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只兔精

三人离开凡镇，一路疾行，终于在日落前到达冰宁谷。

    田青一见谷内冰雪连天，飞鸟不落的凄凉景象，心似乎也跟着凉了半截，搔着脑袋直头疼：“高人的脑子果然和常人不一样，天下那么多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偏挑这儿住，图什么呢？”

    白落城对田青十分不屑：“就你这点儿出息，修为永远这么低。”说着比出一节小指。

    两人正吵着，身后忽然响起极多脚步声，来人竟是三十余个猎户装扮的汉子，各个体态健硕、目光炯炯，分明带着怒火，任谁都能看出，一定是来找麻烦的。

    气势汹汹的猎户们乍见谷外站着三个衣着精致的少年，也摸不着头脑，其中一名个头最高、没了一只左眼的中年汉子高声喝道：“你们是谁？和谷里的恶人可是一伙的？”

    林慕云上前拱拳道：“这位大哥不要误会，我们师兄弟是来寻人的，却不知这谷中有恶人吗？”

    那汉子道：“不是就好！我家小妹几天前走失，有人看到她在这儿出现过，肯定是被这谷里恶人掳走了！”说时手里的长棍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林慕云自然不信萧雨所寻之人会是什么大奸大恶，其中大半有误会，无奈这些人已有主张，他空口白牙，多说无益：“壮士，我们也是习武之人，路见不平，自当相助，况且我们也是要进谷寻人，能否与各位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汉子早发现他三人手中持剑，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为保万全，还是问清楚的好，于是再次问道：“那就多谢几位少侠了！不知几位怎么称呼？从何而来？”

    “这位大哥，”田青不管对方怕得怎样，上前几步，直接跟人家勾肩搭背，“你想得太多了！看看我家师兄，那真是品行端正、仪表堂堂，下辈子投胎都不能是个坏心眼儿！”

    林慕云被夸得浑身不自在，更想不明白田青这张嘴究竟是如何修炼成的。

    白落城欣赏那汉子的豪气，心里生出结交之意，绕过田青的胡搅蛮缠，扬声答道：“我三人是碧霄派弟子，这是我们大师兄林慕云，我是白落城，他是田青。”

    一群人听到碧霄派的名号，眼神一亮，那汉子当即拜道：“原来是碧霄派的仙长，我是李老三，刚才失礼了！三位愿意和我们兄弟一块儿进谷，真是再好不过了！”

    林慕云道：“李大哥言重了，我等不熟悉此处地形，还要劳烦各位引路。”

    李老三大笑道：“少侠客气！走，咱们进谷去！”

    遂他三人并三十余名猎户结伴进入山谷。

    众人身处其中，才觉这冰宁谷确实有些怪处，暂且不说一路走来不见半条明道，路全靠自家踩出，可这里天上无日，地下无人，耳边尽是鸦叫雀鸣，众人原本就对这里知之甚少，没过多久便越走心里越没底，再加之路上斩草劈木，早累得粗喘连连，找人的心也消磨不少。为首的李老三脸色更是难看，心气儿怕也凉了半截。林慕云掂掇着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遂独自御剑先行探路。

    转眼天色渐晚，田青像足了一根快被压弯的稻草，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仙门弟子的面子还是要的，怎么好意思露出疲惫来，再瞅瞅白落城那张比天气还冷的脸，心道还是硬撑为妙。

    酉时上下，林慕云御剑返回，探到前方十里有一间空置的茅屋，众人商议之下，决定一同前往，也好为今夜找个落脚的地方。

    到达茅屋外时，天色已完全黑了。林慕云以安全计，携两位师弟再次扣门，连敲数下无人来应，田青便溜到窗边朝屋内窥视，“师兄，屋里没人。”三人这才推门进入。

    林慕云右臂一挥，黑色木案上的油灯亮起，整间屋子的陈设布局也清晰起来。

    田青先走到窗边的架子旁看了一看，又到长榻右端的柜橱边瞅了一瞅，奇道：“这儿的主人还真奇怪，屋子要倒不倒，屋里连个火盆也没有，过得落魄成这样，架子上搁的玉杯和这柜橱上的雕花却精致得过分，房里也很干净，究竟是什么人住在这儿？”

    “这里的主人离开不久，案上尚无灰尘。”林慕云手指一抹木案说道，回头见白落城标枪似的立在门边，吩咐道：“落城，你去请李大哥他们进来，今晚咱们就在这儿落脚了。”

    田青此时只自顾自的舒服，往榻上一倒，两腿一蹬，长叹一声：“舒服！”

    田青虫子似的姿势惹地白落城一阵气恼：“满口称累，你倒好意思！”

    “随你怎么说，”田青晃了晃半悬在榻边的小腿，“有本事你出去睡。”

      猎户们累了一天，更是不挑地方的，进了屋就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正是鼾声震天，不知身在何处。

    三更时分，浓云蔽月，暗无四方，寒风一刻不停地拍打门窗上半旧的窗纱，夹杂着风穿山谷的呼啸，像极了孤魂诉冤，一众牛鬼蛇神也蠢蠢欲动。

    林慕云盘膝榻上，却不入睡，这般荒僻的地方，只怕夜间不会平静。果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在屋角一闪，林慕云陡然惊醒，右手迅疾按上剑身，白落城也有所警觉，此时双眼发亮，盯向窗外。

    林慕云使了个眼色，悄然移步到门后，贴门而立，白落城压下身子，伏在窗沿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从窗缝向外窥视，可窗外毫无响动，他左等右等，正有些按捺不住，忽而一点黄光透过窗纱烧出一个小洞，一缕白烟便悠然飘入，白落城登时大怒，心下骂道：“迷烟！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也敢使在我们身上，待会儿落在我手里，教教你怎么做人！”

    林慕云轻起门栓，使出一招壁虎游墙，悄声贴近茅屋侧壁，拔剑欲动，白落城掂掇时机已到，破窗而出，想要擒住偷放迷烟那厮。可哪知推了门，跳了窗，依旧只有兄弟二人，正是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见鬼了？

    白落城急了：“怎么会？刚才明明......”

    “啊且！”不合时宜的喷嚏打断了白落城，两人反应极快，同时跃向东边草丛，方才那白影顿如受惊似的跳着在草丛里疯跑。

    林慕云眼疾手快，剑锋疾挥，截住白影去路，那厮见去路被堵，掉头欲逃，哪知如此一来，正中下怀，白落城早等在那处，伸手一提，竟提溜出一只一尺来长的白毛长耳圆嘴兔子。

    这可让林、白二人万万没有想到，林慕云看这兔子生得通身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无，想必是只兔精，正欲开口询问，兔子嘴里突然连骨带皮，一通细细碎碎地乱动，蠢笨中更惹人怜爱，可从那嘴里究竟也听不出在说什么。

    白落城反倒极少见地被逗乐了，伸手在它嘴上一捂，命令道：“你说慢点儿，我一句也听不清！”

    那兔嘴上蓦地一滞，接着又噼里啪啦地开动，叫人好生摸不着头脑，正是这时，两人脚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放开我妹妹！”

    大叫的是另一只红眼白毛兔子，比白落城手里那只再大上三寸，嘴也更厚实些。

    林慕云见此一幕，虽说越发没了头绪，却也笃定这两只小妖应当没有恶意，否则手段忒拙劣了，颔首示意白落城放人。

    白落城手上一松，那兔子便坠落下来，可不想她性子左强，落到半空时腾空一番，后脚直踢白落城右腿，白落城右手又是一揪，那兔子的耳朵便又被提起：“好心放你，怎么不识好人心！”语气里难得带着嗔怪。

    公兔见妹妹又使性子，没眼力界儿地偷袭人家，两只前脚抱起拳来，慌忙向林慕云求饶：“请高人放了我妹妹，怪我平时惯坏了她，您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

    转而又气冲冲地对妹妹吼道：“你好死不死地还敢偷袭，还不少说两句！”原来那雌兔第二次被白落城捉住后，嘴里还一直不停地说着。

    白落城本想把雌兔放到地上再松手，可快到地面时，她四条腿一阵乱蹬，挣脱出来，一溜烟儿地跳到公兔身边。公兔检查过妹妹安好，连声道谢。

    兄妹得以团聚，林慕云也是欢喜，可想到刚才的迷烟，总归不大舒服：“二位，我等一行人只是在此暂住，对你们秋毫无犯，为何相害？”

    白落城道：“正是，竟用了迷烟！”

    公兔哪敢再惹他们，即刻化出人形，变成一个宽额窄鼻的男子，他头戴白帽，身着蓝色的粗布衣裳，脚上蹬一双半旧的黑皮短靴，拱拳拜道：“请二位高人不要见怪，我和妹妹一百年来在谷里修炼，今日见有生人进谷，心里害怕的紧，这才做了错事，还请见谅。”

    白落城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林慕云却摇头轻笑道：“我坦诚相待，你们却要欺瞒于我，这世道竟堕落至此，看来是我太客气了！”

    林慕云突然变脸，吓得雌兔躲到公兔身后，爪子扒住公兔的裤腿不放，公兔双腿跟着一软，心道不好：“本想搪塞过去，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这两人身手厉害，我再多四条腿也打不过，不妨先探探他们来历。”于是试探问道：“不知两位高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白落城没想到问个话也如此麻烦，耐心早就消磨光了，满口不耐烦：“忒累人了！我们来找人，没找见！”

    林慕云深知白落城的急脾气，可他的话实在毫无章法，只得自己重新解释道：“我师兄弟是碧霄派弟子，我是林慕云，他是我师弟白落城，我们追随师叔到此，至于屋里的人，是来这里寻找妹妹的猎户。”

    公兔听了，转了转眼珠再问道：“恕我冒昧，不知您那位师叔姓甚名谁？”

    白落城白了那兔子一眼，公兔打了个颤，向另一侧挪了半步。

    林慕云答道：“我师叔姓萧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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