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思（六）

文章写到一半，卡住了。

        整理的话题似乎太过循规蹈矩，美编给的图也毫无审美可言，今日好像样样事都不合她心意。

        虽然是她身体不适，但工作和个人情绪分开是保持理智的方法。

        心里是这么想，身体却在抗议。

        午饭后没多久，察觉身体异样，江南觉得自己可能得回家休息了。

        虽然工作还没完成，但命要紧。

        她看了看“薄荷”app里的日期，离生理期还有几天，应该不是提前吧？

        给hr发了请假信息，用打车软件叫了车，拿了包就出门。

        大楼外日光灼灼，她却一阵寒意。

        会不会中午吃坏了肚子？

        考虑到各种情况，可能是肠胃炎之类的，总之，她只想活着回家，就不去医院挤了。

        看了看手机，这个点，除非她急救，否则轮不上她。

        虽然很可笑，但东申的医疗资源和人口数量确实令人耗时间。

        坐上网约车，江南想起陈之影，他一个人在外生病时，应该也挺难熬。

        有次陈之影就生病在家，她发信息，隔了大半天才有回音，他说他在休息，身体不适，江南出于“同学情谊”，关心了一下。

        陈之影说他买了欧洲医保，就当是提前享受，但，他连起床都困难，在犹豫要不要叫救护车。

        一个人在外地总是这样，欢喜悲伤都自己吞下，在人生的成长中，形单影只才是常态。

        没有更多矫情和无病呻吟，哪怕病了，也要默不作声。偷偷隐藏。

        回到家，迎接她的舒克和贝塔照旧蹭她，但江南已没了力气，扔掉包，软绵绵走向卫生间，恶心的呕吐许久，直到胃里空空如也，浑身虚汗连连。

        需要饮用大量纯净水，如果休息后再不行，她只能去医院看个夜诊，但现在，她只想躺在沙发上休息。

        一动都不想动。

        手都不想抬，但，微信响个不停。

        上个月才热感冒，这个月就肠胃炎，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难道是年纪渐长带来的后果？

        她才28，再有2个月才29呢，虽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还年轻，也确实到了被叫阿姨的程度。

        微信不停，她真是烦透了，艰难将手机挪到眼前。

        林灵：【大大你病了吗？】

        林灵：【需要去医院吗？要我陪你吗？】

        ……诸如此类。

        烦归烦，但脑子不能“宕机”，如果她真要去医院，恐怕一个人确实是问题，是需要有个人帮一把，别的病不用去医院忍一忍也就罢了，肠胃炎的话，难受的还是自己。

        江南给林灵发了语音，又将自己家地址给她发了过去。

        腹泻厉害，呕吐不止，直到半小时后才缓过来点，有脱水症状，江南强迫自己饮水。

        林灵是半个多小时后到江南家的，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开车带江南去医院。

        医生开了诺氟沙星和替普瑞酮（teprenone）胶囊，遵医嘱回家多休息，林灵和hr说了一声，替江南请了2天病假，又接上周末两天，她可以安稳在家休息4天。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晃了过去，林灵在江南家边撸猫，边等外卖。

        江南躺在床上，辗转间想起陈之影。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因为临近考试，她不敢缺课，即使生病，也强忍着骑车去学校。

        陈之影发现她脸色不对，一拭额头，脸色都变了。

        “你发烧了怎么还跑来学校！”

        “这么烫的温度，你不要命了吗！如果路上出了交通事故怎么办！”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江南，你自己不要命，你知道别人多想活着吗！为了活着，有多拼命！”

        “你不要不当回事！听见我说话吗？”

        他很少发脾气，极少，这种怒吼的情况只在她生病时才出现。

        陈之影对“活着”这件事，有近乎偏执的执念。

        如果让他知道她又病了，她不敢想象他得发多大的脾气。

        转念一想，似乎她没有必要面对他的怒气啊，凭什么啊？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江南小声嘀咕，只觉人在梦游，浑身无力，这种状态持续到林灵过来叫她，她才发现自己小睡了一会儿。

        江南被林灵扶到餐桌，虽然是外卖，但有的吃就好，林灵也照顾她点了清粥小菜，没有太刺激的食物。

        不靠谱归不靠谱，总归还有点用处。

        “主编，你脸色不大好，你多休息，记得按时吃药，假我帮你请好了，下周一再上班。”

        收回之前话，还是很靠谱的。

        “对了，dw车队那边给我来信息，说明天可以去参观。大大你去不了，我带别人去？”

        江南指了指自己包，“忘记给你了，里面有两张参观卡，明天我去不了，你带别人去吧，顺便去沟通下，看看下周去参观，能不能带李信，拍赛车，需要专业设备，需要踩点，确认好了再让李信带好设备去。”

        “记得，要提前沟通。”训练之类可能涉及别人保密之类，不能随意做事。

        林灵拿过参观卡，一脸兴奋。

        “主编大大，你真是太好了，居然能拿到长期卡！发财了发财了！”

        江南想起顾明兮对她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今晚你开我车走，明天直接去训练场，顾明兮可能要帮我车检修下。”

        林灵一副激动哭的模样。

        “行了，行了，算是报答你帮我点外卖之恩。”

        送走林灵，房间重归安静，江南坐在餐桌边喝水吃药，纯净水一杯接一杯，头顶的餐灯明亮，投下一片光明。

        她前所未有的累，想休息。

        等十一月事情忙完，抽个空，帮年假休了吧。

        三年前，她休年假去了意大利，陈之影也休假，于是两人约在米兰马尔本萨机场（aeroportodimilanomalpensa）。

        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旅游。

        异国他乡，浪漫自由奔放的国度。

        陈之影航班比江南早到40分钟，在取行李处坐等她。

        那日阳光太好，米兰的街头，25岁的江南坐在行李箱上看着陈之影，“好久不见啊。”

        也没多久，可那时候就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即使他一声不说就出了国，她是有怨过他，但见到他好像有觉得是无关痛痒的事。

        是不是人一病就会胡思乱想，变得敏感又脆弱。

        她歪倒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怎么还不找我？”

        在忙吗？

        忙什么呢？

        有没有一刻，一点点，想起过我？

        不是没生过病，和他相隔7个时区，那时不曾需要过他，怎么现在还有点矫情了？

        江南放下手机，伸手摸了摸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贝塔。

        “还不如贝塔贴心。”

        手机响时，江南想都没想就接了。

        “你，不舒服？”

        不是陈之影的声音，江南看了眼屏幕，分明是：顾明兮。

        不用说，肯定是林灵透露的。

        “嗯，稍微有点。”

        “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顾明兮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去过医院吃了药。车，让林灵明天开过去，我就不去了。”

        江南还想问顾明兮，能不能让摄影师李信去，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明兮打断思路。

        “这个时候，如果撒娇，会更好用。”

        “嗯？”江南一头雾水，她撒娇干嘛？

        “生病的时候，只要撒娇，不管是谁，都不会拒绝。”顾明兮靠在车上，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区，笑了笑。

        内脏器官还在抗议，江南已懒得应付。

        “又不是小孩儿。”

        “生病的时候，是可以变成小孩的，示弱也是动物自我保护的方式。”顾明兮并非特意来看她，只是听车队联络人接电话时无意听到，明天的人员有变动，希望带摄影师。

        特意路过什么的，是小说桥段，他和她还没熟到那种特意关心地步。

        更谈不上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只是顺路罢了。

        “小狐狸”病了的话，会不会变成“小白兔”呢？“大灰狼”很好奇，他依稀记得她导航里存的“家里”地址。

        毫无警觉的“小狐狸”。

        现在看来，“小狐狸”变成了“小刺猬”，棘手的很。

        江南不知道顾明兮打电话来的意图，也许只是问候，她觉得还是要谢谢他。

        “谢谢你打电话过来，顾学长。”

        “顾学长”三个字特意加重了些，示意她的小小不满。

        “你倒也不必咬着牙根，作为绅士，关心学妹是应该的。”顾明兮深眸藏着笑意，点点精光。

        关心？昨天在学校后门吃饭时候，他的“关心”可真令她大开眼界，当人面藏手机鬼扯谎话，眼睛都不眨，一看就是“老手”。

        “对了，提醒你件事，”顾明兮点了支烟，打火机发出清脆声响，诡异的蓝色火焰，燃了烟支。

        “什么事？”不知只觉准不准，江南觉得顾明兮说出的话，八成不会是好话。

        路人时不时回头，或是看着难得一见的跑车，或是盯住顾明兮的脸。

        路灯下，顾明兮表情阴晴不明，低着头掸了掸烟灰，吐出烟圈，将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塞进口袋中。

        “学妹，不要随意让别人看到你的导航记录，否则——”

        “否则——别人会知道，你家小区门口的那家包子铺，很好吃哦。”

        顾明兮笑着看了看副驾上放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他刚买的，还热乎，但他知道电话那头没了声的江南，此刻一定心中一凉。

        江南躺在床上，拿着电话，却发不出一个音，如果今天不是顾明兮，而是有心之人，也许——

        她想起陈之影的话，想起顾明兮的语气，她突然意识到，她一直以来，也许只是运气好。

        如果有一个心思不良的人，恐怕，她不会全身而退。

        但顾明兮的话也说明一件事，他知道她家在哪，甚至，此时此刻可能正在小区里。

        他却告诉了她。

        她浑身一阵冰凉。

        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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