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好的选择

　　然而，老天爷是个调皮的老顽童，当医生拿着三维重建报告出现在病房时，一切幻想瞬间破灭。

　　报告显示胸部病变紧邻主动脉弓，切除存在巨大风险，很可能再次发生大出血，如若主动脉弓也被侵犯，可能还要进行人工血管置换，体外循环少不了，但也许会因手术超时而导致脏器缺血损伤。

　　“你们再思考思考，我们也权衡一下...你是一个良性疾病，这么大的手术…等父母回来再好好商量。”

　　说这话时，久未出面的副主任脸上像打了石膏一样沉重。

　　崩溃只在一瞬间。

　　唐晓雯哭了，带着僵硬的笑容，独自面对沉重的打击。

　　“爸，妈，我需要你们。”她在内心呐喊。

　　此时，唐诚和夏丽红正在陪长喜看病。唐晓雯的手术迟迟没有着落，长喜明着不担心，但每天都在询问、期盼。

　　“晓雯的手好了没？留疤没？”

　　“大致好了，留下一道印子，还得继续上药。”

　　“手术定下没？”

　　“还没，在等检查结果。”

　　“医院的盒饭还行吗？”

　　“还可以，挺清淡，合她口味。”

　　“报告出来没？”

　　“还没。”

　　从前，长喜养神时想着经络按摩，现在总在忧心唐晓雯的事，头一天比一天疼，快要炸掉。前几天夏丽红见他一直抠脑袋，时不时轻轻敲打太阳穴附近，好奇问了一句：“姨父，头晕吗？”长喜这才说明缘由。八十三岁的老人家身体要紧，她当即建议去惠安找医生看看。然而，长喜不同意，人老了总不喜欢往医院跑，况且老高上班、秀荷不能走，没人陪伴。

　　“我陪您，晓雯那边也没啥事，让唐诚和我们一起去，他负责挂号、排队，我负责陪您聊天。”

　　在夏丽红的再三劝说下，长喜终于答应。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医生面前，有条不紊地描述症状。而病房里，唐晓雯已经开始默默抽泣，在医生全部离开以后。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好吗...什么紧邻主动脉弓，它是好的，是好的...呜...不可能被侵犯...呜...”

　　内心的恐惧掀起****，她在狂风中嘶吼，任暴雨浸透身上每一寸肌肤。三维重建是顶尖的技术，她盼着逆风翻盘，却从未想等来的是更可怕的现实。千里迢迢寻医，送走一波又一波病友，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一句“明天手术，微创”，三天出院，找回人生，如今却被拉入十八层炼狱般，更加煎熬。

　　唐晓雯剧烈的抽泣让12床的小妹妹和13床的老婆婆跟着难受，病人尤其害怕医生对自己讲出那番话，她们纷纷安慰，但任何安慰在此时都是不痛不痒的旁白，谁也无法体会被绝望吞噬的可怕。

　　她抱着纸巾地钻进被窝，如蝼蚁蜷缩成一团，被子随着她的喘息也跟着颤抖。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她自我安慰，睡一觉，或许还有转机呢。

　　当她刚闭上眼，唐诚和夏丽红恰巧回到病房。她听见声音，不敢出声。

　　“哟，睡觉啦？捂着么严实，不闷吗？”唐诚笑呵呵地掀开被子。

　　唐晓雯的眼泪顿时像溃堤的洪水，一涌而出。

　　“妈…”

　　“怎么了，怎么了？”夏丽红立刻抱住女儿。

　　“妈…”

　　“怎么了？”

　　“刚刚医生来过。”12床小妹妹说。

　　“医生说了什么？晓雯，医生说了什么？”夏丽红的眼泪也开始打转。

　　“妈...医生说...风险大，让我们再想想…他们...再想想…”

　　唐晓雯说得断断续续，夏丽红和唐诚顿时明白，脸瞬间扭曲。唐诚的笑容没了，站在一旁紧闭双唇，皱起眉头看着母女。

　　夏丽红忍住泪水安慰说：“‘再想想’也没啥，说明他们慎重，不怕，他们不还在思考吗？”

　　“妈，三维报告出来了，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不哭啊，他们说了啥？”

　　唐晓雯哽咽着将医生的话复述一遍，夏丽红哭了，又立刻忍住，唐诚的眼眶红了，取下眼镜揉揉。

　　“没事，没事，没事啊，乖，不怕。”夏丽红紧紧搂住女儿，在她身后擦去泪水，“不哭了，要不睡一觉？睡一觉我们继续抗战？”

　　“对，睡一觉吧，先好好休息。”唐诚的声音再没有既往的响亮，变得嘶哑。

　　夏丽红轻轻抚着头，有节拍的缓缓拍打，唐晓雯渐渐熟睡。当听到呼哧声，夏丽红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啜泣。

　　“怎么办...”



　　她像在问唐诚，又像在问自己。

　　唐诚低声“嗯”了一声，像从喉咙伸出发出的呻吟，不敢抬头。

　　“来帝都这么久，等也等了，盼也盼了，为什么…”

　　“没事…总会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我每天都在向老天爷祈祷…为什么…”

　　迷迷糊糊中唐晓雯听到抽泣的声音，她嘀咕道：“你们在干嘛？拿着手机干嘛呢？”

　　夏丽红没有回答，拿起手机示意一下，立刻转过头。她正在向亲戚们求助。

　　“妈，你哭了？”唐晓雯看不清但也察觉到异常。

　　听女儿一问，夏丽红没绷住，哭出声来，扯张纸立马躲进厕所。唐诚迅速戴上眼镜，又取下，揉揉眼角。

　　成年人即使崩溃也要装作坚强，默不作声，因为孩子在看。

　　厕所潮湿的空气里，夏丽红紧紧摁住双眼，鼻涕、泪水混作一团，头发胡乱地黏在脸上，纸巾早已湿透。在密不透风的小房间内，快站不住脚。几分钟后，她开始深呼吸慢慢平缓情绪，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冲洗脸颊，挤出笑容回到床边。

　　“我觉得要不这样…要是他们不行，我们就去另一家。这里是普外，而手术主要在胸外…他们可能没见过…也不会处理...”唐诚紧紧盯着地面，脚尖在地上轻轻摩擦，“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夏丽红也赞成：“对，一家不行，问第二家，这里不行，我们就换别的城市。”

　　“待会儿我搜搜这家医院的排名，说不定还排不上号。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是经验，没见过当然觉得难，如果见过轻而易举就搞定了。你们也别哭，没多大事。”

　　“嗯，不哭，而且说不定手术不是最好的选择呢？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我女儿说得对，说不定有药物呢？只是这里不知道。”

　　“对，还有药物呢。”

　　“别相信什么药物，之前喝吐了难道你们忘了？沿海还有很多医院，手术肯定比这里强。”

　　唐诚依然坚持手术，而夏丽红听见“手术”已经身心俱疲。

　　“你走开，别老提手术，我觉得手术就不是最好的选择。”

　　忽然，一通电话打来，是帝都当地的陌生号码。唐晓雯将手机扔在一旁，但铃声一直作响，她接起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唐晓雯吗？我是东方医院胸外科的何医生，我们之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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