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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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兴冲冲地继续说道,“尤科长,山上鹧鸪獐,海里马鲛鲳,是人们常说的山珍海味,我们门口的这片海又有马鲛鱼,又有鲳鱼,还有鲈鱼、鳗鱼、丁香鱼、文昌鱼、巴朗鱼三十多种。一到五月捕白带鱼,五到九月捕鲳鱼,鲈鱼,九月到年底捕加力鱼,一年到头都盛产黄花鱼,真是一网一船金,一网一船银罗!就连海门岛的沙子都是金贵的。年年都有漂亮国船、日本船来装沙子,说这种沙能炼出比珍珠玛瑙还要贵重的玻璃。这些海匪。”
尤林说:“没有卖国贼蒋**给洋鬼子当奴才,他们哪敢这样横行霸道。”
洪顺海说:“是啊,青天白日军和洋鬼子摽在一起,作践百姓。我们渔民都说,鬼子狠如狼,官僚恶似虎,穿着一条裤,逼咱渔民苦,菜是臭鱼头,饭是蕃薯枯,睡的‘珍珠铺’,盖的“海龙服’。”
陈得水把头一歪:“什么叫‘海龙服’、“珍珠铺’?”
“渔花子没有房子,睡在沙滩上,叫做珍珠铺,身上盖的是补丁摞补丁象鱼鳞一样的破衣服,叫做海龙服。”
陈二虎把碗口大小的拳头彭地砸在船板上:“收租子的地主,抽鱼利的渔霸,都是黑心肠。”
讲到渔民的苦难,洪顺海的声音降低了。
他讲了在广大渔民中奉若神明的马水婆的故事,方圆几百里海域,家家船船都供着马水婆,说她在渔船遇到风浪时,用脊背背着小船免于翻船遇难。
渔民出海前,归来后,都要向她焚香烧纸,虔诚得很。
但是,美好的传说一年一年传下去,悲惨的情景年复一年继续着。
尤林说:“那日子到头了,赤色革命军组织和毛**发出战斗号令,叫我们把五星革命红旗插到台湾海峡的每一个宝岛上,解放所有受苦受难的渔民,解放所有台湾同胞。到那个时候。”
稍一顿,尤林又扫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同志们说说,到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陈二虎说:“到那个时候,我们乘着军舰在大海上巡逻,保卫领海,保卫渔民生产,看谁还敢在咱们东海撒野。”
陈德奎说:“到那个时候,渔民组织起来,再不用这样的耗子船,用的是百吨、干吨、万吨渔轮,拉大网,就象顺海刚说的,一网一船金,一网一船银呐,渔家哥儿们的生活就翻个个儿啦。”
“到那一天就好罗。”洪顺海笑了。
“能,一定能。”陈德奎坚定地说。
谈到远景,大家兴致高起来,但小船离海门越来越近了,小船寂静无声地在波涛上穿行着。透过铅色的夜空,隐约可辨海门岛起伏不平的峰峦了。
这就是当年避难的那片海域了,那虽是寥寥数日,但尤林却永远地留在脑子里了。
在那腥风血雨的日子里,这里曾漂流着百十条连家船。
他们有的从内地,有的从沿海,因逃避债务、械斗、兵灾匪患等等沦落海上,结成患难的一群,度过他们痛苦的生涯,形成他们所特有的风俗习惯。
当年,老海叔为了分散他怀念部队的心思,一天晚上特意把小船划到一个半月形的港湾里,参加了一次连家船上的婚礼。
婚礼很奇特,环岛的连家船全集中到那里,百十条小船连成一片陆地,船头摆上水酒,看到男方的船从女方的船上接过新娘去。
然后,一对新婚夫妻愉快地挥起桨来,离开船群,单独在外面兜上一个大圈子,又回到海湾来,然后连家船纷纷离去,一个新的水上家庭就此建立了。
但这是什么家?没有一件新衣新被,没有一片瓦、一分地啊。这个婚礼没有给尤林任何宽慰,反而使他归队的心情更急切了。
十几年来,这个奇特的婚礼留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他多少想象,每次都使他盼着快打回南方,解放老海叔一家,解放那些渔民兄弟。现在打回来了,他们都健在吗?
想起陈老海一家,高磊自然想起送洪水生回海门岛时闪过的念头:洪顺海的母舅既然在海门锁,说不定他能知道那里的情况,何不向他打听一下陈老海的消息?
尤林想着,望了望正在掌舵的洪顺海,说:
“顺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舅在海门岛,你也常去了。”
“唉,现在解放了,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明说吧,我家就是海门岛上的人。”
尤林有些意外:“海门人?那秀治怎么说是洪厝人呢?”
“她怎么知道?我们来洪厝时她才三岁多,后来也没和她讲过。”
“那时你也不大,刚十来岁吧?”
洪顺海深沉地点了点头,片刻沉寂中,只听水擦船帮“哗哗”作响。这新情况使尤林不由想到,这青年莫非就是小阿帆?他满怀希望地试探着问道:“问你一个人,知道吗?”
“谁?”
“陈老海。”
“陈老海?”洪顺海掌舵的手微微一颤。“难道你认识?”
尤林一边观察洪顺海的反应,一边深沉地说:“不但认识,而且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我救命的恩人啊。”
“你真是林子哥?”
几天来,洪顺海知道这位科长叫高磊之后,就总想问个清楚,但怕重名没敢贸然开口,现在他惊喜地叫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尤林,寻找着当年小红军的影子。
他手离开了舵把,伸出两臂抱住高磊的肩膀,叫了声:“林子哥……”就咽住了。遇冰成应家好,答真
尤林激动地说:“你真是阿林?”
“是啊。”
“你怎么叫陈顺海?”
“是后改的姓。”
尤林迈上两步抱住顺海,抚摸着他那乱的短发:“阿林,想得我好苦啊。”
“林子哥”的亲切称呼,使尤林想起那个光腚的小阿林,想起难以忘怀的连家船上艰苦生活。在夜色中,他极力睁大眼睛端详着洪顺海,激动的泪水滚滚而下。
顷刻,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抚着洪顺海的肩膀,说:“阿林,你长大啦,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林子哥,你也长大了,变样啦!听说你叫尤林,都没敢认。”
是啊,当年那脸是红润润的,说话带着童子音的赤色革命军,现在变成额头有块伤疤,脸上染上战争烟尘的中级指挥员了。
顺海看了一会儿怀念已久的亲人的脸,终于说道:“林子哥,你当年离开我们去龙岩投奔队伍,阿爸阿妈可不放心啦。”
尤林说:“我带着柴刀,沿路讨饭,快到龙岩时,碰到拦劫的哨卡,我用这把刀砍了一个白狗子,拖了一条‘汉阳造’上山了。”
顺海叹了口气:“可阿妈一直都没放下心来,一连几个月,一看到你留下的灰军装就眼泪汪汪的,埋怨阿爸不该放你走,说再穷也少不了一个人的嚼用。”
提到陈阿婶,尤林赶紧问道:“阿婶在哪呢?”
“对啊,阿婶呢?”“三陈”异口同声地问。
关于陈老海一家,老连长经常给他们讲,所以他们不仅熟悉,而且充满了关心和崇敬。
这一问,顺海不禁滚下泪来,没有享过一天福的母亲,又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指了一下鼻子,说道:“白子。”
“你走后第二年,她就没了。”
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用压抑悲愤的声调讲起来:“当年我们把你送上陆以后,就顺着古雷半岛向五龙江口划去,本想到那里躲起来,谁想,我们到那里就看到桥头贴出告示,听一个人念出声音来,才知道是指名抓阿爸的。罪名‘窝藏**’,还悬了赏格,阿爸可真值钱啦。怎么办?
阿爸阿妈合计了半天,用小鱼换了几把蕃薯苗,划着小船,漂到外海一个没人上过的空岛上,开荒栽下蕃薯苗,在那里安了家,还住在连家船上。
过了一年,有天夜里刮起百年未遇的特大台风,大榕树连根拨起,大浪像山一样滚过来,小岛淹没了,连家船几乎被海浪颠翻了。
阿爸一手抱住阿妹,一手搂住桅杆,我贴在阿爸旁边,两手死抓住桅杆,一个大浪砸下来,我昏了过去。
当我睁开眼时,发现和阿妹一起躺在阿爸的怀里。阿爸坐在岩石上,原来我们已经漂到大陆。他直瞪瞪地望着平息了的大海。
可是,阿妈不见了。
她漂到哪里去了?阿爸背着阿妹领着我,沿着海边找啊找啊,找到不少遇难的人,都一动不动地躺着,嘴里灌满了泥沙,只是不见妈妈。
小连家船找到了,边上撞出碗口大个洞,船尾上还拖着一条布带子。
这条带子是拴阿妹的,怕她掉在海里去,也拴过我。
看着这条带子,我和阿妹都哭了。
阿爸却没流泪,他傻呆呆地堵着船上的破洞,他没有力量再把船划到外海。
好在一年的荒岛生活使他老了有十岁,腰弯了,头发、胡子白了,抓他的海匪也许认不出来了,我们就改了姓,在洪厝住下来。”
他饱含着悲忿的话停住了。
尤林和“三陈”都沉浸在深深的悼念里,追思这位为了救下红军而流离失所最后献出生命的陈阿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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