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怪物

这伙流氓没有逃成功，很快就被拉到警察局。然而依旧是上一帮人的套路——积极认错，坚决不承认背后主使，咬死是吃面包坏了肚子心存怨恨前来报复。赔钱？钱没有，人蹲几天倒是无所谓。

        对于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即便是警察也毫无办法，只能训斥了一顿后又从中调解了一番，这已经是尽力了。

        回到店里，大家面面相觑，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夏如初用手撑着脑袋，身心俱惫。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还是关了吧，开不下去了啊。

        她走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袁田姐弟俩，被她牵连了。

        得亏袁地没有什么大事，不然她真的要好久都放不下这个心结。

        夏如初只不过是愧疚地看了袁田他们一眼，袁田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姐，你别这么看我，这事儿是咱们倒霉，不是咱们的错。生意好被盯上了，难道还要怪我们不该把生意做好吗？什么道理！沾了你的光赚到钱的时候没说什么，稍微遇到点事就柿子捡软的捏，那还是人吗？”

        夏如初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住处后，夏如初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墙壁。

        她的心里很乱，杂七杂八的。除了在想该怎么善后，还在想戴九明那边该怎么谢谢他。

        虽然对戴九明的感觉还是不怎么样，不太想看到他那个人，可这次的事情真的得多谢谢他。如果不是他，店里的损失明显会更大，搞不好袁地也会真的挂彩。

        夏如初一夜未眠，次日清晨时，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有点点明显，便只好补了些粉底。

        她没敢直接去店里，怕又遇到第三波人，就打电话给袁田，约她出来一趟谈谈店子的事。

        没想到袁田道：“姐，我刚要和你说呢，直接来洪云楼吧，戴老板说是要和我们商量一下。”

        夏如初想了想，索性买了一些很贵的烟酒带着，打车去了洪云楼。

        才到门口，戴九明就在里头候着了，看着她带来的一大堆东西直皱眉头：“别搞这些，我戒烟了，酒也要少喝！”

        夏如初说：“就算戴老板你不抽烟不喝酒，也可以留着送人，要是你不收我就不进这个门了。”

        戴九明无奈：“行吧，你真是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来来来，他们都在里头等着了。”

        夏如初跟着戴九明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包厢里，只见袁田姐弟俩已经坐着了，面前还摆了好些凉菜与瓜子，看样子还准备等她来了上热菜呢。

        然而夏如初完全没有心情吃东西，把目光看向袁田，又看了看戴九明。

        戴九明笑呵呵地：“不急不急，边说边吃，都是自己人！看你们这样子，几天没吃好吧？肚子没饱还怎么解决麻烦事儿啊？放心吧，我见过的事儿多了，这不算个事儿！”

        夏如初无奈，只好勉强笑笑，但依旧没有多说什么，主要是袁田开口负责交流。

        “戴大哥，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啊？听他们那意思，就是想要咱们的店。”

        “美得他！你们好不容易做起来了，那人就来捡现成？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现在惯着他，下次他看我洪云楼生意好，是不是也要找人来闹事？都什么年头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还搞恶霸那一套呢。我以前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也在街面上混过，认得点人，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一定问清楚这伙人是什么来路，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你们主意。”

        袁田虽然聪明，可毕竟是个年轻人，没有想到这话语背后更深层的牵扯，一个劲儿只顾忙着道谢。

        夏如初却是凭本能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犹疑着开口道：“如果是不好惹的人，这事儿就不麻烦戴老板了，不然牵扯到无辜就不好了。”

        虽然戴九明给的帮助他们的理由很充分，可她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个蹚浑水的事情。她不想白白欠人人情。

        戴九明有点意外，不过随即笑着道：“放心吧，我不是那逞强的人，见势不对我溜得比谁都快！你就别操这种心了。”

        大家都笑了。

        虽然事情还没有真正解决，可戴九明的表现给人一种很稳定可靠的感觉，总比之前抓瞎一抹黑的情况要好多了。有他答应帮忙，袁田姐弟俩顿时像是有了定心针一样。

        吃完饭时，夏如初要结账，戴九明说这是看不起他，不过就是一顿员工餐罢了，完全不给她结账的机会就借口生意忙跑掉了。

        袁田劝夏如初：“姐，没必要，真的。有的是机会还人情，现在非要结账就显着太客气了。”

        夏如初想想也是，只好又吃了人家一顿，和姐弟俩一起回去了。

        之所以不去店子里，也是戴九明的建议，说是让他们先避避风头，等他摸清那个人的来路再去店里不迟，大家也觉得很有道理。

        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天后，戴九明告诉他们，完事儿了。

        袁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电话里又确认了一遍：“完事儿了？这事儿解决了吗？”

        戴九明大笑：“我还骗你不成，你们从今天开始尽管放心做生意吧，不会再有人来找茬了。”

        袁田大喜过望：“真的吗？！”

        “真的，你们不用搬走了，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袁田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了夏如初，夏如初也很高兴，感觉整个人像是从缺氧的状态中活了过来，气也喘得上了。

        激动过后，夏如初忽然想到什么：“戴老板怎么和那个人谈的啊，感觉那个人不是很容易就会善罢甘休，难道是谈了什么条件吗？”

        袁田也是这个时候回过味儿来，赶紧再打电话去问戴九明。

        然而戴九明一口否认，咬死了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传了个话而已，对方本来也不是特别想要他们的店，都怪中间人捣鬼，话说清楚就没什么误会了。

        尽管戴九明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可袁田也大概猜得出，他在其中出力不少。

        袁田是个乖觉的人，当即表态：“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多亏了戴大哥你调停，你是第一功臣。不然这样，正好借你的地儿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戴九明表示拒绝：“不行不行，虽然我店里的东西好吃，可我天天吃早就吃腻了。”

        “那你说去哪儿，都可以！”

        “我听人说你们老板娘做饭手艺挺不错的，天天在店里自己弄，不然干脆就随便吃点家常菜吧，清淡点好！”

        戴九明这话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袁田顿时尴尬了起来。才嚷嚷着要感谢别人的大恩，一口回绝了也实在是太白眼狼了；要是擅自答应，夏姐那边不同意怎么办？

        没想到，戴九明体贴地给她了台阶：“哎我也就是随口瞎说说，你们老板娘那个性我知道，害羞得很，不一定敢在我这个大厨面前露一手哈哈哈，要不去吃火锅也行，不管什么店！我还有事先去忙了，回头再说啊。”

        “啊，啊好……”袁田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戴九明的体贴善良更加感激了。

        这个大哥人是真的不错啊，可惜夏姐不喜欢，不然俩人一块儿也挺好的。

        挂了电话后，袁田把戴九明的话转告给了夏如初，并委婉地帮戴九明说了句话：“我觉得戴大哥人挺直爽的，也没啥坏心眼，要不就在店里招呼他一顿，显得有诚意些……”

        夏如初沉默了很久，最终道：“那就由我来准备一桌酒菜吧，定在明天晚上咱们店里，吃完了就开始收拾，后天正式重新营业。”

        “行！”

        袁田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戴九明，戴九明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则一蹦三尺高：有戏了！

        在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顾景明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心中也产生了点不好的感觉。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轻轻后移了一下座椅，把身子仰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按了一下眼部的穴位，他以为是自己用眼过度了。

        然而短暂的休息并没有让他这种奇怪的感觉消退，反而就连心跳也开始凑起了热闹。

        顾景明走出书房，来到了书房外面的露台上，俯视着下面的景色。

        天空满是灰败的云，重重叠叠令人压抑。太阳努力想要透过云呈洒下来一些光，却只是徒劳地染金了周边的云。

        空无一物。

        并不是指景色，而是指顾景明此时的心境。

        尽管此时的他站在可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庄园之一的露台上，占有着附近方圆相当大一片的自然景观，以及拥有着其他人做梦都不敢想有的东西，可他却觉得无比的空虚，轻飘飘。

        这种感觉在富豪中是很常见的，然而对于顾景明来说并不常见，这是他头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空虚感。

        而且，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却又像是蓄谋已久——不是一时一刻的感悟，而是借由某个契机埋藏在了他的心中，随着时间渐渐发酵，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腐蚀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触目惊心。

        为什么？

        顾景明眺望着远处山峰的曲线轮廓，直到太阳彻底放弃透过云层，沉沉地坠入山谷，大地再次被黑暗所吞没。

        新世界的收尾工作已经完成，顾景明拥有了大量的空闲，然而却失去使用空闲的理由。他像一只执着于狩猎的孤狼，又给自己找到了下一个忙碌的目标，本就天资过人的他还如此努力，只为了不给其他人留任何喘息的空间。

        曾经这种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感觉是他世界的根基，他从这种掌控感中找到存在的意义，以及些许淡淡的乐趣。钱从来不是目的，只不过是一种数据化的战绩和指标，他更愿意把它们当做任务结算的分数值。

        隐藏在近乎完美的致命诱惑皮囊下的，是一个宛如高级智能，无情的，冷冰冰的心灵。

        大部分女人看到顾景明的外表，想到的只有风花雪月，旖旎无双，幻想着各种各样的情节去捕获他的心；却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绝佳的幻想对象英俊到妖孽的男人，四舍五入并不是人类，他更像一个天生的怪物，情爱对他来说不过是闪着光的廉价玩具，他的本性不可让人看到，看到便是噩梦。

        顾景明当然知道这一点，并且安之若素。

        可就在这个时刻，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吞没了他，让他首次对自己所执着的运行规律产生了一点怀疑：顾氏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境地，无论是想前进一步还是想退后一步都是不可能的，那么，他在做什么呢？

        他缺钱吗？不缺。

        可时间总是在缓慢流逝的，有些东西随着时间过去，永远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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