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晚安城市

当顾瑾城带着药回到卧室里的时候，林阳已经睡着了。

        顾瑾城轻手轻脚地把药放到床头柜，然后去厨房烧水。等到端着温水回来时，林阳翻了个身。

        “唔……”他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顾瑾城没听清。

        “好点了吗？”顾瑾城将枕头立起，扶着林阳的头，稍稍坐起来了一些。

        听见顾瑾城问自己，林阳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嗯了一声。

        “看样子没有好，”顾瑾城重新用手背探测林阳滚烫的额头，“吃点药再继续睡吧。”

        但林阳依旧靠在枕头上，无动于衷。

        “不行，你必须要吃药。”顾瑾城把铝箔撕开，两颗圆滚滚的白色药丸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端起水杯，先喂了林阳一小口，然后再看准时机把手里的药塞进了林阳嘴里。

        “咳——”林阳被水呛到，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他歪了歪头，拖着颓长的语调说：“其实我能自己吃药的。”

        “那你就应该自己爬起来吃。”顾瑾城撇了撇嘴，却没有和眼前这个小孩计较什么，“睡吧，发烧了就应该多睡一会儿。”

        他帮林阳把枕头放平，再把药和水拿回客厅。

        柳明这里本来就不打算住，所以没有放多余的被子，只有一个用来靠背的枕头。

        顾瑾城把枕头放在沙发上，又拿来自己的后风衣，盖在身上。

        沙发是真皮的，虽然隔着两层衣服，在这个天气也会感到冰凉。而且客厅的玻璃门好似有点问题，根本就关不死，总是有风会从缝隙的地方泄露进房间。

        天气太冷了。

        顾瑾城翻来覆去了好几次，也没能在一片寒冷中睡着。

        就和林阳睡一晚上应该没问题吧。

        顾瑾城这么想着，便抱起枕头，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

        上床前，他还不忘用手在林阳脸前摆了摆。

        “林阳，你睡着了吗？”顾瑾城小声地试探，得到的是林阳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就太好了。

        他把枕头放在了林阳身边，越过林阳爬上了床。在即将跨过去时，林阳好似感受到了什么，轻哼了一声。

        顾瑾城的动作停在了那个瞬间。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林阳。

        好在林阳还是紧闭着双眼，没有被吵醒。顾瑾城也就得以继续他的动作，直至躺在林阳身边。

        不得不说，床就是比沙发要舒服很多。柔软度倒是一般，主要是温暖。

        床小小的，暖暖的。月光被白色纱窗过滤了一段锋芒，能逃逸进房间的，都是极柔和的那一缕。

        这柔和的月光就柔和的照在顾瑾城脸上，晃得顾瑾城睡不着。

        顾瑾城叹了口气，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片刻后，心中升起一丝厌烦，便转过身，正好看见月光不仅落在了自己脸上，对身边林阳的慷慨也是不减一分。

        被月光笼罩的林阳比以往任何一个时间看上去都要洁白。他侧卧着身子，一半的脸都深埋进了枕头中。眼睛轻轻闭着，睫毛也轻盈地覆盖在平滑的眼睑上。

        洁白的被单，洁白的枕头，洁白的月光，只有林阳天生而来的肤色给这片虚无的白增添了一份真实感。

        他睡的很熟，面容可爱又纯净，尤其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更是勾勒出一副甜美的梦境。

        顾瑾城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他的唇上。

        轻薄，滋润，微微的粉。这是独属于少年时代拥有的，来自上天一种被叫做年轻的馈赠。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林阳和林炜毅很像。

        林阳的基因选择的很好，并没有全盘招收父亲或者母亲的样貌。他的大抵是像林炜毅的，眉间的锐气，鼻梁的高挺，还有优越的下颚线，和年少时期的林炜毅如出一辙。

        但是，他的嘴和他的眼却都继承了田桃的甜美风格。

        媒体老是评价林阳说，林阳有着独一无二的少年感。这少年感的由来，绝对有无辜狗狗眼的功劳。

        这是顾瑾城见过的，把年少时意气风发与少年的清新自然结合的最好的一张脸。

        看着看着，顾瑾城突然伸出了手，想摸一摸林阳。

        “顾叔，你还没睡觉吗？”正当顾瑾城的手即将触碰到林阳唇角时，林阳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

        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可爱的小尴尬。

        顾瑾城赶紧缩回了手，确认林阳还是闭着眼睛后，才缓缓说道：“嗯，睡不着。”

        “外面雨还在下呢，”林阳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顾瑾城，“下这么大雨还有月光，真难得。”

        他的表情与他的音调都没有什么变化，让顾瑾城坚信他刚刚一定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

        于是，顾瑾城问林阳：“你怎么也醒来了？”

        “不是醒来，是一直没睡着。”林阳舔了舔唇，“今天挺冷的，不是吗？”

        顾瑾城的思绪停摆了半秒，刚刚树立起的坚信又在这一刻开始动摇。

        “是挺冷的。”他机械式地回答林阳的问题，反应过来后话锋急转：“那刚刚的事情，你都感觉到了？”

        “当然。你因为外面冷而上了床，”林阳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何况这原本就是你的床。”

        “我不是说这件事情，”顾瑾城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我是说，后面……”

        “后面还有什么事情吗？”林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摆着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却对顾瑾城说：“后面你是不是想把窗帘拉上，好挡住月光？”

        “对，就是这个。”顾瑾城像是被提醒了一样，顺手拉起了遮光布，“现在舒服一点了吗？”

        “嗯，谢谢你。”林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多亏有顾叔，不然今天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说到这儿，顾瑾城有点好奇：“你平常不是脾气挺好的吗？今天为什么要和你爸吵架？”

        林阳反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和他吵架？”

        “你都知道了？”顾瑾城问。

        林阳答：“热搜挂了一晚上，我很难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但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情。”顾瑾城说，“你还发着烧，快睡觉吧。”

        “可是我吃了药之后已经开始退烧了。”林阳眨了眨眼，“如果你不说这件事情，我会睡不着的。”

        “好吧，”见林阳这么执着，顾瑾城叹了口气，“其实我在微博上面都写了，理念不和，和平分手的。”

        “但我觉得不是，”林阳说，“你平常和我爸话都没几句，怎么会理念不合？”

        “……”顾瑾城沉默了。

        林阳继续说：“说实话，是因为我爸老骗你你才和他分手的吧？”

        顾瑾城被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多正常，那毕竟是我爸，”林阳啧了一声，“其实他也老是骗我。”

        顾瑾城略挑眉毛。

        林阳接着说：“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从青城搬到江城生活？”

        “你爸和我说，是因为你的生活环境不好，所以他把你接回来的。”

        “不，其实不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了，要是想接，那时候就接了。”林阳说，“我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那样的日子，不差这几年，也不差后几年。事实上，他会接我，只是因为我在网站上火了，有粉丝想扒出我的身份。”

        顾瑾城记得，在接林阳回家之后，林炜毅一直没有往外说这件事情。按照林炜毅的性格，他应当会像之后的种种事情一样炒作才对。

        “那他骗你，骗了什么？”顾瑾城问。

        “他说他很爱我，说他迫不得已，说他辛苦，说他……”林阳巧妙的把所有关于顾瑾城的一切都隐去，只说自己的委屈，“反正他对我没有过一句真话，就像是九岁那年说的接我回家，一直到十九岁才等到。”

        “所以你和他吵了一架，因为这些陈年旧事？”顾瑾城饶有兴趣地看着林阳，“在我离开家的这一天离家出走，你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

        “没，没有！”林阳涨红了脸，“我这个人没有那么多心思的嘛……我就是单纯今天不高兴了而已。”

        “好吧。”顾瑾城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那你能再多解释一件事情吗？”

        林阳：“什么事情？”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顾瑾城问，“柳明这家伙嘴很严，不应该会和你说，而我也没有告诉过你……”

        “哦，这件事情啊。”林阳愣了愣，眼神飘忽乱闪，似乎是在逃避顾瑾城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后，他可能真的想不出怎么敷衍顾瑾城了，索性两眼一闭开始装睡。

        “啊，好困——”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眼睛也闭得越来越紧。片刻后，还响起了极为浮夸一听便假的呼噜声。

        “林阳！林阳！”顾瑾城知道林阳没睡，伸出手摇他胳膊。

        可林阳就是死活不睁眼，要把耍赖进行到底。

        “行吧。”顾瑾城看林阳铁了心不说，只能无奈的打消了询问这个问题的念头。

        他盖上被子，躺在了林阳身边。

        “晚安。”他对林阳说。

        “晚安。”林阳应和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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