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许从夏30个小时没睡了，几乎是沾枕便着。再睁眼时天色稍稍暗了些，阳光没那么烈，看着像是五六点左右，他懵了两秒，意识到屋里有手机在响。

        不是他的铃声，离得很近。许从夏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有一秒钟的警戒，谁料一转头，就看见本该空着的半边床上，程淮遇穿着先前那件外出的t恤，睡成了一个“9”字形，长长的胳膊挂在被子外面。

        手机就在他指尖不远处，跟被褥卷在一起。

        许从夏：“……”

        他下意识地抱紧被子在胸前，整个人紧绷着喊：“程淮遇。”

        这祖宗没醒。

        “程淮遇。”他又喊一次，伸手把手机捞上来，看上面的来电显示。

        【蓝水徐导】。

        应该是工作的事，看着挺要紧。许从夏把手机放下，往程淮遇肩头捶了一拳。

        这一拳没留力，程淮遇上半身被他打得往后退了两公分，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谁他妈影响你爹我——”

        然后他对上许从夏圆圆的眼珠子，一下收了声。

        “爹。”许从夏竟然还配合他的称呼，指指还在唱歌的手机，“你电话。”

        程淮遇抓过手机一看，挠挠头坐起来：“喂？嗯……我记着呢，哪有这么快的……急什么，还有人在国外没回来呢！说了包在我身上你咋这么不相信我呢……靠，你就去跟他们说了？那你也太信得过我了吧……没，我胡说的，知道了，绝对不会忘，嗯嗯嗯嗯……啊？今晚？你没节目吗？不行，我有约……行行，明天可以，嗯，挂了，拜。”

        电话一挂，屋里恢复寂静，程淮遇回头一看，许从夏正拧着眉盯着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你不是说睡沙发？”许从夏问，“为什么在我床上？”

        “我……腿长，躺不下。”

        “……”

        两座加贵妃榻，总计三米多长的沙发，躺不下？

        “你是月球人？”许从夏讽道，“地球人没你这身高。”

        程淮遇没话了，开始装可怜：“床上睡得舒服……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不是？”

        又是这句话。许从夏磨了磨牙，有点想打人。

        他不想离程淮遇太近，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程淮遇又开始闹腾：“能给我倒杯不？我也想喝。”

        许从夏睨他：“你今年三岁？”

        程三岁还真就赖被子里不起来了，甚至往被窝里蜷了蜷：“我渴冒烟了，要从夏给倒水才能起来。”

        许从夏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了过去：“别恶心人。”

        程淮遇笑嘻嘻地躲开，从被子里跳出来，准备自己倒个水，就看见许从夏把一杯新倒的水搁在吧台上，不理他了。

        他勾了勾唇，跑过去拿，一面得寸进尺：“一起吃晚饭？”

        “你不是有约？”

        “我不就是跟你有约？”

        “……我们什么时候约的？”

        “现在。”程淮遇冲他讨好地笑，“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许从夏喝水的动作一顿，看了他三秒钟：“不吃，你回去吧。”

        “人怎么能不吃饭呢？我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同样的说辞不要用三次。”许从夏把杯子放下，走过去叠被子。他分明刚睡醒，眉眼间却有了些疲态。

        我太烦了？

        程淮遇掂量了下火候，感觉再烤要糊，于是让步：“好吧，那我回去。”

        “不过——”他转了转手机，追问道，“重组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你同意，我就让柳姐带经纪约过来给你签。”

        许从夏动作一顿：“柳姐？”

        “柳采薇，你认识的。”

        “你一直用她？这么多年……就没换过经纪人？”

        “嗯。我离开安驰娱乐之后打算自己做工作室，问她要不要做我合伙人，她就同意了。”程淮遇耸耸肩，“你知道的，她有能力有野心，安驰不太适合她。我也挺喜欢跟她合作的，省心。”

        安驰娱乐是老牌经纪公司，实力不错，但业务重心在演员方面，跟柳采薇的职业规划不符；更何况安驰不缺影视方面的金牌经纪人，她转移事业重心也很难做出头，干脆跳槽。

        最关键的是，她跟blossom几个团员相处不错，程淮遇本人她也很看好……除了这艺人有时候爱作妖、叫人头疼之外，别的条件都很好。

        许从夏默默将被子叠完，想到自己要问什么：“蓝水徐导……就是你说的那个节目的导演？”

        “对，蓝水电视台的节目，你应该也有收到……”程淮遇想起可能正在家庭大战的曲南川，哦了声，“策划案我回去发给你？”

        “好。”许从夏坐到床边，看着地面，“我想考虑考虑再决定。”

        “你不会考虑着考虑着人就没了吧？”程淮遇狐疑道，“你就不能现在回答我？”

        “……”

        许从夏突然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程淮遇倏地收声，将喝干净了的水杯轻轻放下，捏着手机往后退：“我不说了，我回去了，但你……别再闹失踪。”

        许从夏还在揉，没回答。

        程淮遇退到门口，又觉得不甘心：“从夏，你明天没事吧？没事的话我明天再来看——”

        “你”字还没说完，许从夏抬头，隔着过道和他遥遥对视，认真问道：“你家在哪里来着？”

        “你要上我家？”程淮遇眼睛亮了，“其实没关系，我可以受累点……”

        “没，我是突然想起上回我去银行办事结果上了热搜，那天就该问你的，你告诉我，我以后避开点。”许从夏说，“分手好多年了，总上热搜不像话。”

        “……”

        许从夏体温低，他住的屋子，空调开的温度对程淮遇而言总是偏热。

        但此时此刻，头顶就好像有一盆冰水泼下，程淮遇的笑僵在嘴角。

        可如果他这么容易气馁，那他也不是程淮遇了。

        程淮遇冷淡地哦了一声，飞快地报出几个地址，随后道：“这是我现在暂住的地方，还有我工作室的办公地址，我名下的三家咖啡厅门店地址。程家老宅的位置你知道，我父母名下的几处房产你应该都去过，要避开的话，记得都避开点。”

        “不过这几个地方分布太广，你要想全部避开的话……那也别上康州的大街了吧？”

        许从夏：“……”

        程淮遇抿了下唇，捏紧手机：“那我走了。”

        门开合，屋内恢复寂静。

        许从夏抓着头发从床边滑下去，蹲到地上。

        程淮遇一生气，他就又想道歉，就是害怕会这样，最开始才不希望见面。

        他在程淮遇面前毫无原则，但他们……不合适。

        程淮遇是那种，想到什么事就去做，很少考虑后果，直来直去的人。

        至于他，瞻前顾后、闷葫芦……除了一张天生天长的脸，许从夏时常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跟程淮遇性格完全相反，在一起好像只有他会开心，程淮遇常为了他的事头疼，甚至影响到工作。

        是有前科的，而许从夏绝不希望自己成为程淮遇的负累。

        当初，程淮遇在blossom出道前夕跟许从夏表白。

        许从夏知道他从小想做大明星，也知道明星事业上升期不该恋爱，所以除了欢喜之外，更多的是慌张和困惑。

        不明白程淮遇为什么会那样做，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意。

        程淮遇就问了他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听到一个男生跟你表白，不觉得恶心反感，反而在替我思考事业问题？”

        第二句是：“从夏，你这不就是喜欢我吗？”

        是的，许从夏扪心自问，他喜欢程淮遇，但他瞻前顾后的毛病再一次显露了出来，blossom夏天出道，他一直等到同年11月，blossom在娱乐圈站稳脚跟，才松口跟程淮遇确定关系。

        blossom出道便爆红，有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因素，也有运气成分。不过这都没关系，爆红对许从夏而言，就是自己可以跟程淮遇恋爱，不至于拖累团体、影响程淮遇前程的佐证，于是他放了心，悄悄跟自己商量，要在感情上稍微放纵一下。

        刚刚恋爱那段时间，大约是许从夏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可惜后来的故事并不好。

        他们都太忙了，出道一年，blossom总共发表了两张迷你专辑和一张正规专辑，连轴转的魔鬼行程几乎没有停止过，公司还在他们发行正规专辑的同时开启了个资，每个人都有了不一样的行程，常常是清晨一个录完电台回到宿舍，另一个正好要出门，彼此擦肩而过，只有打招呼的时间。

        程淮遇是受不了的，21岁的男生，刚解了禁，就一天天的见不到男朋友。但凡他是个命途多舛的小可怜，或许还能委屈一下自己，但他不是，程大少爷从小到大不知道委屈二字怎么写，他想尽办法要跟许从夏待在一起。

        家里给的资源，就把许从夏加上；公司给的资源不好加，他就创造各种机会跟许从夏营业，争取把cp热度炒上去，好让金主爸爸直接发双人邀约。

        可是blossom团内cp很多，就算是为了平衡人气，安驰娱乐也不能眼看着他俩把cp热度炒到过高。为此程淮遇还跟公司起过冲突，不过这事，许从夏后来才知道，他当时的精力都花在内耗上——他是高度敏感的性格，偏偏生了一张蓝颜祸水的脸，疯狂的私生威胁他，如果胆敢和程淮遇约会，就把恋情的事情捅出去。

        按程淮遇的脾气，如果知道私生这么说，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牵着许从夏的手往外跑。许从夏岂敢让他知道一星半点。他开始变宅，除了非必要行程都不再离开宿舍，程淮遇见他心事重重，以为是自己太忙冷落了他，主动推掉了大部分个人行程，留在宿舍陪他。

        这事还是许从夏悄悄跑去问了柳采薇才知道的，柳姐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以为程淮遇消极怠工，还让许从夏帮忙劝劝。

        许从夏回去就跟程淮遇吵了架。

        那是他们出道第二年的12月份，年末本该是每个艺人最忙的时候，11月初blossom结束了第一次全球巡演，应该紧锣密鼓地准备下一张专辑、下一次巡演，程淮遇却陪他在宿舍看电视。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累赘，因为原本就是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所以真的很讨厌给别人添麻烦。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后来和好了。

        但矛盾的种子也就此埋下。

        分手是隔年夏天，许从夏提的，但直至今年，他也没有后悔过。

        程淮遇再问一遍，他还是会拒绝。

        他是应该高飞的人。

        许从夏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些许，起身抽了几张纸。

        遮在膝头的一小片t恤前襟被打湿，他擦了几下没能擦掉，干脆换了件衣服。

        身后照进来的阳光变长，太阳快落山了。许从夏打开手机，在曲南川新租赁的办公室附近重新订了家酒店，接着开始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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