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伍氏孤儿院

汽车驶离了轰鸣的闹市区，科尔夫人还未来得及享受完这片刻的安宁，车厢内就开始吵了起来。

        是丹尼斯·毕肖普起的头，随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雀跃与喧哗。

        “安静！”科尔夫人非常不喜欢这种脱离控制的走向，她扶着椅背‘嗖’地起身，“早餐还堵不上你们的嘴！要知道汽车随时可以调头返程，我讨厌没有规矩的孩子。”

        车厢内立马沉寂下来，科尔夫人舒心地笑了，“只要你们足够听话，待会儿到了海滩，就是自由活动。”

        “好耶！”——是丹尼斯·毕肖普，他永远都缺一根弦。

        芮娅侧头看向窗外，郊区的景致比伦敦美上许多。没有了摩登都市的喧闹，景观从招展的人变成了苍翠的山坡疏林。

        [你在看什么呢？]似乎是碍于科尔夫人之前的警告，他怕自己出声会被批评，汤姆·里德尔凑得很近，嘶嘶声萦绕在耳畔，弄得她一阵毛骨悚然。

        芮娅面不改色地吞掉最后一口三明治。

        汤姆·里德尔甚至没将三明治的纸袋掀开，怪不得还没有她高。她觉得里德尔的心思实在是太重了，重到忽略了吃饭的快乐。

        孤儿院的孩子多少会有些挑食，里德尔不一样，他把吃饭当成工作来完成，偶尔的侥幸会让他逃过任务。

        汽车脱离了浓雾的包围圈，色彩不再是模糊的色块，他们有了更加明晰的边界，就像是市民之间的距离感。但他们相互区别却不疏离，绿叶乐意给花做衬托，没谁偏要争当人上。

        芮娅点了点窗玻璃，[树，它们很美。]

        切，里德尔暗地里讥讽一声，两人相处越久，他越发看不惯芮娅·安的生活态度。

        她心里有事——明确的长期目标，可这个目标让他看不透。

        诚然，他讨厌所有人，不会与平凡者同流合污，不会自甘堕落——他会成就一番大事业，将来注定声名远扬！

        孤儿院的猪猡们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可是自从芮娅·安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她总像个大人一样，摆着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谱！谁让她养成这种气焰的？这一车的人都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没有谁是例外。

        等待，然后看吧。

        芮娅·安。

        “现在我们必须得了解下车之后的规矩！”科尔夫人用随身带着的长棍敲了敲车窗边缘，难得的郊游，她也该给自己放场假，“玛莎，你来说。”

        “我的荣幸，科尔夫人。”玛莎照顾着车座上的餐篮，满面红光，她也有些兴奋，“下车后，我们得先集-合。当地会有住户带我们参观一遍海边的景色，这之后就能散开活动了。”

        “中午，我会在野餐垫上摆好餐点，还会有与住户一起的烹饪活动，你们被允许帮忙。下海游泳是禁止的，除非你得到海边住户的看护。你们的活动范围是科尔夫人为中心的一英里处，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否则——出了意外，后果自负。”

        芮娅嗅到一股腥咸的味道，由浅至深，应该快到了。

        汽车开始减速，车身拐了个弯，缓缓驶入缓坡。

        她一直认为科尔夫人是吝啬的，说不定会让孩子们徒步到海边——也是郊游的一种形式。芮娅思考着，这一趟来回会花掉科尔夫人多少钱。

        “好了，我们到了，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之前的嘱咐！”

        “耶！海边！”

        汤姆·里德尔坐在芮娅·安的外侧，只要他不动，芮娅就不能越过他下车。

        不知里德尔安的什么心思，他硬是等到车上的孩子差不多下光，才慢慢动身。他变得像个小绅士一样优雅，甚至朝芮娅递出一只手想扶她起身。

        芮娅以行动拒绝了他，一路窜到车下，靠近艾米·本森。

        眼见汤姆·里德尔远远站在队伍的最后侧，她缓缓叹了口气，真邪门！

        今日的日头出乎意料地灿烂，天不那么蓝，却依旧耀眼。沙滩被日光晒得发白，芮娅听到一阵阵海浪拍岸的声音，孩子们兴奋极了，艾米·本森甚至牵起了她的手。

        “芮娅！上车的时候我本来想和你坐一起的，可惜——”

        “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坐一起。”芮娅朝着艾米笑了笑，“你很喜欢海边吗？”

        “我没来过——这很新奇不是吗？”

        “我也没来过。”

        吵闹的不止是她们，几乎所有孤儿院的孩子都在窃窃私语，科尔夫人在队伍前面用锐利的眼神划过所有人，大喝一声，“安静！”

        “我想我们村的景色会让这么一群天使流连忘返，跟我来吧，海洋，沙滩！我知道你们等不及想看。”导游——芮娅这么叫他。

        这位导游村民戴着沙滩帽，异常兴奋，领着长长的队伍边走边说，甚至不想遗漏村中的每一颗小草。

        可惜孩子们并不喜欢这种形式的科普，包括艾米·本森都在小声抱怨。

        芮娅倒是听得认真，这个村民毫无遗漏地介绍了这个地方种的花。

        他们似乎有培育花朵的传统，不论是不是海边的品类，他们都有选种。芮娅激动极了，不知道问他要些种子，他会不会答应。

        ——答案是会的。

        等到孩子们都解散了，芮娅找上村里的那位导游。

        听说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想试着在孤儿院里种花，他兴奋极了，将她一路带到自家的花圃，一种种挑选、讲述给她听。

        “我们种植了数不清的蔷薇和玫瑰，她们美得让人心醉还有酢酱草、水仙和蓟花——花园比诗歌更接近上帝亲手的制造！我见过喜欢花草的孩子，却很少见愿意种植的，这些都拿去吧——别担心，我会和科尔夫人打招呼的。”这位导游朝芮娅眨了眨眼。

        芮娅抱了满怀，她错开导游的目光，没由来地一阵心虚。

        这位导游对生活是真实热爱，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赚钱，应该会很失望才对。

        哦，顾虑那么多有什么用——还是赚钱保命重要，她尽力说服着自己。

        导游说对了，科尔夫人果真没有阻拦，甚至允许她先将花种放回车上。

        芮娅有些受宠若惊，艾米·本森远远就注意到她头上鲜亮的发带，又见她抱了满怀的种子，跑到车边和她搭话。

        “你居然要了这么多花种，想当个花匠吗？”

        “是，被你猜中了。”芮娅·安不想过多解释。

        “你的发带真好看，是自己买的吗，不会是那个导游送的你吧？”孤儿院的孩子不存在零花钱这一说，也许当会儿零工会让科尔夫人有所奖赏，但奖励不会是钱。

        芮娅在嘴里酝酿半天，不能让艾米继续误会下去了，她该怎么解释呢？

        汤姆·里德尔从树下的阴影处朝着两人跨步走来，他的目光总是那般带着毫无掩饰的目的性，芮娅难以忽略。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山洞，想跟着一起来吗？”

        【是否跟里德尔一起去山洞历险？】

        【是，一起去】

        【否，拒绝】

        见鬼，又是这行字！随着荧光字幕的出现，从【十】起的倒计时随即开始。

        如果是芮娅，毫无疑问，她会干脆拒绝。可是艾米·本森答应了，干脆又利落，“好呀，我们三人一起。”

        艾米话音刚落，字幕也随之消失，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是，一起去。】

        毕竟她不能放任汤姆·里德尔带着艾米·本森去山洞冒险，他很危险。

        “那走吧。”汤姆·里德尔的唇畔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他领着两人朝沙滩的角落走去。

        日光被游走的云雾遮挡，离得越近海水颜色就越深，它不是人想象中的浅蓝，而是深深的黑，浓似夜空。海浪被风裹挟着，拍打在岸边。1

        腥咸、潮湿又阴冷。

        三人朝着海的方向走去，身后是高耸的悬崖，衬出他们的矮小。此时还未涨潮，崖底挤着些海藻和水生动物。

        芮娅的小腿被水珠溅湿了，两个姑娘的裙摆随着海风张牙舞爪地摆动着，整片海面上唯一的亮色就是芮娅·安头上的那根发带。

        艾米·本森下意识看向里德尔的方向——他目不斜视，毫不在意她们狼狈的样子，这很绅士。

        拐过沙滩的角落，她们已离开科尔夫人一英里外，汤姆·里德尔还未停下脚步。

        他急切地呼吸着，内心是难以抑制的兴奋，脚步却慢了下来。他得为身后的两位女士着想，不是吗？

        “这些乱石不太好走，但山洞里面很美，你们如果害怕，可以就在这里看看海景。”里德尔缓缓转身，海风微微扬起他一头微卷的黑发，“这里很安静。”

        “哦，不，我想去山洞里看看。”艾米·本森兴奋极了。

        “我们已经违反了科尔夫人定下的约定，相互保密，行吗？谁也不想被惩罚吧？”

        又是保密，芮娅没回答，倒是艾米，她满脸通红，“会的，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科尔夫人！”

        “那就好。”里德尔又笑了，艾米·本森暗叹，他真是个很帅的男孩子，之前怎么没发现？

        汤姆·里德尔踩上踏入山洞的碎石路，朝两位姑娘伸出手。“我想，你们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芮娅提着裙摆，精准地落在碎石上。这里已是海水的领地，石块大部分被咸水浸泡着，她不想打湿自己的鞋子，但这不意味着她会接受里德尔的‘歹意’，“你可以多照顾下艾米。”

        艾米·本森刚想去握里德尔的手，却见他蓦然收回了手臂，“安说的有道理，这里很滑，牵在一起反而更容易摔跤。”

        艾米信了，可面前的石头巨大且光滑，她该怎么跃过去？

        “我们比赛吧，前方悬崖上的山洞，谁先到那儿谁就是赢家。”

        她咬咬牙，勉强朝前走了两三步，却发现他们的目的地需要穿过一片浅海，艾米下意识问，“我们不能游泳，该怎么过去？”

        没人回答她。

        艾米·本森一直低着头，深色海水中诡异摆动着的水草吸引了她的目光。

        靠近后，定睛一看，两条海藻似的蛇在水波中纠缠、交女冓在一起，那诡异的蛇身纹路在海水的波光下粼粼漾漾，艾米·本森打了个哆嗦，朝芮娅的方向靠去。

        没有！波涛汹涌的海面一望无垠，没有人！

        艾米·本森惊出一身冷汗，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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