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丢大人了

水慢慢淹过他的脚踝，慢慢没过他的小腿。

        邱夜开始腿脚打颤了。

        前世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他感受得到紧贴在身上的布料，不仅是因为河水，还有他的冷汗。

        他浑身的毛孔似乎都被堵上了，他透不过气来，大口喘着，可是呼吸进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会呛进喉咙里的水。

        河水淹没到了他的膝盖时，他停住了，只是看着那几根毛笔，放松，深呼吸，活动活动一下脚踝。

        这时候谢余意也发觉了不对劲，他喊道：“邱夜，你先回来！我们去找其他人来帮忙，你先回来！”

        邱夜听到了，他回头笑了一下，尽量让声音不那么颤抖，他道：“我说了我会凫水。”

        再往前走时，邱夜觉得好受了一点，他想着谢余意担心的样子，给自己打气，不能让他失望。

        他往前一跳，游了过去。

        谢余意在他往前倒的那一瞬间差点叫出来，他还以为，以为是邱夜晕在河中央了。

        邱夜刚才说的，在河里出事的都是会凫水的那句话又在谢余意脑海里冒了出来。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三只毛笔，离得并不远，邱夜一只只去捞了回来，浑身湿透的回来岸边。

        等自己的手能够到邱夜时，谢余意终于放下心，这短短的几息之间，谢余意就尝够了等待的时光有多难熬。

        他拉住邱夜的一只手，邱夜也紧紧回握住了他。

        邱夜最后一只脚跨到岸上时，谢余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被他压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

        实实在在的摔了一跤，给邱夜垫背。

        谢余意闷哼一声，他推了推邱夜，但邱夜一点从他身上起来的架势都没有。

        他忽略了被石头硌到的疼痛，尽量柔声道：“怎么了？没事，你到岸上了，别害怕。”

        邱夜很细微的动了一下，还是没起来，谢余意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有些担心的拍了拍他的背，道：“没事，你别怕，别怕。”

        他小心的把邱夜推到一边，邱夜这次倒也配合他，顺势滚开了，把人摊平后，他看到了邱夜的泪。

        在他眼角那里挂着，似乎是刚从发红的眼眶里流出来。

        谢余意忙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哄道：“没事，别哭，你刚才很厉害。”

        邱夜小幅度的摇摇头，手颤颤巍巍的，想把毛笔递给他。

        谢余意忙接了过来，但他现在也顾不上看，先把毛笔放在一边，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邱夜开口，声音很哑：“待会儿就好了。”

        听到他说话，谢余意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邱夜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水就变成这样，但他没问，他先是在一边上下捋着他的胳膊，然后又去给他捏腿、按脚。

        邱夜这样子，像是吓得浑身都瘫软了，按一按会舒服些。

        过了好一会儿，邱夜才坐起来，看着谢余意认真给他捏腿，有些不好意思的蜷了蜷腿，道：“我好多了。”

        谢余意却没收手，继续给他按摩，关心道：“这样舒服吗？”

        邱夜点了点头，任由谢余意动作，人变得安静了许多。

        谢余意道：“下次别这样了，你刚教训过我的，别随便下水，你自己怎么不记着？害怕就别逞强，我刚才是看到我阿父的东西被冲走，一时心急了，你急什么呢，不能冷静下来，去找人帮忙吗？”

        他虽然是在训人，但语气温柔的不得了，邱夜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恢复了些力气，邱夜便不让谢余意继续给自己揉腿了，几个村人已经频频往这里看了，他怕谢余意注意到了又该不乐意。

        他挪了挪自己的腿，道：“你快去把衣服洗洗吧，洗完了我们就回去。”

        谢余意看他像是好的差不多了，嘱咐了一句：“站起来活动活动，别总坐地上了。”

        邱夜很听话的在他背后来回走动，他衣服湿透了，很不舒服，就特地站到太阳底下，想快点晒干。

        谢余意刚开始还没注意到，洗好笔砚要放在一边时才看见，他道：“要不然你先回家吧，回去换身衣服。”

        邱夜摇摇头，又坐到了刚才搬的那块石头上，道：“我等着你。”

        等谢余意用捣衣棒拍打床单时，邱夜小声说了一句：“我刚才不是哭了。”

        这么大的男人被吓哭确实有点丢面子，谢余意笑了笑，没拆穿他：“嗯，我知道了。”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邱夜不乐意，强调道：“我真的没哭，就是因为透不过气，憋出来的泪，你知道那种情况吧，确实会流泪的。”

        谢余意沉默了一下，尽量温柔的说道：“你刚才是怎么了？怕水吗？”

        邱夜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向谢余意坦诚的好机会，就如实道：“我经历过山洪，被水卷走过，不过你别担心了，我也没那么害怕。”

        “下次别逞强，你刚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谢余意有些后怕，不敢想象万一邱夜在水里就没了力气，自己要怎么把他就上来。

        “你还教训我呢，”邱夜少见的反驳道，“你都不会水还要下河呢，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邱夜对谢余意说不出来狠话，“反正你自己想想后果。”

        谢余意也理亏，毕竟是因为自己一时乱了分寸，才让邱夜陷入危险的。

        两个人把床单拧去水，放回木盆里，邱夜抱起来就想走，谢余意拉住他，道：“你想下去走走吗？夏天泡在水里很舒服的。”

        邱夜犹豫了一下，谢余意又道：“我拉着你，你害怕了告诉我，我们就上去。”

        听起来……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要是现在就走了，估计两人会各回各家，要是下河走一会儿，和谢余意在这儿多待一会儿，那下水的恐惧也可以克服一下。

        他们两个的鞋袜裤脚那里都是湿的，也不在意再趟一次水，谢余意先往河里走了一步，然后转身把手伸给邱夜。

        邱夜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觉得这个动作包含的含义太多了，谢余意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做出来呢？

        但他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缓缓伸出了手，结果还没放到谢余意的掌心里，就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就像牵着学步的小孩走路一样，带着邱夜走进浅水处。

        邱夜抿了抿唇，有些失望，但这点失望很快就被谢余意手心里的热度冲散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谢余意拉着他的手，带他踩着石头穿过水流……

        总之他心里想的很美好很幸福，甚至都没感觉到河水已经淹到了他的小腿。

        谢余意一直感受着邱夜的反应，虽然发现他并没有颤抖，但还是不放心的侧头问了他一句：“感觉还好吗？”

        邱夜如梦初醒般，低头一看，差点跳起来，他怎么又泡到水里去了！

        谢余意注意到了，他下定决心般握了握拳，再走近一步，松开邱夜的手腕，轻轻抱了他一下。

        一下即松。

        然后抬头笑道：“别害怕了，不会有事的。”

        邱夜呆住了，谢余意的怀抱很暖，笑容很好看，勾的他沉浸其中，反应不过来。

        他想问问谢余意为什么要抱他，可又怕这样会显得自己太矫情，最后只是低头主动去拉住谢余意的手，道：“我没那么害怕了。”

        水流曾经留给他最深的印象是窒息与绝望，但以后会改变，变成谢余意带来的心动。

        在浅水处走了一圈，两个人就回了岸边，坐在石头上拧掉裤腿上的水。

        谢余意看着远方，眼神似乎并没有聚焦，反而像是在发呆，他突兀的来了一句：“平倩她成亲了。”

        邱夜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道：“你前几天就是为这事出去的？”

        “对，”谢余意收回了目光，低头摆弄着几块石头，“她和我姑母在郑家并不好过，我姑母没生儿子，常被一个小妾骑在头上，平倩草草地嫁出去，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邱夜不太理解，问道：“为什么？她不想嫁吗？”

        “她成亲前没见过对方，嫁人的事，一部分是她父亲的意思，另一部分，她也愿意早些出嫁，并不是因为喜欢对方，其实只要有人同意娶她，她都会嫁，”谢余意一直没抬头，整个人都很低落，“为了我姑母。”

        谢余意自顾自地说着：“她不想让我姑母继续在郑家受委屈了，这么多年，就算我姑母再讨厌她丈夫，我爹也多次表示待不下去了就回家，她都留在郑家不离开，其实都是为了平倩，不想让她受那些流言蜚语，想让她嫁个好人家。”

        邱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妹妹是个好姑娘，她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其实我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有点后悔，”谢余意道，“当时要是把平倩介绍给你就好了，这样可能比嫁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要好得多。”

        “这怎么可能！”邱夜大惊，完全没想到谢余意想把他当妹夫，“我和她又没什么感情，强扭的瓜不甜！”

        谢余意道：“我知道，我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她很可惜，就在那一瞬间冒出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各人自有各人福，你别太担心了，”邱夜劝道，“你不也不了解她丈夫吗？怎么能提前给人判死刑、断定他不会让你妹妹幸福呢？你这就是杞人忧天，再说了，你什么时候想你妹妹了就去看看她好了，自行车给你，你骑着去，别再大热天的跑那么远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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