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渡口惊魂

才一听到这个声音，杨过就知道，是他的芙儿来了。

        有些人，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刻在心上一辈子；同样，有些人即使不用去看，也会住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对杨过来说，郭芙就是这样的人。

        杨过以为，在他失去郭芙的那些日子里，所经受的相思之苦是最难捱的。可是他错了，当真正活着的郭芙就站在他面前时，那股子相思才是最浓烈的，比生离死别、爱而不得见更揪人心。他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穿着她最爱的红色，看着她牵着她最喜欢的小红马，看着她肆意开怀地笑着，看着她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这一瞬间，杨过突然很想哭，更想冲上前去喊她一声“芙儿”。

        “芙儿！”

        杨过没能叫出口的这声“芙儿”，被郭靖叫了出来。

        郭靖没想到会在渡口碰到郭芙，一直以来，郭芙的生活都很有规律，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在练剑才对。不过，这并不影响一个外出归来的中年男人见到爱女的愉悦心情。郭靖笑着朝郭芙招了招手，说道：“芙儿快来，爹爹给你带回了几个新朋友。”

        郭芙此时的目力还没有那么强，能在晨雾中认出自家船只和爹爹是因为太熟悉了，爹爹身旁的几个孩子，她并没有看清楚。听了郭靖的话，郭芙依言走了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才看到那边有四个小孩。

        此时，郭芙离他们还有段距离，未能看清那几人的模样。但是杨过，无论在什么时候，郭芙都可以第一眼就认出他来。这个男人是不会淹没在人群中的。没错，她看到了杨过。这个曾经锁在她心里的窃喜，这个她曾经偷来的幸福。

        嘉兴、小孩？桃花岛！

        对啊！嘉兴一行，郭靖可是将杨过、大小武带回了桃花岛的！

        这才是神雕的！与她去没去嘉兴完全没有关系。她怎么就把这个事给忘了呢？

        看到杨过的一瞬间，郭芙的脑海中迅速地闪现出曾经与他的点点滴滴，她一直以为，只要她不去想，装作没有这些事，故意去遗忘，就会将杨过这个名字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掉。远离了他，忽略掉这个名字和这个人，她就不必再受煎熬。可是真的见到了杨过，郭芙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上辈子她所有的欢喜、快乐、忧伤和痛苦，都在杨过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杨过近在眼前，她所有的心神都在被他牵动。她根本就忘不了他！

        郭芙这一番思绪，她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从她看清楚杨过的那一瞬间到停住脚步，也就是喝了一口水的工夫。另外三只小的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郭靖有一个女儿，方才听到这个女孩喊郭靖爹爹，心知她一定就是郭大小姐了。

        只是，这郭大小姐才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往前走了，几个孩子都有些疑惑。唯有杨过，自打郭芙出现，他就不错眼地看着她，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从欣喜到凝固，联想到郭靖所说的“心疾”，杨过心里咯噔一下。才要出口提醒，郭靖已然运起轻功，一下子冲到了郭芙的面前。下一秒，就看到郭芙表情煞是痛苦地按着心口，缓缓地倒在了小红马旁边。

        “芙儿——”郭芙的心疾是悬在郭靖和黄蓉夫妇头上的一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有了之前几年的经验，这厢郭靖刚一看到女儿脸色不对，立马就有了动作。然而，喂了郭芙两颗九花玉露丸，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郭靖没有办法，必须得给郭芙吃另一种药。这药是黄药师前些年访遍江湖后，针对郭芙的病情单独配的，药性比较霸道，但效果奇佳。本来郭芙已经很长时间都不用再服这药了，这次病发，两颗九花玉露丸都缓解不了。必须得用这药。可是，这次去嘉兴，郭靖单独一人出行，没有带郭芙，自然也就不会将那个药带在身上。此时郭芙已经疼晕了过去，郭靖急得脑门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这会儿他们在渡口，是桃花岛最外围的地方，回到主屋也需要不短的时间，郭芙这种情况，郭靖根本不敢移动她，就怕有个万一。情急之下，郭靖仰天长啸一声，用来通知黄蓉。

        黄蓉在听到啸声的时候，立刻意识到是女儿出现了问题。立马朝着渡口这边飞奔而来。

        郭靖黄蓉此刻的心情犹如被火烧着一般，杨过也好不到哪儿去。看着郭芙直愣愣地在自己面前倒下，杨过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郭芙自断心脉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时候。杨过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十分危险。他绝不可能再让郭芙在他眼前出事！

        杨过就那么径直地向郭芙走去，想去拉她的手。但郭芙被郭靖抱在怀里，杨过差一点就直接上手了。直到看到郭靖焦急的样子，他才清醒过来。不得已只能隐忍，但是郭芙的病情刻不容缓，杨过稍加思索，便赶忙对郭靖说道：“郭伯伯，您试着过一些内力给芙妹看看！”郭靖此时除了等黄蓉来送药别无他法，杨过这句话瞬间给他提了个醒。小心翼翼地向郭芙输送了一丝内力，郭靖感觉到郭芙的经脉之中有一些瘀滞，不敢用力过猛，郭靖只能一点点地帮她疏通堵塞的地方。郭靖内力深厚，习武多年，对内力的控制已经十分精准，只一会儿，便将郭芙经脉中瘀滞之处疏通开了。这时再看郭芙，面上痛苦的神情缓和了很多。郭靖和杨过齐齐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听到啸声的黄蓉也已经赶到了渡口，看见丈夫怀里昏迷的女儿，心中大恸，赶忙上前来给郭芙喂药。不得不说，黄药师这款药炼得十分有水平，药丸入口即化，根本不需要吞咽。郭芙吃下去后，原本惨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没过多会儿就悠悠转醒。

        看到满头大汗的爹爹和发丝纷乱的娘亲，郭芙知道自己又犯病了，而且这回还不轻。自家人知自家事，郭芙知道她这次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见到了杨过，才出现了这种情况。

        爹爹和娘亲一定是吓坏了！就听郭芙开口说道：“爹爹，娘亲，芙儿不好，又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没事就好！”

        “芙儿现在觉得怎么样？”

        郭靖和黄蓉几乎同一时间开了口，郭芙不知道应该先回应谁。这次的心疾似乎耗尽了她的体力，郭芙有些气短，说话也没有往常一样有劲了：“娘，我……还有点不舒服。”黄蓉一听，赶忙对郭靖说：“靖哥哥，快送芙儿回房，渡口风大，别再着凉了。”郭靖连连称是。

        起身要走时，看到杨过他们，郭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带回来这四个孩子，还没和黄蓉说呢！快速地跟黄蓉交代了一下这四个孩子，郭靖赶忙抱起郭芙往主屋那边去了。

        对于丈夫带回来的徒弟也好，遗孤也好，她其实并不太关心。桃花岛财富无数，多养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唯有听到“康弟和穆姐姐的儿子杨过”这几个字时，黄蓉心中微动了一下。只是，黄蓉此时的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即便是杨康的儿子，她也没有时间去细琢磨。现在黄蓉最关心的是这几年芙儿已经不怎么犯心疾了，这次怎么突然就……而且还用上了爹爹给配的药。别是又恶化了吧？

        众人来到桃花岛的第一天，就在郭大小姐心疾加重的阴影中渡过了。

        郭芙这一犯病不要紧，可把这四只小的吓得够呛。

        好吧，说四只不太合适，准确地说，应该是除了杨过以外，另外三个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们仨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从没见过哪个习武人家的姑娘、小子身体弱成这个样子：走着走着突然就晕死过去了，这姑娘的身体得有多差啊？因着这一刻，“桃花岛的郭大小姐等于病弱美人”这个印象深深地刻在了大小武和程英的心里，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武家两兄弟和程英对待郭芙都很仔细体贴、处处让着郭芙，大概是觉得她身体虚弱，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吧。

        大小武和程英觉得有些遗憾，或许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吧。郭大小姐家世好、样貌好、什么都好，可就是身体不好。可见上天待人总是公平的，没有谁会是上天的宠儿。

        不同于这三只复杂的情绪，杨过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难受！此刻的他很难受，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比死还难受。他看着郭芙那副样子，简直都要疯了。尤其是看着郭芙倒下的那一瞬间，杨过双眼通红、气息紊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若是郭靖当时注意到杨过的样子，定会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可惜郭靖只顾得着急郭芙的心疾，若是他那时能够及时地发现杨过的问题，后来的很多事也就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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