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起落

　　王家与吴王府恰好在两个方向上，王静宁也就没有绕道去接，只传信到王家，让王家将王静明送过去。王家替王静明准备妥当，算着时间出了门，谁知王静宁在说好的地方怎么等都不见人，只得传话说了经过，先行赶去宫中。
　　按理来说，王家是名门世家，王静宁嫁到吴王府也谈不上高攀，但吴王当年是先皇宠爱的幼子，吴王妃又出自鼎鼎大名的太原郑家，用容歆的话来说，整个吴王府都自带一种目下无尘的优越感。容歆听刘璇提起过，王静宁跟吴王世子定亲之后，就专门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王静宁礼仪，就这，吴王妃还让人送了一本郑氏家训给王静宁研读。
　　大约是一开始姿态放得太低，王静宁嫁到吴王府之后，常提起吴王府都会说，王府规矩大，寻常连回娘家看看的时候都少。就像这回的事，自家姐妹，约好的时间不见人，若是寻常人，宁可不去云山行宫，也要先将人找到才行，王静宁倒好，让人送了个信，就匆忙走了，等王家收到消息时，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
　　本朝民风比起前代已经开放得多，但未出嫁的女孩子，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出门都是丫鬟婆子前呼后拥的护着，就怕发生什么意外，累着女孩子的名声。但这回毕竟不同，随圣驾去行宫，自然不好大大小小的奴仆跟着，何况皇上出行，有兵将和侍卫护卫着，也不必担心安全，因此，王家只派了几名护卫并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跟着王静明，谁料王静明不等王静宁来接，甩掉丫鬟婆子，竟跟着一名护卫私奔了。
　　弄丢了主家千金，随行的护卫丫鬟婆子们怕得要命，心里也存着些侥幸，若能找着了人，说不定能逃过一番责罚，这样一来，竟是王静宁派去报信的人先告知了此事。王家为这事气得恨不得将王静明亲手打死，这时候讲究家风，一个孩子出了问题，整个家族都要受到影响，可再怎么着，也得先将人找回来。
　　王家想尽可能的将影响降到最低，找人也是低调的寻找，如此难免有所顾忌，加上中间耽搁了时间，拖到两日之后才将人找到，彼时王静明拽着那护卫的手，口口声声要跟人双宿双栖，直气得王家大老爷当场就扇了亲女儿一巴掌。
　　这事王家尽力瞒着，可王静明跟人离开时就有人看到，王家找人也多少引人注意，寻常人家顾忌着王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敢随便议论，可京城的圈子里早就传开了，早前有意与王家结亲的人家也大多打了退堂鼓。容歆本没有去打听这些的意思，但王家与刘家是姻亲，府里上上下下总有谈论，也就传了过来。
　　容歆是客人，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说什么，刘璇不提，她更不好提，就只当不知这事。这样一夜过去，天上的云依然没散，黑沉沉的，仿佛一场暴雨随时都会降下来，容歆看了看天，道：“昨日的消息，老夫人他们可是今日要回来？”
　　绿竹点头，道：“是的，只是瞧着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容歆点头，道：“阿璇呢？昨日听她说起，今日要去接老夫人呢！”
　　“按照惯例，老夫人他们到了城门，送信的人就该到了，到时姑娘同二姑娘她们一道去门前迎接便可，城外的庄子离京城不过十里路，不用多久就能到了。”绿竹知道容歆对刘家的情况不大了解，想来是想差了，以为要到城外去接。
　　容歆点点头，道：“那就好，只希望这雨别急着下下来。”
　　“这下雨的事，谁说得准啊，再说，瞧着天要下雨了，说不定老夫人她们回城的行程就推迟了呢！”杏秋端了茶来，又道，“刚二姑娘身边的玉露姐姐传了话来，说天气闷，请姑娘过去吃茶。”
　　刘璇昨日从王家回来，就闷闷的不高兴，这会儿说闷，约容歆喝茶，大约就是想容歆过去陪她说说话。容歆不好多问王家的事，可刘璇是她的好友，刘璇想同她倾诉，她自不会拒绝，当下点头道：“好，拿上把伞，咱们去兰泽院。”
　　瞧着就要下雨的样子，便是容歆不说，杏秋也会带上伞，绿竹留在院子里，容歆领着杏秋一道出了门。兰泽院离兰芷院本就不远，容歆走过去时，刘璇刚在阁楼上放好茶水和点心，见容歆到了，她也不下楼，朝容歆招招手，道：“阿歆，上来！”
　　容歆也不与她客气，提起裙角往阁楼上走，刘璇没请其他人，两人相对坐了，刘璇将冲好的茶递给容歆，道：“虽然天热，但大清早的，还是喝热茶好些。”
　　容歆出门前刚用过早膳，接过茶缓缓喝了一口，道：“大清早的，怎么就有空找我喝茶？”
　　“明知故问！”刘璇翻了个白眼，却没生气，“还不是为着表姐她们的事，我昨日去外祖家，可将我憋气坏了，从前只觉得静明表妹活泼讨喜，哪知她闯起祸来，竟是这样祸害人！”
　　容歆只见过王静明一回，后来再去王家，王静明已经被禁足了，刘璇带她去找王静明，王静明是谁也不肯见。只那一回，容歆对王静明没什么了解，自然也无法做出评价，听刘璇这么说，只劝她道：“静明妹妹年纪小，或许只是被人迷惑了，只是那人是如何接近静明妹妹的？会不会他本就不安好心？”
　　刘璇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将她往坏处想，昨日我去了外祖家，细细同静熙表姐问了的。静熙表姐说，静明表妹她自小就不爱呆在内院中，总往外跑，舅舅也说过她，可实在管不住，只得找了个人看护着她，谁知两人之间不知几时竟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否则静明表妹哪能甩掉丫鬟婆子跑掉呢？”
　　“原来如此，”容歆点头，她对王家不大了解，可从不多几次接触和刘璇等人口中，容歆也能想到，王家大夫人大概是个严格且掌控欲很强的贵夫人。这样的性格也不能说不好，但对于儿女来说，平日总被母亲这样压着，一旦反弹，多半就得出大事。
　　刘璇不知容歆所想，只叹着气道：“这事静明表妹做错了、惹了祸，便是她心里恨，我也不觉得舅舅做的不对，只是可怜静熙表姐。年初时静熙表姐及笄，之后二舅母就给静熙表姐相看着亲事，原本差不多都定下来了，偏偏出了先前三表哥的事，陆家就颇有微词，这回又是静明表妹这事，陆家直接对二舅母说两人八字不合，婚事不再谈了。”
　　这时候来说，合八字也是谈婚论嫁中重要的一个环节，也有人因为八字不合，那婚事真就不成的，但年初时就在相看，这个时候突然说八字不合，显然就是托词了。大家都明白，也正因为如此，这件事对王静熙的伤害才更大，一来王静明是她堂妹，王静明品行出了问题必然让人质疑王静熙的品行，二来这个时候婚事作罢与退亲也没什么不同，旁人自然会质疑王静熙的品行。
　　刘璇叹息了一回，道：“外祖家今年事也太多了，我昨日去见外祖母，先前外祖母的病已经渐渐好了，这回因为静明表妹的事，又病倒了，她可真是个害人精！”
　　以容歆的认知来说，王静明喜欢一个人，其实谈不上大错，错在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上。王静明不爱这个时候的大小规矩，可同时她也清楚这些规矩的存在，在这个基础上，毫不顾惜家族的名声，不在乎家中姐妹的名声甚至命运，就不能简单用勇敢反抗来描补了。可细说起来，也正是因为王家重视名声，王静明的父母只一味的管教儿女，而没有重视思想的教育引导，才导致王静明不顾一切的反抗，这又很难去评价谁对谁错。
　　容歆见刘璇痛苦的按着额头，提起茶壶给她添了点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怪她也没有用，只是，这事王家要怎么处置？”
　　“我昨日去，静明表妹还被关着，我去看她，她也没见我，至于怎么处置，我瞧着大舅舅和大舅母都在气头上也不敢问。”刘璇摇摇头，“当日大舅舅就将那人打了一顿了，静明表妹护着，到底没伤的太重，如今人也关着呢，外祖母心疼静明表妹，护着她，大舅舅怕刺激到外祖母，只好将她先关着，日后如何，就不知了。”
　　如今只是关着，到底是亲生女儿，打也好、骂也罢，总不会真将人怎么样，到最后说不定也只得成全她。容歆瞧着刘璇难过，一来是亲表妹做出这等糊涂事，担心她的未来；二来更是担心受她连累的其他姐妹，更心疼无端失去了好姻缘、毁了好名声的王静熙。
　　容歆看她忧愁的模样，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按你这么说，那户人家因为这样的事就将婚事作罢，若是将来遇到更严重的事呢？我不是替静明妹妹说话，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换个方向想，这事虽是坏事，也是一块试金石啊！一个人的人生尚有起起落落，何况一个家族，若能因此看透一些人、一些事，也是一件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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