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降红雨

天地昏沉一片，小镇已经连下九日大雨，若不是这座小镇地势相对较高，雨水向四周流去，恐怕小镇已经泛起洪灾。

        一座宅院内。

        一个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妇人靠在房间外柱子上，静静看着丫鬟快步端着干净的热水毛巾进去、再快步端着被染红的血水走出来。

        她虽然就这般靠在柱子上没有躁动之象，但从她一直凝神屏气盯着丫鬟端出来的每一盆血水，不难看出她此刻的担忧急切。

        房间内传来女子分娩时的痛楚惨叫，内有女子处于分娩临盆之时。

        看出妇人的急切，一旁已经是过来人的儿媳出声安慰道：“娘，你放心，古老先生之前给小姑子把过脉，他说小姑子平日里行善积德，养胎期间做的准备也足，身体健健康康的，此次分娩定然是母子平安。”

        小姑子，妻子对丈夫亲妹妹的称呼。

        正在分娩的是女子这妇人的女儿。

        “母子平安？唉。”听得儿媳这般言语，妇人就是止不住的叹气，神色间有着些许担忧。

        “我倒希望月儿生的是个女儿，我姚张氏又不是养不起她母女二人。

        若月儿生的是个男孩，恐怕她母子会再度引起鸿国公大夫人的忌惮，甚至为她母子二人带来生死之难。”

        儿媳面露惊讶，疑惑道：“娘，不会吧？我看那大夫人挺好的啊，她虽然看重鸿国公大夫人之位，但她对小姑子还是不错的。

        鸿国公战死沙场，她并没有过多为难小姑子，而是一路派遣车马千里迢迢护送小姑子回来，她不可能对小姑子下死手吧？”

        “呵，她如果不这般做，怎么能坐稳大夫人的位置。”妇人摇头道：“她为什么要等鸿国公身陨两个月后再送月儿回来？就是因为女子是否怀胎，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会见分晓。

        她观察月儿一两个月时间，只要确定月儿腹中没有鸿国公遗腹子，月儿就撼动不了她鸿国公大夫人的地位。

        虽然她至今没有为鸿国公生下一男半女，但只要月儿也没有为鸿国公诞下子嗣，她鸿国公大夫人的地位就是稳的，长幼有序妻妾之分是礼法大制，她与月儿都没有为鸿国公诞下子嗣，她是大夫人，鸿国公死后一切都归属于她。

        她在确定月儿没有身孕后，送月儿离开鸿国公府，只要经过她一番运作宣扬，将月儿贬低为不甘寂寞逃出鸿国公府的恶妇，她就能得到个好名声，甚至还能鼓动百姓请命得到一块御赐贞节牌坊，再加把劲连那个诰命夫人也可以拿到手。”

        妇人满是担忧地看眼亲生女儿正在分娩的房间，“我虽然不知道月儿用了什么方法瞒过大夫人的检查，但那大夫人可不是个善角色。”

        儿媳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所以这就是娘您搬家数次，并让相公将超儿带走，每个月只与我见一次的原因？”

        “对，此事关乎我姚家存亡，自然马虎不得。

        只可惜旅途车马颠簸，月儿有孕在身不宜多行，现在才离开一千多里。”

        “等小姑子临盆养好身体，我们就可以彻底远走他乡离开这里了。”儿媳神色间没有对小姑子的埋怨，有的是对弟弟妹妹的关切。

        “嗯。”妇人欣慰地点点头，但她心头担忧顾虑不减丝毫。

        月儿真的能瞒过有钱有权有势的大夫人吗？这会不会是大夫人借腹生子故意所为？

        从月儿回来那天，她就已经有这些顾虑，决定搬家，同时用钱买通江湖戏子，让这些戏子假扮出几波一模一样的‘姚府上下’迁徙之景，以此来干扰大夫人的视线，让她姚家得以存活下来。

        但此时这连下九天的倾盆大雨以及昏暗天色，却是给她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就在这时。

        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的雨水突然变成深红血色，就如人体流出的血液那般鲜红！

        观之璀璨如玉，又如谢幕之章！

        不止是这个小镇，整个九洲天下都在下这血雨！

        九洲天地大好山河瞬间笼罩在血雨浓雾之中，放眼望去山河之上满是血迹，挥之不散的浓郁白雾为孝服，血雨为悲泣之血，山河戴孝悲痛泣血为之送行！

        天地在为一位功盖天地的圣贤送行！这血雨就是天地因其陨落而流下的血泪！

        见得这天降血雨之景，九州生灵尽皆为之悲痛哭泣，他们不知自己为何而悲泣，但能清晰感知到，自己从此刻起彻底失去了一个在乎自己的亲人！

        然而此刻却是有人悲泣有人欢喜。

        占据九洲天地南方几洲的大势力却是在血雨中欢呼雀跃，有的甚至放声大笑，哪怕悲痛沉闷的气息弥漫在山河大地之间，也压制不住他们欣喜激动的心情！

        产房外。

        婆媳二人看着这突然变色的红雨，不知为何悲从心来，脑中浮现极为思念的已故亲人，不知不觉陷入回忆之中，待到察觉到脸上温热，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同时，产房内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这声啼哭就像是划破婆媳二人回忆画面的惊雷，将婆媳二人意识拉回现实！

        一个丫鬟推开门急切走出来，道：“恭喜老夫人、夫人，二小姐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生的是男孩。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朝产房内走去，这时，那个丫鬟突然满脸震惊地看着房间外那个院子。

        婆媳二人疑惑地朝身后院子景致望去。

        院子中间空地有仆人定时清扫整理，地上不见杂草，种有一棵桃树，以及放在屋檐下的几盆在夏季开放的蕙兰。

        此时是秋季，桃树本应是落叶之时，此刻其上却是不见枯黄之叶，丫枝上缓缓生长出几颗嫩芽，在一两息之间，桃树上就已遍布嫩芽，且嫩芽已经在逐渐长开。

        屋檐下已经过了开花季节的蕙兰此刻居然长出花苞，一幅含苞待放之像。

        一眨眼见，在血雨浇灌下，桃树已是花苞初现，蕙兰渐开。

        清风拂过，婆媳二人只觉身体顿时好了几分，年轻时为创家业操劳过度留下的隐患以及分娩时未调理好留下的病根瞬间被这清风带走。

        整个九洲大地在这血雨浇灌下得到馈赠，天地万物复苏，病者陈年老疾祛除，这位陨落的贤者在以‘天地孕养反哺天地’的完成自己对九洲天地最后的眷恋馈赠，不分敌我，整个天地九洲都得到这位贤者的馈赠与眷恋。

        “你在这里好生看着这些变化，我去看看月儿。”

        丫鬟点头道：“是。”

        产房内，产婆和几个丫鬟已经收拾好毛巾水盆等用具，月儿气色苍白地躺在丫鬟重新铺垫过的床上，刚出生的孩子正包裹在襁褓中放在她身旁。

        见妇人进来，女气强撑着身子准备起身：“娘。”

        妇人急忙快步上前扶着她躺下，“你先躺下，不要伤到身子。”

        妇人看向襁褓中紧闭双眼的孩子，“这孩子，你可取好名字？”

        在外面盯着院中变化的丫鬟突然急切地跑过来，道：“老夫人，院中桃树在红雨浇灌下已经结出一个个又鲜又大的桃子。”

        “红雨？什么红雨？”月儿疑惑地看向母亲。

        “没什么，就是今日的雨水不同往日，是红色雨水，院中已经过了季节的桃树以及蕙兰在这红雨浇灌下如同盛开之季，桃树含苞待放、蕙兰渐开。”

        “真的吗？娘，让我看看？”月儿突然希冀地看向妇人。

        妇人神色略显迟疑，此刻这红雨降落桃树复苏，再加之此刻这孩子出世，已然是天降神迹，或许与这孩子有缘，再加上刚才清风拂过，她感觉身体好了几分，她自然是想让女儿看看这神迹。

        但此刻女儿刚生产，恐是受不得此刻这冷风吹。

        似是看出母亲担忧，月儿当即说道：“娘你放心，我现在并没有你和嫂子说的那般身体虚弱疼痛之感，或许就是这红雨的缘故，您就打开窗户让我看一眼吧。”

        会几分医术的妇人给月儿把脉，确定月儿身体并不怎么虚弱后，她稍作思索，道：“行，但你此刻身子虚弱，受不得冷风吹。”

        一旁的儿媳当即将一旁的窗户推开一角，在月儿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鲜艳滴水的成熟红桃，以及稀稀疏疏渐停的红雨。

        从她这个位置看去，此刻红雨不见之前那般悲痛泣血之景，反而是一幅优美宁静画面。

        “红雨？”月儿轻声念叨着，继而看向襁褓中眼帘轻轻跳动，正在竭力睁开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的孩子。

        “以后你就叫鸿羽，小羽。”月儿轻拍襁褓，嘴角浮现苦涩又幸福的笑容。

        片刻后，见月儿神色不佳，妇人说道：“你好生休息。”

        她带着儿媳走到产房外，看着鲜艳欲滴的大红桃以及正在停歇的红雨，吩咐儿媳：“待会儿待雨停下来，你带人将这些桃子摘取，那几盆蕙兰装好，夜晚子时连夜搬家。”

        “好。”

        三天后。

        妇人婆媳二人以及抱着襁褓中孩子的月儿女同乘一架马车离开，后面两辆马车内坐的是对她姚家忠心耿耿的仆人以及使用惯了的丫鬟外围有六个雇来的江湖侠客骑马保护，姚家家产都已经被妇人提前安置好。

        襁褓中的鸿羽正转动明亮的小眼睛，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手中攥着一缕娘亲的秀发。

        他这般好奇打量周围环境的举动，就像是一个成年人观察自己突然身处的陌生环境，只不过妇人三人此刻沉浸在他出生的欣喜之中，没有多想而已。

        就在这时，月儿突觉背后有猛力以及一股钻心痛楚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一支箭矢从背后将她穿体而过，带着黑红血液，有毒的铁箭头就这般出现在四人眼前！就这般横在被月儿放在膝盖上的鸿羽眼前！

        妇人婆媳二人近乎与月儿同时背后中箭。

        在鸿羽惊恐的眼神中，箭头上的血液滴落在鸿羽脸上！

        月儿感受着身上痛楚以及被箭矢穿体而出的母亲大嫂，脑中已然是有了猜测，定然是她那大夫人派来的刺客！

        母亲以及大嫂都是因为她受了这无妄之灾！

        气急攻心的她顿时口吐鲜血，血液将襁褓浸染成深红黑色，少许血液喷撒在鸿羽脸上。

        在鸿羽惊恐无助挥动小手准备改变这一切的动作中，月儿撑着最后一口气试图用手擦去鸿羽脸上血迹。

        她白净玉手停留在鸿羽脸上，就已气绝身亡地朝一旁倒去，倒在已经跌倒在地的母亲身上。

        襁褓中的鸿羽挣扎着想做些什么，但此刻的他才出生三天，极为弱小的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到结局到来，死亡。

        马车外传来似乎是领头者的声音：“将这一行人就地斩杀毁尸灭迹！”

        “是！”

        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走上马车，随手翻开月儿尸体。

        感知到动静，鸿羽当即装作被吓傻了的样子，眼神呆滞看着前方，以期能逃过此劫。

        老者见襁褓中的婴儿眼神呆滞，已然是被吓傻之象，摇头轻笑一声并未在意这个结果，傻了更好，这孩子是傻子，夫人才能更好的借助他控制好鸿国公留下的一切！

        一个蒙面刺客带着一个妇女走来，是三天前接生鸿羽的产婆，正是她向这拨人告的密。

        产婆哆哆嗦嗦惊魂未定地走到老者身旁，道：“大爷，您看，您之前说好的银子？”

        老者给那刺客一个眼神，刺客手起刀落，产婆瞬间变成一具无头尸。

        老者逗弄着襁褓中的鸿羽，随口问道：“姚玲月那大哥处理的如何了？”

        “连同那孩子都已经斩草除根！”

        “做的不错，另外，给这里的县官一笔银子，让他们压下此事，若是他们压不下，那这位置就让别人来坐。”

        “是。”

        “飞鸽传书通知夫人，孩子已经得手，五日就可回到皇城国公府，让夫人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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