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奈何

“以前我只想着多吞食些血肉，变强了就能出城去找阿爹阿娘，幸好今天遇见了姐姐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两人顺着忘川一路向前，小姑娘边走边跳，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显然心情极好。

        快到奈何桥时，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大喊：“阿爹！阿娘！”

        路上没有回声，也没有人回应。

        “阿爹！阿娘！”她继续喊道。

        路上还是没有回声，也没有人回应。

        “阿爹，阿娘……”

        小姑娘不放弃地继续呼喊，当那做名为奈何的桥出现在两人眼前时，她依旧没有放弃，呼喊的声音反而做来越大。

        她站在岸边，对着那座桥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也不管究竟有没有会回应，仿佛只要无人应答，她就会一直呼喊下去，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你这样喊是没用的。”叶珝终是于心不忍，轻叹了一声，“你试试，喊他们的名字吧。”

        小姑娘停了下来，眼神却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名字……？什么名字？”

        叶珝微微蹙眉，“你父母的名字，或是你的名字，你不记得了吗？”

        “名字，名字，名字……”小姑娘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她重复地喃喃这这个词语，而后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我的名字是什么？阿爹阿娘，名字……”

        小姑娘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手上的血肉开始剥落，成了森森白骨，她抬起头，无神的双眼闪烁起血红色的光，“姐姐，那你的名字是什么呢？你把名字借给我好不好？”

        恶鬼的逻辑之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就去“借”。

        小姑娘脸上被白骨触碰到的地方，血肉也逐渐剥落，就在她小半张脸化作白骨之时，叶珝用指尖点住了她的眉心。

        紫金色的光从小姑娘的眉心没入，叶珝的声音如幽冷的山涧，“名字，我可以告诉你，却不能借你。明明自己也有的东西，为什么要借呢？”

        名字是鬼魂内心的牵盼，无名之魂只会沦为飘在城外的孤魂野鬼，这小姑娘心有执念，自然是有名字的。

        随着光芒的持续，小姑娘身上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眼睛却依旧无神，“我也有的东西，为什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真的有名字吗？”

        “你一定有，好好想想。”

        小姑娘的眼神逐渐迷离，孟婆汤她曾喝了一半，好多事情她都忘了。

        只记得记忆里的最后一刻，有人对她说：“囡囡，你站在这里别动，等阿爹阿娘回来……”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回来找她，直到上了了奈何桥上，喝了那一半孟婆汤，才想到，她为何不自己去找他们？因此，她扔下那半碗孟婆汤，孤身来到鬼域。

        可如今想来，他们真的希望被她找到吗？囡囡不是名字，她也不再记得生前的名字，只记得业方城里曾有人叫她“花影”。

        “花影”，小姑娘的眼睛再次恢复了神采，“我叫花影。”

        叶珝收回了手指，“是个好听的名字。”

        “但凭这个名字，我找不到阿爹阿娘对吗？我记错了，奈何桥边从未有人等过我……”小姑娘垂下头，语气低落。

        “你想去找他们”，叶珝肯定地说道，她轻叹一声，“过了奈何桥，下一世若是有缘，说不定还会相遇，你现在还来得及。”

        小姑娘似乎有些犹豫，她把之前要的阴魅珠还给叶珝，“谢谢姐姐，这个我不需要了。可是……过了那么久，我真的还有机会转世吗？我的名字生于业方城，我是不是应该回城里去待着？”

        她垂着头，“姐姐，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哪里都没有人等我……”

        叶珝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耐心解释，“我可以送你上奈何桥，过了奈何桥，下一世在等你，新的一生，必然会遇到新的父母，你未来的阿爹阿娘在等你。若你不想去，业方城在等你，十方鬼域，十座城池，你却唯独选择了业方城，即使不能转世，你也可以回家。”

        “我可以回家——”小姑娘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姐姐，我想试一试过那奈何桥，你看着我上去好不好？若我过不去，至少还有你在等我一同回到城里。”

        叶珝应允，“我等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无论你有没有出来，我都会离开。”

        “姐姐你真好！这个，姐姐拿着。”小姑娘从篮子里取出一条花草编织成的手链，“如果我走了，这些花会变干，姐姐就不用再等我了。”

        小姑娘的灵体泛起微弱的白光，身影渐渐隐没于石桥上。

        若不出意外，她不会再回来了。

        掂了掂手中的阴魅珠，叶珝眼睫微垂，她一抬手，紫金色的微光包裹着珠子，直直向着对岸射去。

        方向正是被黑雾包裹冥府。

        那珠子去势汹汹，刚过对岸，就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一下子失去了势头，力道随之减弱，就要掉落在地上。

        叶珝一挥手，那珠子又续了势，落地之后猛地向前一跳，铆足了劲要钻进结界里边去。

        珠子上的紫金色光芒闪烁不定，在和无形的结界之力抗争，没想到叶珝一个不留神，那珠子最后竟真的钻了进去。

        叶珝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只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冥府的结界，她不过试探一二，就真的打进了人家大门，不过可惜的是，自从入了结界，那珠子就和她失去了联系，无法从中获得半点信息。

        叶珝觉得自己此时的举动，就像故意往邻居家里乱扔石子儿的熊孩子，极有可能还引来邻居的怒火，被揍一顿。

        她也做好了和这邻居抗争的准备，可她等了半天，一切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

        又等了一会儿，仍是风平浪静，两岸景色依旧，不见半个来人的影子。

        这可就奇了怪。

        她上门踢了人家的馆，竟无人问津，更何况这踢馆踢的是冥府，冥界的主宰之地，还没个鬼差出来探探，这就更奇怪了。

        听花影的叙述，两百四十年前还是有鬼差会出来维持秩序的，到了如今，竟别人打到了大门口都半天没个人影，要么就是这些鬼差都彻底升天了，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们，连出来处理的时间都没有。

        无论哪一种猜测说出去都是惊天的大事。

        叶珝摩挲着左耳上的墨玉耳环，手中又拿出一颗珠子，眼睛看着奈何桥的方向。

        还没等她动手，奈何桥上就有熟悉的声音在大喊：“姐姐，救命啊！”

        只见花影匆匆从奈何桥上跑来，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拼命往身后撒花，色彩艳丽的花瓣随着她一路奔跑，一路飘落，然而没过几秒，那花瓣就被黑雾吞噬。

        叶珝见状，凭空画了一道符文，紫金色的微光护住花影的周身，暂时驱散了那片黑雾。

        花影气喘吁吁地跑到叶珝地身边，下意识地拉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看黑雾没有完全被驱散，花影再次上前，把篮子里剩下的花枝一股脑地全部扔向那团黑雾。

        见黑雾被花枝全部驱散，花影轻哼，“我虽打不过它们，也总要自己出口恶气。”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珝心中十分惊讶，之前花影身上的执念消散，已经有了被超度的条件，只要过了奈何桥，就能再次转世。

        花影苦着一张小脸，也很郁闷，“我上了奈何桥，结果一个鬼差都没见到，以前见过的孟婆也不在桥上了，后来我又转了一圈，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没遇到半个鬼影，倒是把这些东西给招过来了，我打不打过它们，只能跑了。

        她又抓了抓头，“真是奇怪，我记忆里的奈何桥就是这个地方，难不成是对面的换地儿营业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叶珝的眼睛乌沉沉的，似有暗流在其中涌动。

        孙家的老爷子死了两年都没有鬼差去拘魂，一直在人间徘徊，而本应掌管生死轮回之职的冥府被黑雾包裹，连奈何桥上都看不到鬼差的踪影，她之前的猜测，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种种迹象几乎都在表明，冥府似乎真的快倒闭了。

        走之前，叶珝手中那颗阴魅珠再次向着奈何桥袭去，与之前不同的是，珠子平静地穿过奈何桥，既没有遇到结界，也没有鬼影拦截，落到忘川中更是没有惊起半点水花。

        刚开始看着叶珝的动作，花影还为她提了提小心脏，虽然知道她很强，但若真遇上鬼差围攻，怕半多也讨不了好，可结果却令人咂舌，花影不禁嘀咕道：“对面的肯定是倒闭了，傻子才有钱不捡。”

        叶珝拉着花影，很快就来到业方城的门口，分别之时，她将腕上的手链摘下，正要还给她，花影却摆了摆手，“姐姐，这个你就收着吧。”

        花影脸上的笑容狡黠又得意，“姐姐以后若是想我了，给这花儿滴点水，我就会出现。”

        叶珝看着躺在掌心的手链问道：“你想好了？”

        这手链看似平平无奇，却是花影用魂魄的一部分编织而成的，手链在她手里，同把命交给她是一样的，也就意味着，叶珝可以利用这条手链驱使她做很多事，无论她愿不愿意。

        花影的笑容依旧灿烂，将手链系回叶珝的手腕，“姐姐是好人，不会害我，这么多年，我从未去过阳世，我还想让姐姐带我在人间多转转呢！”

        她的两眼绽放出兴奋的光芒，“更何况，百年之后，侍奉城主大人，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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