坐到镜子前，道：“夸你了你就受着，咱们也经得起这夸赞。”

        梅嫂子去拿了梳子，跟剩下三个人说：“那我就开始了？”

        媒婆道：“开始吧，别误了良辰吉时。”

        梳子滑过柔顺的头发，速度很慢，念完一句吉祥话，从发根到发梢梳完一次，意味着有始有终，吉祥富贵。

        一共梳三次，房间里只有梅嫂子的声音，邱夜悄悄想，现在谢余意是不是也在梳头发、也在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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