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溺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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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聒噪。
楚引歌从小到大接触的人本就不多,能说得上话的男子一个手就能数过来,这还得刨去宋誉和宋沂两个不爱讲话的,楚翎说话正派,剑师父倒是话多,但说得不是剑法就是酒。
她何从男子口中听过如此轻浮的话?
哦,倒是也有过。
也是他。
上一回听到"占尽我便宜"等骚秽之词也是从此人口中吐出的。
这人的风流是信手拈来。
楚引歌不知怎么又想到那场偷香窃玉之行,越想越不堪,霎时,面红脑更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可那人却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眼波中散敛放浪。
楚引歌颊如霞飞,心里暗自警醒自己此刻是楚家二姑娘,并非飞檐走壁的女剑客,定要忍住上手锁喉的冲动。
但思绪却独自神游,瞥向软衾上的金线暗纹,竟脱口而出道:“这么热的天,不怕捂出红痱么?”
言罢,她自己先蹙了蹙眉,这说得是什么浑话
此言一出,白川舟也愣了一瞬。
雪衣乌发,喉结微滚,她考虑得倒是周全。
见她已是面红颈赤,攒眉蹙额,忍不住逗趣。
他将冰丝衾一掀,眼尾上敛,对上她的视线,勾唇笑道,“那我们试试?”
试试在被子里悄悄说,会不会长痱子。
他的指节闲散地捏着衾被,衣襟因刚刚略大的幅度更显松垮,垂发往里不老实地襟怀钻,更添了几丝禁欲。
明明是一身素衣,却让人感觉皓月忘川,花繁遍地。
“不过这事若被你的小郎君”
“世子爷慎言,卑职并无此意。”
楚引歌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避开眼神,打断道,“关于谢首辅一事,我可以如数告知。”
既然躲不了,就大方地告诉他就是,只不过
她定了定心,待面上的烫灼褪去,低声问:“不知世子爷可曾听闻过天语阁?"
天语阁阁主对谢昌了如指掌,她也料定世子爷肯定对这号组织也不相熟,一个绮襦纨绔吃穿不愁,身世清白,哪有要去过问天语阁的事?
这两人定没有交集。
果然她看白川舟浮在脸上的笑意一凝,眉头一皱。
日光寸寸,静默几息。
缓缓吐出两字:“未曾。”
楚引歌就知他身边皆是金镶玉裹之辈,平日所谈不是鲜衣骏马就是美婢鼓吹,怎会知晓这众妙之地。
便温言解释道:“这天语阁知晓天下大小事,阁主更是神通广大,对谢首辅一事如数家珍。”
“这么说,楚编修能知晓如此多谢师一事,”白川舟慢悠悠地抬眸问道,“定和那天语阁阁主必是心腹之交罢?”
“我哪有这个本事见到阁主。是我一密中好友,她乃黑蝶阁阁主,知我们这些学画之辈,对谢师崇敬得很,恰好她又和那天语阁阁主是莫逆之交,就从打听到了不少谢师的事,转告于我。”
楚引歌特意留了一手,没将自己和天语阁阁主串联在一块,以防这问题颇多的世子爷脑袋一热,要她引见天语阁阁主可就惨了。
无中生友可以挡住不少阻碍,虽然这黑蝶阁乃是她方才所建,全阁上下皆她一人。
“想不到楚编修身边还有这样的能人异士。”
白川舟勾唇笑道,“不过说到黑蝶,我倒是想到前夜宫中出现一女贼,脸蒙黑蝶面纱,不知和楚编修的这一好友有无干系?”
楚引歌猜到世子爷会提到这一出,她笑道:“这我倒是未知,她向来神出鬼没,四海为家,我也不知她每日的行程安排。而且凭一面纱就判是她,也太草率了罢。”
白川舟看她面色波澜不惊,问答皆有理有据,眸色平静无波,不慌不忙,且也不像之前那般动辄就面红耳热,一时间竟猜不准心中所想正确与否。
难道她真只是她,而那黑蝶另有其人?
他的眸色幽幽,轻哂道:“可爷还有一点不明,楚编修乃楚府的闺中姑娘,怎会认识此等江湖人士?"
楚引歌不疾不徐说道:“世子爷恐怕不知,我乃是楚府赵姨娘十一年前在街边所捡。在此之前,我父母早亡,行乞游街,而这黑蝶阁阁主和我一同乞讨为生,总角之好最难忘,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她和我说,这天语阁阁主为谢师痴醉,收集了许多谢师的音信。”
“那这黑蝶阁阁主何在?”
“卑职不知,她素是来去如风,从未谈及所住何处。”
言下之意就是,别想通过我找到黑蝶阁阁主。
楚引歌低眉垂眸,面不改色心不跳,所有的言辞听上去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她不过是楚府的一个被领养的小女,因好奇,向她的好友咨询了谢昌一事,而她的丐帮好友恰好和天语阁阁主相知有素,所以这谢昌的事与她无关。
但她总觉得这世子爷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加重了些,特别是她说到“阁主为谢师痴醉”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神色中有了剜骨的痕迹。
虽然还是那派缱绻含笑状,但却褪了风流,添了几许一探究竟的窥视。
白川舟换了只手支颐,半眯着眼:“既如此,你为何当时在揽月楼不肯明说?反倒要说些唬我之言?”
青丝散散,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敲着榻沿。
楚引歌这才注意到,原来世子爷的手指也很好看。
白净,修长,热浪下起舞的浮尘在指尖跳动,微微蜷曲,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榻边,带着漫不经意的慵懒。
漂亮得不像话。
仿若和昨夜握瓷杯的那手幻影重叠,楚引歌的心一颤,定了定神。
这世道,是每个男子的手都这么耐看养眼的么?
怎么她才细看了两个人,两个人的修指都这么骨节分明,灵气飘逸
楚引歌挪闪眼神:“禀世子爷,卑职不敢唬人。无论是黑蝶阁还是天语阁,皆是道上的组织,您是天之骄子,一来是怕污了您的耳,二来卑职是觉得您的矜贵之身,还是少与这些道上的来往为好。"
话罢,车厢内一时无言。
楚引歌直觉那道审视的视线一直未移,她手心微微出汗,经过前面几番过招,知道这世子爷虽懒散,但却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相反,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若是他不信她所言,非得认为她和谢昌有何关联,将她抓入慎刑司关押也并非无可能。
碎阳从窗帷中透进,女子雪肤花貌,纤颈低垂,点点光斑,更衬玲珑剔透。
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世子爷的低笑。
“巧言令色的小鬼。”
楚引歌一怔,这语气怎么这般宠溺
仲夏的浮躁一波波地推向她,让人的心也变得乱腾腾起来。
她不能在这个车厢内呆下去了。
原来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竟是这般累人。
“今日好好养伤,赏你一日休,只是谢昌的事不可再往外多言,可知道了?”
他的语气温软,显得过于好说话了。
她有些不忍骗了他。
“是。”楚引歌乖巧答道,“卑职就先退下了。”
“等等。”
似是扯动了伤口,白川舟轻嘶,喘咳了几声,艰难地缓缓撑起身,纤睫低垂,在苍白的脸上铺了层浅浅的阴影。
他从案几上拿过两玉膏丢给她,“一个给你,另一个给你那友人,若那女贼真是她,似是左臂受了伤,若不是,这两盒你自己留着用罢。"
楚引歌一时凝噎。
他因救她被杖打三十,却还想着她的伤。
她还在这里骗他。
他好单纯。
她生平第一次对人产生了怜悯,他本性倒没那么坏,就是言辞孟浪了些。
下回去天佑寺给他祈个福罢,我棠慈悲。
就在她的纤指卸下钱袋之时,车壁被扣响:“世子爷可在车内?”
一道悦耳娇媚的声色漾入,脆如银铃,出谷黄莺。
这是世子爷的风流债罢。
“何事?”
白川舟懒懒地问道,但眼神却注视着楚引歌,见她似要拿出碎银,眉头轻皱。
楚引歌如坐针毡,眼下走也不是,不走在这偷听也不是,心下惶惶,听车外的声线愈发娇娇滴滴:“世子爷今晨走得这般急,在莺莺那落下了宝贝都未察觉。”
低回轻柔,娇中带着几分妖,媚中携着几分旖旎。
莺莺?华思楼的薛莺?
换言之,他昨晚被打成这样还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楚引歌收回了刚刚的怜悯,他哪需她的同情?
都是弃子,他大有温柔乡可去释怀。
她将碎银放置在案几上,压了声:“世子爷,今日多谢相助,这些散钱您收好,余下的卑职会慢慢还给您,告辞。”
言罢就一掀车帘,抬眸间就见一女子傅粉施朱,莲脸生春,香靥艳比花娇,想必就是传闻中花魁。
楚引歌微微点头行礼,跳下马车,脚步声渐远。
薛莺怔忪,同样在刚刚的一瞬打量了番楚引歌,心下诧异,她自诩是邺城第一美人,竟未料到这天下竟还有比她还要貌美的女子,且气度清绝,就刚刚那颔首之礼,何人见了不醉迷三分?
“东西呢?”
白川舟的语气中颇带些不耐。
薛莺回神,这倒是令她更讶然,她何曾见过主上有这样的情绪?
他在她们面前向来古井无波,神情寡淡。
她往那女子的背影好奇地深看了两眼,回头见厢内再无他人,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白川舟,笑道:“主上这是动凡心了?”
白川舟觑了薛莺一眼,后者马上被寒波噤了声。
他打开锦盒,里面斜躺着那张黑蝶面纱,带着神秘与肃杀从盒中氤氲而出,那双藏匿在面纱下的灿瞳也在凝视着他。
他手指点了点,轻咳道:“她认识这个人。”
薛莺愕然:“刚刚的小姑娘竟会结识天语阁查不出来的人?”
水影查访了一夜都未果,只知天池派掌门隐居在天佑寺,而昨夜那姑娘是他收的关门弟子,至于姑娘的来龙去脉,生辰八字像被无形的大手刻意抹去般,半分都查不出来。
“等等,主上,你说,“薛莺敛起矫揉的声嗓,冷肃道,“这小姑娘会不会就是”
她指了指那动人心魄的黑蝶。
白川舟摇头:“不会。”
“我试探过几番,”他的语气颇为肯定,“她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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