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黑

　　刚进入四月下旬，阳光灿烂。即将迎来考试的唐晓雯，正在紧张备考。这场考试历经千回百转，本该三年前考试，却因自己的疏忽错过一次又一次。今年是最后机会，正巧碰上改革，唐晓雯利用下夜班休息的时间补资料才争取到考试资格。不到一个月的复习时间，让她倍感焦虑。

　　一入医门深似海，上学时课本最重，工作后考试最多，改来改去的医疗制度让医海更深。唐晓雯工作五年，已经参加过四次考试——职称计算机考试、职称英语考试、中级技师考试、执业医师考试。而这次等着她的是规培考试。以后还有副高级职称考试、正高级职称考试、下乡培训、上级医院进修等等。一想到令人头疼的医疗制度，唐晓雯对自己的行业兴趣尽失，甚至有些反感，因为除去繁琐的考试和科室轮转，升职称还与科研相关。她常说：“搞临床就搞临床，搞科研就搞科研，非要搅在一起，都为了升职称去搞科研，为了写文章而写文章，这样的科研有什么意思？”不过这样的话，她只敢在家里嚷嚷。正因为她对行业制度的抗拒，才次次错过重要的工作消息，例如规培考试。这会儿她除了懊恼自己给自己挖坑，只能埋头苦读。

　　夏丽红心疼女儿备考，端来一盘削好的苹果放到书旁，说：“吃点水果吧。”

　　“妈，不用管我，我想好好看书。”唐晓雯撇一眼苹果，头也不抬，只顾啃书。

　　“这里刚好晒到太阳，你把桌子挪过去一点。一会儿晒黑了又要闹腾。”

　　“妈，你去看电视嘛，别管我，一打岔我就看不进去啦。”唐晓雯皱起眉头，很不耐烦。

　　“好好好，你慢慢看。关心你，还不安逸。”

　　夏丽红转身离开，声音里明显露出不悦和委屈。唐晓雯知道自己说错话想安慰一句，但怕一开口夏丽红又唠叨没完，只能继续看书。她心里着急，这场考试只能过不能挂，谁让自己是别人眼里的学霸，若考不过这脸可就丢大了。

　　傍晚，唐诚掌厨、夏丽红择菜，做了一桌好菜打算给女儿补补——山药玉米炖排骨、芹菜炒牛肉、炝炒莲白以及凉拌猪皮，全是女儿爱吃的。但唐晓雯并没有吃多少，总觉得肚子胀气。吃完饭休息半小时后，便换上运动衫去公园跑步消食。唐诚照常先看看电脑推算彩票号码，晚些出去散步；夏丽红早已兴致勃勃地去跳广场舞了。

　　唐晓雯坚持运动三年，健身已变成日常。听着耳机里欢快的音乐，看书一天的疲惫感瞬间消失。

　　七点过的公园正热闹。广场上乱而有序地挤着好几支广场舞队伍，有跳民族舞的，有跳华尔滋的，有跳有氧操的，还有围着圆圈走方阵的。各式各样的音乐此起彼伏，搅在一起震耳欲聋。唐晓雯捂着耳朵绕过“方阵队”，沿着往常的老路逆时针开始绕公园跑。今天的她格外精神，备考的事情将这几个月的阴郁一扫而空，正所谓人生有目标生活更灿烂。

　　“您已经跑步一公里”，耳机里传来运动软件的声音。才一公里？唐晓雯纳闷，今天怎么跑得这么累？肚子还越来越胀？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许因为高腰T恤让肚子受凉，才这么不舒服。目标五公里，这才是她的实力。

　　跑跑停停，三公里后她开始有些提不上气，站在原地，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调整呼吸。喘着喘着，突然感觉天一下变暗。咦？天黑了？她赶忙甩甩头，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刚看见行人，眼睛又瞬间发黑。怎么回事？奇怪的景象令她原本快速的心率变得更加慌乱。她掏出手机，一边给唐诚打电话一边往广场走。刚刚突然一阵黑朦，现在眼前又开始恍惚，难道是最近没休息好？或者低血糖？她开始自我诊断。但越来越难受的肚子，令她毫无头绪。

　　快到广场时终于接通电话。唐晓雯有气无力地对手机喊道：“爸，你走到哪儿了？”

　　“刚刚买完彩票往回走。怎么，今天想跟我一起转转？”

　　“爸，我有点不舒服，肚子胀气，想吐，没带钥匙，现在在广场，快来接我。”唐晓雯越发觉得说话费劲，连撒娇的力气都没有。

　　“肚子胀气你就放屁嘛。”

　　“我也想呀，就是放不出来。反正你先过来，我去老妈那儿等你。”

　　“好好好，我走快点。你也跟着跳跳广场舞，把肚子跳通畅，放个屁立马舒服。”电话里传来唐诚的笑声。

　　挂上电话，正好走到广场。唐晓雯远远地便看到夏丽红的身影。

　　此时，夏丽红正跟着队伍跳藏族舞，脸颊热得红扑扑。突然感觉有人拉她，一回头发现女儿站在身旁。

　　“你来啦？”她一边跳一边问。

　　“妈，我肚子不舒服，我们回家吧。”唐晓雯捂着肚子大声喊道。

　　“啊？听不清楚。我还要跳一会儿呢，你先回去吧。”

　　“妈！我没钥匙，肚子不舒服！”唐晓雯使劲指指肚子，眉毛都快挤到一起。

　　见状，夏丽红这才停下，问道：“肚子不舒服吗？是不是大姨妈还没完就去跑步？你去旁边坐会儿，让你爸来接你，我没带钥匙。”

　　“好。”

　　把女儿扶到花台上坐下，夏丽红继续跳舞。唐晓雯看着跳舞的老妈，感觉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一闭眼，从花台上滑落，劲直坠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咚”。

　　“呀！有人昏啦！”花台旁的大妈吓得惊呼失措。

　　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注意到地上那团“黑物”。夏丽红一看，大惊失色，慌忙抱起女儿。

　　“晓雯！晓雯！”她大声呼喊，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

　　唐晓雯被额头的疼痛拉回意识，但浑身瘫软，四肢发麻，眼前一片黑暗。她听见四周吵吵闹闹，有人在喊：“掐虎口掐虎口”，有人在吼：“她手指跟鸡爪一样”，有人不停询问：“要打120吗”，还有夏丽红的声音：“晓雯，晓雯，听得见吗？晓雯？”

　　“妈...”

　　“妈妈在，妈妈在。哪儿不舒服？肚子？是大姨妈吗？”

　　唐晓雯摇摇头，用蚊子般孱弱的声音说：“妈，我没事，现在意识清醒。”

　　“清醒就好，清醒就好。回家还是去医院？哪儿不舒服？”

　　“肚子难受。”

　　“只有肚子吗？要去医院吗？”

　　唐晓雯没有回答，她感觉异常恶心，一股热流正从胸口往上涌。

　　“晓雯？要去医院吗？晓雯？”

　　“妈，我想吐…”没等说完，唐晓雯一把推开夏丽红，胸口的热流喷涌而出。

　　广场顿时炸锅。“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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