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就要她

晚上九点半，顾景离起身回家，庄静和父母商量后，问他是否愿意到家里一起过年。

        顾景离立马说好，精致漂亮的眼睛染上绚烂的笑容。

        陆晚见他这样高兴，不好说什么，只是在送他下楼时，隐晦地提及顾老爷子几次三翻叫他回去过年，他却跑到她家里过，会不会让他老人家不开心。

        担心顾老爷子不开心还是其次，最怕他迁怒陆晚一家，找他们麻烦。

        顾景离明白她的担心，没有回别墅而是真接去了顾家老宅。

        顾昊天已经睡下，听管家金福说他近来身体不好，白天都很少下床。

        顾景离在搬出老宅十几年后，第一次踏进顾昊天的卧室，基本上没有任何改变，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只是躺在床上的人，老了。

        顾昊天穿着厚厚的毛线睡衣，在灯打开的瞬间醒来，看到顾景离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抬手揉了又揉眼睛。

        他的睡衣没扣胸膛处的扣子，露在外的肌肤松驰，这么远的距离都隐约能瞧见老人斑和皱纹。

        他是真的老了。

        “您还好吗？”顾景离自己都没发觉，他对老爷子说话的声音，没有那么的生硬，更没有充满敌意，虽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态度了。

        以至于顾昊天半天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脑子有些恍惚。

        还是金福出声提醒，“老爷，大少爷问您身子还好吗？”

        顾昊天这才如梦初醒，些许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是惊喜，然后略显紧张地下床，因为激动鞋子都差点穿反了。

        “老爷，你慢着点。”金福蹲下帮忙穿鞋。

        顾景离看着那个以前总对自己颐指气使的老头，如今一副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胸口的地方闷闷的，钝钝的。

        他转过身去不看顾昊天，淡淡道：“你不用起来，我就是来告诉你，在你抹去我为父亲讨回公道的证据的那天起，我就不认你了，我不会回来过年的。”

        顾昊天下地还没站直的双腿，就那样弯着僵滞在那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高兴，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内疚，“景离，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顾景离转过身，眼中散发出慑人的寒芒。

        从他搬出老宅的那天起，就发誓绝不原谅。

        “我今天之所以过来，是警告你，你若再敢对我的女人和她家人不利，就别怪我像三年前一样，六亲不认！”

        顾景离说罢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顾昊天双腿一软，跌坐在床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顾景离说的和三年前一样，是他在陆晚被人绑架时落井下石，后来又让林茂去京城，设计陆晚和许昭远，那两次都没有得逞，顾景离却狠狠地报复了他。

        后来为了和陆晚顺利结婚，顾景离还授意赌徒绑架他二叔。

        顾景离狠心起来，顾昊天都自叹弗如。

        “老爷，大少爷今晚亲自过来，我看他心里还是有您的，要不就把您的病情告诉他，兴许他会看在……”

        会看在老爷命不久矣的份上，原谅老爷，若是还能以此说服顾景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为到，那就最好不过了。

        金福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顾昊天有气无力摇晃的手打断，“没用的。当年他母亲病重，他都义无反顾地要和陆晚结婚，更何况是我。”

        金福不再提这事。

        顾昊天再无睡意，走到窗前，抬头望天。

        天空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尽头的黑，看着让人心里越发堵得厉害，打算回床上躺着时，恍然看到楼下一点星火在黑夜中晃动又停留。

        顾昊天推开窗户，双手扒在窗棂上定睛一看，那楼下抽烟的人不是顾景离还是谁？

        “他还没走？！”顾昊天激动得声音都失去了平衡，一脸不敢置信。

        金福听到他说奇怪的话，好奇走到窗边看见了楼下的顾景离，又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也是很不可思议的道：“大少爷不是一秒都不愿意多留吗？”

        顾昊天怕顾景离发现他在偷看会下不来台，把窗户关上又拉上窗帘，只留一条缝隙偷偷看着。

        他心想：“景离心里大概还是有我这个祖父的。”

        金福询问道：“老爷，要不要我下去问问？”

        “不要去打扰他。”顾昊天小声道，他时日不多了，能这样远远看着那孩子，也是莫大的安慰。

        金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小声问道：“那陆晚那儿，您预备怎么做？我听说大少爷今天下午去了她家，带了很多礼物，还在陆家吃的晚饭，大少爷不肯回家陪您过年，怕是多半都因为那个陆晚，说不定大少爷还会去她家过年。”

        顾昊天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是能多看顾景离一眼是一眼，想着自己也没多少时日可以看着他了，如果他真的非那个女人不可，那就随他去吧，这么一想他便转身就下楼去。

        金福心想不好，还是拿着外衣跟上去，“老爷，把衣服披上，别着凉了。”

        顾昊天没理会，一股脑地往下走。

        抬头看了眼楼上亮着灯的房间，顾景离丢掉烟蒂，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脚步声，寻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顾昊天。

        顾景离一时间怔住。

        顾昊天就走到了一米外的地方停下，“景离，孙小姐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孙佳莹除去家族显赫的身份外，她也是痴情，几年了还恋着顾景离，不管家里如何劝她放弃，她都不听，非要等顾景离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孙佳莹还说，哪怕顾景离不喜欢她，只是出于商业利益考虑和她联姻，她也愿意。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孙佳莹都是最合适的顾家大少夫人的人选。

        顾景离言简意赅，“不考虑。”

        顾昊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认输，他这个什么都要强，什么要别人服从他，顾景离跟他对着干，他就要顾景离对他绝对彻底的服从。

        爷孙俩像不死不休的敌人一样斗了很多年。

        “你一定很恨我吧？”顾昊天明知故问道。

        顾景离深黑的双眸微冷，薄唇紧抿，没有答话。顾景离知道顾昊天时日无多，不说出心里话，已经是他对顾昊天最大的仁慈。

        顾昊天点点头，兀自自嘲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顾景离不想再听他废话，转身往车里走去，刚走一步，就听到顾昊天又说：“世上女人千千万，比她漂亮的，比她有钱的，比她有地位多得是，你就非要陆晚不可吗？”

        顾景离顿住，转身，“就要她。”

        是的，不管世上有多少个比她好的女人，他就要她，只要她。

        “你们结婚的那天，如果我能来喝喜酒，希望你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就当是看在你身上流着顾家的血的面上，可以吗？”顾昊天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很多事都看开了，也想通了。

        但有些错，却是永远也弥补不了的。

        这个遗憾他将会带进棺材里，到死都无法释怀。

        顾景离下意识就要说不许来，但那三个字在看到老人眼中稀薄的雾光时，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无法说出口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顾昊天露出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不早了，夜里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顾景离转身，脚步忽然变得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力。

        “景离，要保重身体啊。”顾昊天像有说不完的担心。

        顾景离这一次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钻进车后座里，吩咐周豹开车。

        周豹道是，发动车子。

        顾景离透过车窗玻璃，看到顾昊天笑着在对他挥手，关于顾昊天和他小时候一幕幕的画面毫无征兆闪过眼前。

        他记得，那时候顾昊天很疼他，比二房家的两个孙儿都疼，有时间就会陪他玩，让自己骑在他脖子上……

        一念及此，顾景离的手按下车窗，深深看了眼夜色下孤单的老人。

        是真的老了，背挺不直了，肩膀塌下去了，眼睛不再是精明有神，而是被蒙上一层浑浊的东西。

        对视一晃而过，顾景离看到顾昊天的嘴型，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顾景离的心肠在那一刹那再也硬不起来，只觉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

        车子开出老宅，行驶在山间幽静黑暗的公路上，里面是绝壁，外面是悬崖，这个弯道是这条山路最急，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突然，一辆跑车从对面驶来，车速快又占道，差一点撞上他们的车。

        要不是周豹技术过硬，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特别好，车子肯定要冲到山下去。

        好在最后一刻，周豹将车子猛打方向，稳在了悬崖边上。

        顾景离也被突发状况吓了一个心惊肉跳，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他想自己还没有立遗嘱，还没有为她安排一个妥当的生活，若是他今晚就这样死了，他的小晚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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